【霍烟这说话技术太高了,我就不明说,是你害死我父亲的。哎,我就点一下,让别人去猜。到时候不管猜出什么,说你杀人放火也好,□□掳虐也罢,都跟我没关系】
【霍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听说封建思想特别重,什么进门要跨几道门槛,长子的地位一定比次子高。霍衷德排行老三,只有前面的哥哥全死了,他才有机会继承家业】
【等等,我突然想起,霍家排行老大的那个大哥,是不是也是意外去世的?】
【我靠,我去查了一下,是车祸去世。这尼玛,说没有阴谋狗都不信】
【天呐,我汗毛都立起来了】
【我现在怀疑霍烟残疾也是被害的】
舆论在一夕之间发酵。问心世家连带着霍家陷入剧烈震荡,公司的股价染绿暴跌。成堆的记者围堵在问心世家门口,只要一有汽车出现,前窗立即围满人,嚷嚷着要霍衷德回应最近的争议。
连老爷子也起了疑心,特地把霍衷德叫回去,质问他当年出国都干了些什么。
“爸,外面的人不信我,您不能不信我。”
霍衷德擅长在长辈面前伪装一层坚固厚实的老实面孔,肩膀一收,脖子一缩,眼眶一红,一贯引起怜悯。
“因为出境的事情,当年警方都已经查过了,我去的是日本,没去泰国。二哥在泰国出的事,我怎么可能在日本害他?何况,二哥对我那么好。”
老爷子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橘子皮般的眼皮耷拉着,却挡不住眼底的寒光。
“不排除你先到日本,再想办法偷渡去泰国。”
“偷渡?爸,我这些年一直本本分分,就算想偷渡,我也没有渠道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伙盗墓贼有勾结。他们是走私的熟客,把你编排过去,不是难事。”
老爷子不会轻易信任谁,就算表面说着相信,内心深处也留着一扇防备的门。自从霍烟跟蓝苏向他出示苏见鸿的日记开始,他便叫了人去查。果真发现,原来当年霍衷德抵达日本后,偷偷去了泰国。
老爷子身边一直跟着另一个老头——黄叔。是从当年打天下就开始跟着的。
他一个眼色,黄叔便拿了一个文件袋上来,递给霍衷德。
拆线打开,里面是一张黑白照片。
里面包括组织偷渡的牵头人,以及32位偷渡船客。为了防止偷渡客上岸成功之后举报偷渡线,牵头人都会拍一张合照作为要挟。一旦偷渡线被曝光,这张合照就会出现在当地最有影响力的报刊之上。
而此刻,黑白照片最边缘企图把自己隐藏起来的男人,正是霍衷德。
如若有正事去泰国,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坐飞机。先出境到日本,再费尽心机到东南亚,很难不让人怀疑。
大门被下人关了起来,窗帘四面合拢,眼睛朝旁侧一扫,只见佣人都走光了,除了父子二人和黄叔,只剩六个家丁。东南西北各站一个,剩下两个,分站在老爷子身后。
逼仄的空气从天而降,迷雾似的罩在心口,跟黑色的淤泥沉积成一团。
这是霍家处理不体面的“脏事”才有的阵仗。
霍衷德愣了愣,朝老爷子缓慢跪下:“爸,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坐在红木椅上,居高临下看着他,杵着拐杖的手开始颤抖:
“这么多年,我相信,你明争暗斗,一直想要我的位子。我也相信,你担心小烟势力太大,给她的公司暗中使绊子。我更相信,霍烟前面三个太太,她们的死跟你和温霞脱不了关系。但是,阿生是你的亲兄长,他怎么死的,我要听你亲口说。”
阴暗的光线里,头皮似压着一口水井,越想伸直脖子,就往井水里沉得越深,无法呼吸。
霍衷德跪着伏在地上,身体的体积骤然缩减大半,看似走投无路,只能坦白:
“当时我去泰国,的确是有一件不能被爸你知道的事。但,我真的没杀二哥。我是去,去......”
“说。”老爷子岿然不动。
“当时......我,我......我其实去见了蒋丹。”
“蒋丹?”老爷子瞳孔骤缩。
“是。”霍衷德有了哭腔,“她是二哥名义上的妻子,但,但大家都知道,二哥喜欢哪个俄罗斯女人,蒋丹从结婚以来一直就在守活寡。是,我是乱.伦,我是不要脸。但是爸,我是真的喜欢她,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都没有娶妻生子......我是怕您知道之后,容不下我,也容不下她,所以才一直都不敢说的啊爸......”
中年男人悲恸地伏在地板上痛哭,日光斜斜地从西边照到那片徽式建筑的古宅,阳光直冲窗户,光线却被挡死。茧房内里住着一群自以为是的顽固,自以为看清局势,却永远摸不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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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最后,霍衷德遭了一顿毒打。
原因很简单,蒋丹承认当年跟霍衷德相会泰国偷情。霍衷德被打断1根肋骨,而蒋丹便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未出现在霍家,也再未出现在其他任一场合。
“三哥,现在局势对我们很不利。”出院那天,是陈六开车来接的。“外面传得越来越过分,说霍家死的人都是你下的手。公司的业绩比上个月降了70%。我打听了一下,下个月的董事会,老爷子好像......想把你总经理的职位撤掉。”
霍衷德嘴角的青紫伤口还没痊愈,眼眶一团淤伤,眼中已有杀气:
“当务之急,是把当年的尾巴处理干净,不能让老爷子再怀疑到我头上。”
“说到当年......”陈六迟疑了一下,瞄了眼后视镜,忐忑着说,“我表哥提前出狱了。”
霍衷德愣了一下,“陈峰?”
“嗯。他在监狱里表现好,提前放出来了。昨天晚上他来找我,说......想见见您。”
“阿峰当年帮了我大忙。”霍衷德心里盘算着,“我是不是说过,要给他一笔钱回乡下养老?”
“嗯,对。不过,我表哥这个人办事很伶俐。三哥,你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要不把他叫来,我们哥俩一起帮您。”
后视镜反射出的霍衷德的眼睛深不见底,似装着污水的深潭,有那么几秒,车里是安静的。可过了这几秒之后,霍衷德却突然挤出一个笑:
“阿峰算起来是我的恩人,我亲自去见见他吧,你把他安顿在哪了?”
“就老地方,河口那栋房子。”
“没其他人知道吧?”
“没有。毕竟他身份比较特殊么,三哥你没发话,我一个人都没说。”
“好。帮我准备点钱,我晚上去见他。”
“好嘞。”
河口那栋房子靠着一处废弃化工厂。从前厂子在的时候,整个支流的水都是黑的。如今厂子荒废,水色由黑转灰,些微好了点,远远也能闻见臭味。不远处有一架铁索桥,连通河对岸的贫民区。
陈峰守在屋子一楼,亲自给霍衷德和4个保镖开了门。
他未想到的,是霍衷德脸上有伤。
更未想到的,是简单的交谈之后,霍衷德跟他说了一句:
“阿峰,再帮三哥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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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滨市往西200公里的影视城,结束一整天拍摄的演员们各自回到酒店房间。
主演蓝苏的专属套房里,却坐着与蓝苏早早离婚的前妻——霍烟。
霍烟靠坐在卧室的床头,床头柜上的台灯在她脸上晕开油画的色泽,挺立的鼻梁似一座秀丽雪山,孤傲中透着一丝寒意。
手机被嫌恶地扔到一边,在柔软的棉被砸出一个深坑。
蓝苏将她的坏心情收进眼底,掀开被子坐到她身旁,上半身前倾,两手抓住她搭在被子上的手,说:
“没关系。”
霍烟无力地曲起手指,虚握住掌心里的手,叹说:“一周了。”
她跟了陈峰一周的时间考虑。现在时间到了,手机却始终没传来消息。显然,陈峰不为5百万的支票所动,更不信霍衷德可能对他下死手。
“我担心霍衷德下手,派杜阿笙暗中保护他。结果他甩掉他们,现在人在哪都不知道。”
“对,但是没关系。”蓝苏安慰她,“陈峰这条线走不通,还有其他办法。现在老爷子已经对他起疑心了,前两天把他毒打一顿,今天早上才出院。”
霍烟的嘴唇收紧:“陈峰是直接参与人,又有案底。他肯出面的话,事情会好解决很多。”
“但是他不愿意,我们也没办法。”蓝苏想了想,“其实陈峰回去帮霍衷德,对我们也有好处。我们只要想办法,把他犯事的案底调出来。那时候,他越是跟霍衷德站边,就越能说明,霍衷德有问题。”
这话不错。
活人就是线索,只要陈峰活着,就不怕找不到漏洞。
正商议着,霍烟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二人交换一下眼神,赶紧接通。
“喂,你好。”霍烟习惯性接电话时先问号。
对面却传来张皇失措的喊声:
“霍烟!我是陈峰!”
男人的声音惊恐万分,似被猛虎追赶着逃命。
情况听起来并不乐观,霍烟直截了当地问:
“我知道,所以你改变主意——”
话还没问完,陈峰立即就抢了过去:
“——当年就是霍老三指使我的!人就是他杀的!你在哪!我来找你!”
第140章 生与死(二)
废弃的化工厂在黑夜里岿然耸立, 破旧的建筑轮廓描摹出三头六臂的凶恶神像,高耸的锅炉似遮天蔽日的巨斧, 刀口锋利,摇摇欲坠,将凡人劈砍成肉泥。
独栋小屋,一楼客厅。
积灰的白炽灯散发着陈旧的黄色光线,四个保镖站在门口,方桌对面,一方坐着脸上挂着伤痕的霍衷德。一方,则是刚偷渡回国饱经沧桑的陈五,陈峰。桌上躺着一把车钥匙, 却似尖锐的刀刃。
“当年的事,千万不能被人知道。”霍衷德满目愁容,灰白的眉拧在中间,似枯叶打了霜。
对面,陈峰缩在布料褶皱的外套里, 半白的头发如玉米须一样凌乱, 嘴唇干裂, 眼中布满血丝。显然, 他很久没睡一个好觉了。
“三哥,现在是什么情况?当年的事,警察不都说不查了吗?”
霍衷德将最近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添油加醋把自己说得走投无路,末了,动了下青紫的嘴角, 叹说:
“要是被人翻出来,不单是坐牢这么简单。”
“确实, 当年毕竟......不过三哥你放心,那案子是在泰国做的,国内的警察没权力去调外国的案子。而且,都十几年了,泰方的资料都不见得能找齐,更别提查到你。”
“没那么简单。”
“三哥的意思是?”
霍衷德沉默片刻,老谋深算的眼睛在白炽灯的昏暗光线下抬起:
“你。”
“我?”陈峰一愣。
“你,是唯一一个被记录在案的人。”
“可是牢都已经坐完了,就算翻旧账,我这已经算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了。警察查到也没什么吧?”
呜——呜——
明明已经到了初夏,夜里的风却还是呼啸冷冽,穿过不远处的废弃工厂的狭长空隙,嘶吼出蛇蝇鼠蚁的声音。
空气凝滞好几秒,霍衷德才又开口:
“对。”
随后抬手,两个保镖上前来,其中一个从袋子里掏出一瓶酒,一只酒杯。另一个的酒杯,则是一直捏在另一个保镖手里,最后平稳地放在陈峰面前。
“阿峰,再帮三哥一个忙。”
霍衷德亲自将两只酒杯倒满,透明的酒液看不出异样,不知道的以为是白水。
陈峰的眼皮跳了一下:“三哥,你说。”
霍衷德接着说:“三哥给你一笔钱,你出国吧。你在国内始终不安全,万一哪天被发现了,对你对我都不好,你说呢?”
“好。”
“那咱们碰个杯,今晚就当给你践行了。”
“好。”
陈峰缓慢拿起酒杯,盯着液面,眉峰紧锁——
酒里有毒。
准确来说,不是酒水里,而是在他这只酒杯的杯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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