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烟不能出事,起码,不能把她扔在霍家的时候出事。倒非什么情比金坚恩重如山,而是,如若霍烟死在霍家,那么,为了掩人耳目,她这个刚过门的媳妇,必定也会被一不做二不休地做掉。
前院的园丁在修剪灌木,旁边立一辆摩托。
蓝苏柔弱地往前走,经过时,冲他笑着打招呼:“这是什么树?”
园丁笑着解释,说是小叶黄杨,手里的剪子精细地修剪旁逸斜出的枝叶,就听到身后的蓝苏发出娇弱的尖叫。
“啊!”
他连忙回头,却只看到眼前一花,不见蓝苏人影,紧接着,后颈传来钝痛,视野晃动两下,陷入漆黑。
而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蓝苏,利索地捡起钥匙,裙摆绑在大腿固定,坐上摩托扬长而去。
别苑在一公里之外,如那佣人所说,81号的三层小洋房。
铁栅栏大门敞开,前院到入门走廊空无一人。三开门式的宫廷大门推开之后,两个保镖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大理石地面血迹横陈,蜘蛛网一般。
出事了。
蓝苏收紧拳头,手机电筒贴着地面照去,能从反射的纹路看见轮胎碾过的灰尘痕迹,从大厅一路绕过螺旋楼梯,停在一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门锁着。
叩叩!
叩叩!
她用力敲了两下门:“阿烟?阿烟!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但贴着门板可以听见故意放低的脚步声,脚下的轮椅痕迹只进不出,确实证明霍烟在这个房间。
后退两步,单脚抬起的同时扭转身体,以直角的角度回身一踢。
砰!
门板轰然打开,内里,霍烟面朝下趴在窗前的地板,轮椅倒在一旁。
“霍烟!”
蓝苏连忙跑去,两手将人翻过来,摸向脉搏,还好在跳。
“霍烟!醒醒!”
接着用食指去探她的鼻息,身后却滕然传来脚步声,回头,一个黑衣壮汉举着瑞士刀朝她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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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是真的!是蓝苏打的!”
老宅,大少爷霍骏跑去找老爷子告状,却未博得信任。
“她细胳膊细腿的,连茶都端不稳,能打你?”
老爷子放下青花瓷茶盏,看也没看他一眼。
霍骏愤怒又委屈:“我还觉得奇怪呢!但当时就我跟她两个人,铁定是她!”
祖母心疼焦虑地捧着他的脸:“鼻子流这么多血,这这,这得去医院的呀!”
捂着鼻子的毛巾拿开,霍骏偏脸露出脸上的掌印:“岂止啊?她还扇我耳光!”
祖母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在封建思想的家庭中,打耳光的羞辱性极强,几十年大家闺秀的教养瞬间丢失,快步走到老爷子跟前,厉声骂道:
“刚过门的媳妇,就敢打大哥,以后还得了?再怎么说,阿骏也是长孙,你不给他做主,那就我去!”
老爷子扔下手里的棋子,扭头一看,目光落到霍骏脸上纤细的显然是女人留下的掌印,三角耷拉的眼皮下眼睛凌厉:
“人在哪?”
是时候给蓝苏一个下马威,顺道也挫挫霍烟的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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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苑,一楼尽头的书房。
鬼魅般的黑影从书柜角落冲来,黑影压过的同时闪过亮光,瑞士短刀反射出瞬间的亮光,刀尖直冲地上的蓝苏。
蓝苏反应极快。
看到刀光的同时飞速扭身塌腰,面朝上避开刀锋,刀刃堪堪从鼻梁擦过。五指并拢成手刀,抬手格挡,小臂格住黑衣人的手腕,另一手顺势抓上胳膊,瘦小的身体从腋下钻过,豹子般飞速攀附到黑衣人后背,单膝跪到肩上,抬手,落掌,手刀狠狠劈上后颈。
咔!
黑衣人只觉得眼前刮了一阵风,紧接着颈骨一响,麻木感从被击打的位置迅速蔓延到全身,血液刹那停滞,眼前视野变暗,狠狠晃了两下头,晕了过去。
接近1米9的壮汉在交手的3秒之内倒地,沙包般撞出沉闷的动静。
蓝苏没工夫处理他,紧接着去检查霍烟的伤势。全身没有伤口,只额头有一处疑似撞击的淤伤,红了鸡蛋黄那么大一团,头部、后颈,均没有被打的迹象。
怎么晕的?
中毒?
蓝苏觉得不像。
总之,这人一时半会儿没有生命危险,目前要做的,是怎么把人从别苑带出去。既要保证出得去,又得隐藏自己的身手,否则,她真会像扛沙包那样把霍烟扛出去。
正当思考之际,外面传来了嘈杂声:
“蓝苏!你给我出来!”
是霍骏的声音,咒骂几句后,又是点头哈腰的谄媚:
“爷爷,阿丽说了,蓝苏来了别苑,她肯定就在里面!”
祖母在一旁着急:“这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温霞也不接电话,老爷子,那我们直接进去吧?”
后面的话,蓝苏没再听了,只笑这些人来得真是时候。
懒懒往地上一躺,侧身趴在霍烟身旁的地板,佯装来救霍烟被人袭击晕倒的模样。
等等,这样瞒不过老爷子的眼睛,毕竟她身上一点伤没有,霍烟跟那杀手却不省人事。万一被人发现她有身手就不妙了。
她坐起,捡了地上的匕首,对准肩窝用力扎了进去。
嗤——
短刀几乎穿透肩膀,险些给她留下一刀两眼,但她仅仅皱了下眉,全然没觉得痛一般,狠狠扎进又火速拔出,任凭鲜血迸溅成汩流下。短刀一甩,地板一躺。
“啊。”
多此一举地发出一声晕倒的闷哼,属实在本就拙劣的演技雪上加霜。
她放心地闭上眼睛,等着老爷子一群人找到这里。
殊不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原本昏迷的某人掀开冷冽的眸子,挂着飞溅血珠的睫羽颤了一下,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落到左眼浅褐的泪痣。
这人的演技若有身手的一半,估计早拿奥斯卡了。
第23章 开护(一)
霍家别苑,霍温霞居住地。
一行人浩浩荡荡压到门口,却发现门没上锁。推开三开式宫廷大门,两个黑衣保镖躺在血中。
“啊!”
霍骏大叫,退到老爷子身后,本算高挑的身体龙虾一般蜷着:
“爷爷,出事了!”
几乎同时,身后跟着的本打算压制霍烟和蓝苏的黑衣人迅速上前,将老爷子几人围在中间。
祖母宋雅君拽着丈夫的手:“老爷子,咱们先回去吧!”
霍守平两手杵着拐杖,蚯蚓般的青筋在手背跳动情绪的爆发点,布满老年斑的眼皮半抬:
“这是霍家的地盘,我看谁敢胡来!”
往前迈了一步,拔高声音:
“给我搜!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
十几个黑衣人如山谷震动的乌鸦群,一哄而散冲进豪宅,自然,看到一楼尽头的书房中,倒在血泊里的霍烟和蓝苏。
以及,那个将二人打成这样的心狠手辣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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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霍家私人医院。
顶层的高级病房视野开阔,临窗一望,可见树林对面的钟楼。
推门进去时,霍烟侧对墙壁坐着,临于拱形窗户边缘,半侧头望向两百米外钟楼上的时针。
光线在脸上切割出阴阳昏晓,夕阳正好,却照不进那双冷冽冰霜的眼睛。
“霍总。”
艾厘关上房门,停到窗户的另一个侧边,汇报目前的情况:
“蓝小姐已经醒了,虽然没有伤到内脏,但伤口很深,医生的意思,得养一段时间。”
“嗯。”
霍烟的眼中未见波澜,似乎早知道这个结果,转而问:
“霍温霞呢?”
霍温霞,排行老四的姑姑,也是当天把霍烟叫到别苑的人,更是那栋别苑的主人。
她本来的计划,是打晕霍烟,抢走她身上关于新品珠宝首饰的资料。本来一切顺利,霍烟也被一下子放倒,就在她搜霍烟的手提包,甚至已经拿到硬盘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蓝苏的叫声。
提到霍温霞,艾厘脸上闪过鄙夷:
“被老爷子带回去了,在霍家的地盘动手,够她受的。”
说着又觉得有点可惜:
“不过,硬盘到了老爷子手上,肯定会收起来,派不上用场了。”
霍烟扶了下眼镜,金色镜框在夕阳中折射浓郁的色泽,却框不住算计的野心。
“只要在老宅的人手里,都能用。”
艾厘反应了一下,揣测问:“您是说......老爷子会转手给霍骏?”
霍烟将目光从钟楼收回,“一整套的秋季首饰设计稿,能让霍骏的公司起死回生,还能给霍晶晶做代言,何乐而不为呢?”
前提是,他们不知道这批设计稿的问题所在。
艾厘会意,脸上立即轻快起来:“我有点好奇,一个月之后他们身败名裂的样子了。”
“拭目以待吧。”
轮椅一转,朝门口驶去,冷冷的声音飘在半空:
“走吧,去看看蓝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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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另一尽头的病房门口,医生带着护士正准备进去。
“霍总。”
看到霍烟,门把上的手收了回来。
“怎么了?”霍烟问。
医生解释:“我们来给蓝小姐换药,止血愈合的药已经4个小时了,要换修复的软膏,可以减小以后留疤的痕迹。”
“那你稍等一下,我跟她有话说。”
“好的,你先请,不着急。”
房门一开一合,隔绝走廊里护士推车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屋中只有两人,还是整个霍家加上蓝家,话最少的两个人。
蓝苏靠坐在床头,均码的蓝条纹病服如囚衣般阔余地罩在身上,披垂的发墨水般搭在胸前,脸颊嘴唇皆呈现失血过多的惨白,衬得眼睛溜黑,似夜里湖边反射水光的鹅卵石。
“霍总。”
除了人前装恩爱时偶尔的一两声“阿烟”,私下里,她都这么叫霍烟。
轮椅停在病床边,瞥了眼床头柜站立的苹果,以及拔出刀鞘的水果刀,霍烟问:
“想吃苹果?”
蓝苏的唇收了一下,“嗯。手疼,削不动。”
实际上,是刚准备削,就听到门口霍烟的声音。
为了感谢救命恩人,霍烟自然而然地拿起苹果,刀刃熟练地从顶部开始转动。
“之前在别苑,谢谢你救我。”
蓝苏心中了然,霍烟的性格不会把“谢”字挂在嘴边,有且只有一个解释——她在试探自己。
于是否认:
“救你的不是我。”
削皮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早知道她会找借口搪塞。
“哦?”
“我进去看你倒在地上,但是很快我也被人打伤,晕了过去。”
“那这个杀手挺特立独行,连续放倒了两个,不杀人灭口,也不逃,反而自己撞墙晕了。”
蓝苏早找好借口:“应该有人来救我们,把他解决了。”
“谁呢?”
“那是霍家的地盘,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应付质疑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问题抛给对方。
削皮的刀突然用力了一下,果皮断裂,掉入下方的垃圾桶。
第一局有来有回,甚至蓝苏颇占上风。
手腕拧了一下,顺着果皮的断口重新开头。
彼时她装晕,骗霍温霞去偷包里的硬盘,贴着地板的耳朵听到急促赶来的蓝苏的脚步,也听到霍温霞手忙脚乱跳窗逃跑的声音,更听到,门外的人一脚踹开房门,震耳欲聋的撞击。
鸦羽般的睫羽微垂:“当时看我晕倒,怎么不跑?”
蓝苏咬着口腔内侧的黏膜,手指在宽大的袖口里收紧,道出几分真话:
“我只想救人,没想其他的。”
“我以为你会跑。”
“如果你在霍家出事,那么夫妻同体,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霍烟点了下头,赞赏道:
“不错,还有精力分析来龙去脉。我上一任妻子,光是看我从楼梯摔下去,就已经叫得不行了。”
蓝苏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于是解释:
“我也是醒过来时候,才想到的。”
“嗯。”霍烟配合她发出一声肯定的声音,但也仅仅只有那一声,还没等蓝苏松气,下一句就来了——
“蓝小姐的胆量比我想象中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帮我挡刀,也是临危不乱。不像是昏睡十一年的人。”
说着,抬头,将削好的苹果递上前去,眼睛却刺穿透明的镜片,几乎将蓝苏看穿:
“怎么样,过去发生了什么,要不要跟我说说?”
蓝苏没有接苹果,事实上,她更没办法回答霍烟的话,脑子悄悄风暴了好几轮,终于闪过灵光。
“嘶......”
她往后一靠,挤出一个痛苦的表情,纤细的手指隔着纱布捂着伤口的位置,眉头扬起,唇角下沉,脸上的肌肉夸张地皱成一团。
“好疼。苹果你先放着吧,现在吃不了。”
霍烟扬起唇角,上半身前压,戏谑地问:
“你真的会疼么?”
面无表情把刀扎进自己的身体的人,早该练就一身铜墙铁壁,怎么会疼?
谁知,这句轻飘飘的话音落地,却在春风和煦的草地洒下石灰,漫天席地的绿草瞬间干枯焦黄,茎叶糜烂,碾成泥土里的一抹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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