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顺着风向飘到周子御身边,果然,闻到烟味的周子御拿着电话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秦悦正挑着眉看他,英俊的脸上表情欠揍又嚣张,完全没有在会展中心当场提问时的谦逊模样。
秦悦也打量着周子御,他只能想到两个字,体面。SAINT LAURENT当季新款驼色大衣,Berluti黑色短靴,不像是个律师,倒像是秀场上刚下来的模特,那精气神一看就不是来看病的。
就冲这身行头,跟人谈案子的时候底气都能足上几分,秦悦想起宋景宁简陋的律所和朴素的穿着,看周子御这个假想敌就更加不顺眼了。
如果宋景宁没出车祸,声带没有受损,是不是如今也是这般意气风发,受人仰视的精英模样。
就是因为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秦悦对宋景宁的清寒落魄便更觉心痛。
秦悦虽然是个学生,在不了解前因后果的前提下,他也不至于天真到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周子御抛下宋景宁自奔前程。
他不能容忍的是,周子御欺负宋景宁,这可是他亲眼见证过的。
“先按我说的准备资料,其他的事情,等我回律所再议。”周子御又对着电话嘱咐了一句就挂了电话,跟在会展中心时一样,他依然没把秦悦放在眼里,转身走了。
秦悦对着周子御的背影扬声道:“周律,聊两句。”
周子御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秦悦,面无表情的讽刺道:“你对自己跳起来都够不到的偶像就是这个态度吗?”
“周律身体不舒服吗?来看病啊?”秦悦的脸上带着客套的笑意,说着诅咒的话语。
“有事吗?”周子御说完,抬手看了看表,意思很明显,老子没空搭理你。
“你师弟宋景宁在急诊输液呢,你想去看望一下吗?”秦悦问。
“不好意思,我的时间很宝贵,没空关心无关紧要的人。”周子御说。
秦悦仰头呼出一口长长的烟雾:“无关紧要?那辆奔驰是你借给宋律的吧,这会儿怎么又无关紧要了?”
“你怎么知道他昨天开了我们中凯的一辆奔驰?你们昨晚在一起了?”周子御反问。
其实答案不言而喻,秦悦没有回答周子御的话,继续问:“昨天会议上,最后让他提问是不是你的主意?欺负人好玩吗?”
周子御并没有承认,只是一脸无所谓的说:“既然他参会了,就要做好面对任何不利情况的准备,毕竟宋景宁已经不是无忧无虑的学生了,职场生态就是这么肮脏,他早习惯了。”
秦悦怒气上脸:“没人会习惯这种故意刁难,更何况是宋景宁。”
周子御哼笑了一下,看秦悦那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有趣的幼儿园小朋友:“秦大少爷不用担心,你会投胎,无论怎么肮脏的环境都有人能把你捧到天上,过着纤尘不染的逍遥日子,你何必操心宋景宁的事呢。”
秦悦对周子御的揶揄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提到宋景宁,却难得正色道:“周律,宋景宁的心脏出了问题,医生说是累的,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恩怨,现在怎么看都是你赢了。你以后能不能不招惹他,就让他守着那个小律所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不行吗?”
周子御饶有兴味的看着秦悦:“你是源信所的大少爷,我当然可以表面上卖你父亲秦满江一个面子,但如果我私下里继续打压他,欺负他,你又能奈我何啊,秦大少爷,回家找你爸爸告状吗?”
秦悦一时语塞,他还是学生思维,以为自己可以像在会议上一样轻易的为宋景宁出头,但他低估了周子御的狠心程度。
周子御勾了勾唇角,上前一步逼近秦悦:“你的问题问完了?我倒是很好奇,你以什么样的立场让我放过宋景宁?”
秦悦心口滞涩,周子御问的没错,自己算什么?刚才连宋景宁都是拒他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他能有什么立场替宋景宁出头说话,但输人不能输阵,他还是不太有底气的说:“我是他朋友。”
“哪种朋友?哦,以你秦大少爷的一贯作风……”周子御忽然靠近秦悦耳边:“他在床上怎么样?这个问题上,我倒是可以跟你探讨一下,怎么能让他更快活,或者怎么用他才能让你更快活。”
“周子御,你……”秦悦的脑子像被人打了一棒子,嗡的一声脸色涨红,虽然他也知道现今的世道,冷酷无情是向上攀爬者的金科玉律,但周子御这话简直是对宋景宁毫无底线的羞辱,实在是太过分了。
“宋景宁长的很好看对吗?是啊,他真的很好看,所以你是不是看着他那张纯粹又干净的脸就想对他做最下流无耻的事情?嗯?”
这还不算完,周子御步步紧逼:“你在床上叫他什么?景宁,阿宁,还是宁宁?你想知道他最喜欢哪个称呼吗?可惜了,你没听过他以前的声音。”
“你真是个畜生。”秦悦忍无可忍,把还带着火星的烟头攥进手心里,抬手就是一拳。
周子御反应极快,他面无表情的抬起左手一把擒住秦悦的手腕,单手用力向后一拧,右手推着他的肩膀,眨眼间就把他按在了冰凉的大理石柱子上。
“宋景宁如今真是放得开啊,你给了他什么好处?秦大少爷什么好货色没见过,居然这么宝贝一个叫都不会叫的哑巴,怎么?别告诉我你喜欢宋景宁。”周子御的话就差直说他跟宋景宁上过床,而且宋景宁就是他玩剩下的,你秦悦还当个宝贝。
秦悦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否认的话简直是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谁说我喜欢他,我就是看不惯你。”
“哦,你不喜欢啊,那你看不惯我什么?多管闲事。”周子御钳制秦悦的手骤然一松,秦悦回过头,骂人的话刚要出口就愣住了。
就见宋景宁正站在周子御身后四五米距离的地方,面色苍白平静的看着他。
秦悦猛然清醒,周子御一定早就在急诊大楼一楼通顶的玻璃幕墙里看到了宋景宁的影子,他是故意的。
周子御整理一下跟秦悦纠缠而稍微弄皱的大衣,转过身向急诊大楼里走去,与宋景宁擦身而过时毫不停留,也并没有看他一眼。
秦悦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心跳如鼓,穷思竭虑也没想出一句解释的话来,倒是宋景宁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对他笑了笑,走了过来。
宋景宁平静的看着秦悦,他的额发有些长了,被初冬的风吹着垂在眉眼之间,用手语说:“我是来跟你打个招呼,律所有事我必须现在回去,你把药费单据给我,我给你转账。”
秦悦僵硬的站在原地,没有把票据给宋景宁,而是躲避着宋景宁的视线,低声说了句:“我送你。”
宋景宁没有拒绝,无声的点了点头。
第10章 别不理我
天色有些阴暗,城市仿佛被一层淡淡的霜气笼罩,天空中偶尔飘过的云朵也像是沉甸甸的棉絮,灰蒙压抑。
宋景宁坐在秦悦车里,一直看着窗外,他柔和雅致的侧脸映在玻璃窗上,清晰的下颌线精致完美。
秦悦刚想说话,车内carplay提示来电,秦悦心思都在宋景宁身上,不小心按了车内扬声器,一个堪比女孩子般温柔的男声,语气小心翼翼的说:“秦哥,我是洛羽,你还记得我吗?好久没见了,今晚你有空吗?我想……”
这简直是火上浇油,秦悦一脚油门轰了出去,对着扬声器大声呵斥:“管你落雨落雪落花的,我都不认识,别再打来了。”随即挂断了电话。
电话对面的人一脸委屈,自言自语道:“学生会想找你排练圣诞节目而已,干嘛那么大火气。”
因为高烧,宋景宁的状态不太好,眼睛里其实没什么聚焦,只是机械的,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映在他黑沉的眸子里,整个人虚弱的好像一缕青烟。
秦悦看宋景宁那样子,心里就疼的难受,好像自己也是周子御的帮凶,他语无伦次的解释道:“他、他不是,我不认识他。宋景宁,你知道我以前是荒唐了点,不然我们俩也不能认识,是不是?不过现在不是了,因为、因为你……呃,反正我现在不是以前了。”
宋景宁没心思理会秦悦那一身桃花情债,索性闭上了眼睛。
一拳打在棉花上,多大的力道都给你抵消殆尽,秦悦尴尬的想跳车。
他开车的间隙转头快速的看了宋景宁一眼,就那一眼,视线转回来时,秦悦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宋景宁被捆起来,全身泛红被折磨到哭泣的样子。
秦悦知道那是他内心焦躁的一种投射,因为宋景宁对他的态度实在是太冷淡了,自己是不是喜欢他,或者以前做过什么荒唐出格的事情,在宋景宁看来,也许根本无关紧要。
秦悦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的想获得一个人对他情感上的重视和认同,但宋景宁偏偏不买账,一副不管刚才听到了什么,都想立刻翻篇的样子。
这激发了秦悦奇妙的施虐心理,他恨不能现在找个僻静的角落停车,在车里就把宋景宁弄到哭泣求饶为止。
秦悦现在骑虎难下,当初要挟跟宋景宁当床伴的人是他,甚至还一副渣男嘴脸提醒宋景宁不要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今也是他对这段关系越来越上瘾,究竟谁是猎手,谁是猎物,连秦悦自己都拿不准了。
车开出去两三公里了,两人都没说话,秦悦到底先耐不住,但语气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律所什么事儿啊你走这么急,身体撑得住吗?医生说你需要休息,不能累着。”
宋景宁连搭话的力气都没有,依旧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又是那个无所谓的态度,秦悦莫名奇妙的火气上头,他在宋景宁心里难道真的一点分量都没有吗?
他额角青筋一跳,找回颜面一般继续自顾自的说:“我告诉你,你身体这样如果晕倒在街上怎么办?我不在你身边,又没有人来救你,说不定会冻死的,你这么拼划得来吗?”
前面红灯,秦悦随着车流缓缓停了下来,转头瞟了宋景宁一眼,又立刻转回来目视前方盯着红绿灯的倒数读秒,他没发现宋景宁刚才还雪一样白的脸颊上此刻多了一抹不正常血色。
“呼。”秦悦烦躁的吹着落在前额的碎发,深呼吸了一次。他翻出烟盒想抽支烟冷静一下,可想到宋景宁病着,又把烟盒塞回了兜里。
他因为刚才那句“不喜欢”有些心虚,不太敢与宋景宁对视,所以他没发现宋景宁一直压抑着不太平稳的呼吸,力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本来就没完全退烧,刚才在医院门口被冷风一吹,宋景宁的体温又拱了上来,听着秦悦的话他只觉得聒噪,微微蹙着眉,连手指都不愿意抬起来。
秦悦却更加急于确定宋景宁对他的态度,转过来有些不耐烦的说了句:“问你话呢,病糊涂了?”
“袁晓惠又回来了,我不能耽误太久。”宋景宁攒了攒力气,睁开眼,用手语耐心的解释,手指都有些微微发抖。
“我继续给你当手语翻译,行不行?”宋景宁给点阳光秦悦立刻就灿烂了,他放软了语气,讨好一般用胳膊肘碰了碰宋景宁,像是哄着,又像是试探着宋景宁的态度。
宋景宁缓缓眨了眨眼睛,提着精神用手语说道:“赵珂回来了,可以帮我翻译,如果你有兴趣想跟进一下这个案子,也可以留下来听听。”
宋景宁看似给了秦悦一个态度,但又好像没给,他把选择权又交给了秦悦。就像他和秦悦的关系,看似秦悦是掌控主动权的一方,但实际上,宋景宁并不真的在秦悦的控制范围内。
“嘀嘀——”红灯变绿,后面的车辆焦急的鸣笛催促。
遭了拒绝,秦悦面色不虞,开过交通岗,声音低低的说:“那送你回去之后我就回学校了啊。”
宋景宁点头,不在说话,他转而将头靠在车窗上又闭上了眼睛,冰凉的车窗与他额头的热度对比鲜明,让他感觉好受一些。
然而在秦悦看来,宋景宁却给他摆出一副我无所谓,随你高兴的样子。
秦悦刚才那句话就是想要个台阶,没想到宋景宁还真不给他,他心里更加不痛快,揶揄道:“也是,你那地方太小了,人多了都挤得慌。”说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过河拆桥。”
宋景宁听到秦悦的抱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趁着下一个红灯停车,他睁开眼睛,撑着身体勉强坐正,拍了拍秦悦的胳膊:“等你回了学校,把论文发到我邮箱,晚上有时间我给你看看。”
秦悦被宋景宁轻拍的地方电流扫过一般丝丝发麻,他抓了抓,还是满脸不高兴:“谁跟你说论文的事儿了,病成这样还看什么论文,你也不怕猝死。”
“小孩子真麻烦。”宋景宁在心里抱怨了一句,被秦悦的小孩子脾气弄烦了,他力气耗尽,就这么靠在车窗上,竟然很快睡了过去。
秦悦像个要喷火的龙,心里憋屈,头顶冒烟。不过看着宋景宁病气明显的样子,还是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扳着宋景宁的头,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车开到维正所门口,秦悦发现那辆奔驰已经被中凯的人开走了。正不知道该怎么把宋景宁叫醒,就见宋景宁睫毛嗡动了几下,睁开了眼睛。
趁宋景宁还睡眼惺忪不太清醒,秦悦揉着发麻的肩膀先跳下车。
他一边往副驾走一边脱大衣,打开宋景宁那一侧的车门,等着人下来就立刻把自己的衣服披在了宋景宁身上,自以为很酷的只说了两个字:“风大。”
宋景宁没拒绝,因为他确实很冷,秦悦锁了车门,跟着宋景宁往维正所里走。
宋景宁回身一脸疑问的看着在初冬的寒风里只穿了件长袖T恤的秦悦,那意思是你怎么不走?不冷吗?
秦悦一把将宋景宁拽到自己身边,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应该对宋景宁说一句道歉的话,但他又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跟宋景宁道歉。
两人对视了半晌,但半天没等到秦悦说话,宋景宁转身想走,又被秦悦一把拉住转了个身抱在怀里,表情严肃语气霸道的说:“别动,我试试你体温。”
宋景宁被他那样子逗笑了,试就试啊,干嘛一副我欠他钱的样子。
秦悦低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宋景宁的额头上,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彼此呼吸相缠,那样子简直像是情侣在吻别。
贴了一会儿,秦悦皱眉:“你热度怎么又上来了?”
宋景宁摇了摇头,把秦悦推开了一些,用手语说:“没关系的,你走吧,赵珂在所里,他能照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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