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称呼无疑昭示着很亲密的关系。
苏阳一颗心高悬起来, 表面的镇定摇摇欲坠, 眼看就要崩塌。他看出余渊犹豫不决,自嘲地笑了下,“行了, 不用回答了。”继而换回公事公办的语气,“如果方便的话, 15楼专梯门口的监控视频发一份给我。还有这个,还给你。”
他说着拿出那张余渊早上刚给他的通行卡。见余渊没有接,随手丢在茶几上,转身就要走。
直到这里,余渊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苏阳离开的瞬间,拉住他的手腕,“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但放心,事情我会解决好。慎之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像上次那样的意外也绝无可能再发生。”
苏阳半侧过脸,一字一顿地说:“请你,松手。”
办公室门适时被人敲响,应该是项目经理沟通完签约事宜,回来复命了。
余渊耐着性子对苏阳说:“能不能不要带着情绪思考问题。坐在这里等我三分钟,我们再聊,好吗?”
等三分钟那必然不可能,在余渊刚松了手,对门外人说“进来”的时候,苏阳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走去,一秒钟都不愿耽搁。
项目经理被眼前这一幕看愣住,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回去也不是,“我……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说完立刻萌生出一种,职业生涯走到头的悲怆感。
苏阳很快来到电梯口,刚好梯门打开,他径直跨进轿厢,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了。
玫瑰金电梯门合拢的一瞬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挡住,发出震颤的机械音。
轿厢内的人正要发作,看到缓缓开启的门缝中出现了余渊的脸,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大弯:“余总。”
苏阳蓦地抬起头,看到追出来的余渊站在门外,少有的急切而气喘吁吁的不体面模样。
余渊撑着电梯门,胸膛明显地上下起伏着,“下来,把话说清楚。”
苏阳疏离地垂首看手机,没有回应他,其实心跳飞快,捏着手机的手紧了又紧,关节和指尖都因用力而同时泛白。
见到老板如此私人的一面,在职场里并非好事,两位职员快被吓死了,很有眼力见地开始飙演技。
“突然想起有个文件忘了带,是不是?”
“对对对,要回去拿。那我们先走了。”
余渊长腿迈进轿厢,一个与苏阳面对面的站位,由于身高的优势,自带着些迫人和侵略感,到了令苏阳无法忽视的程度。
苏阳不抬头都能感受到如炬目光,垂眸看微信群消息,手指机械地刷动着,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你还要说什么?”
余渊看着他,“你这样拒不沟通的样子,让我很为难,无论如何总要让我知道原因,才好解决问题,是不是?”
苏阳不为所动,仍旧不肯分他一个眼神。
轿厢内陷入沉静,只有电梯平稳运行和排风换气的细小动静。
余渊无可奈何地打破沉默:“我终于知道儿子有时候那么倔像谁了,哭起来就止不住,谁哄都没用。”
苏阳正在打字输入的手停下来,随即表情一变,疏离和淡漠褪去,终于有了点温度,刚要反驳,电梯在20层停了下来。
梯门打开,有陌生人站进来,特权失效,余渊讪讪站回苏阳身侧。
稍微有点起色的气氛再次冷却下来。直到苏阳公司的楼层到达,余渊跟着他走出来。
苏阳忍无可忍,止住脚步,冷冰冰地说:“你非要让我同事都看到才罢休吗?”
余渊丝毫不介意他的语气,平静道:“那你先答应我,下班后我们好好谈一谈。”
苏阳其实从余渊追出来时气已经消了些,眼下心虚的很,不敢直视他,敷衍着点点头,这才得以脱身。先前编辑至一半的短信打完发出去,心想,七点是下班后,八点也是下班后,这样总不算失言吧……
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余渊的刨根问底,总不能直接说,我至始至终介意的就只有你跟徐慎之的亲近关系,介意你那么称呼他。可是自己又有什么立场介意。他需要时间冷静地想一想,在这段越来越复杂的关系中,今后要以怎样的心境继续相处。
苏阳没有立刻回公司,而是在走廊上缓了缓情绪,不知道自己信息一经发出,微信群里热闹地刷了好几屏,哪还有心思上班啊。
十分钟后,苏阳走进公司,耿乐第一个迎出来,“什么情况啊你,刚才不是还劝我说明天要签约,不适合团建聚餐吗。”
苏阳只是不想回公寓面对余渊,他又没有别的朋友,“临时变卦,改主意了行不行。把门带上,我有话跟你说。”
暂时收起私人情绪,苏阳把梁凯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耿乐,当然隐去了可能还牵扯到徐慎之的可能。
耿乐咬牙切齿,很马后炮地来了一句:“我就一直觉得他怪怪的,每次都跟我们唱反调,从来都不合群。 ”
“一开始坚持要留下他的,好像不是我吧。”苏阳冷冷瞥耿乐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之前梁凯的档案,递过去,“余总那边应该很快会联系你,提供监控视频。接下来怎么处理,全凭你心意,你看着办就好。我都可以。”
耿乐干啥都不积极,就是探八卦最积极,“余总?怎么这么生分,你们吵架啦?”
“…………”苏阳冷着脸替他开了门,很自然地赶人,“好了,事情说完了,你出去吧。”
耿乐抵着门不肯走,“你现在仗着自己拿下大项目就为所欲为,对我呼来喝去是吧。”
苏阳面无表情看他,“用得着拿下大项目?不觉得我以前也这么对你吗?”
耿乐气结,“好好好,我活该我给自己找个大爷回来供着。”
门外办公室,露露和小郭只听到后面几句,见机拍马屁表忠心,异口同声道:“老板,你还有我们。”
耿乐聊表安慰,正要夸夸他们,听到露露下一句说:“如果明天你也这么大方,请我们吃饭,地点随便我们挑的话。”
耿乐无语指了指他们,回自己办公室去了,直到下班苏阳三催四请,笑着道歉才姗姗移步。
一行四人热热闹闹地出了公司,远远就看到电梯口站着个人,只有露露不认识余渊。
耿乐见状第一反应是,凑到苏阳耳边低声问:“真吵架了?”他见苏阳不回答,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继续压低声音讲小话:“不是我说你,要吵架不能等明天签了合同以后再吵吗!”
眼看就要到跟前了,耿乐收敛起玩闹的心思,规规矩矩迎过去,“余总,这么巧?”
余渊不冷不热地点了下头说:“不巧,我等人。”视线越过众人,直直看向苏阳。
苏阳不动声色挪开视线,而后听到耿乐很狗腿地邀请人:“我们正要去聚餐,要不要一起?”
苏阳瞪着耿乐,一脸你有事吗,被耿乐更凶地瞪了回来,“人多才热闹。”
谁知,余渊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好。”
本来四个人一辆车,现在突然多了一个人,只能分两辆,并且分来分去,只有把苏阳分出去最合适。
耿乐小声哄他:“为了公司,笑一笑,态度好一点。”
苏阳难得对他说了个:“滚。”
他气势汹汹地甩上后排车门,问驾驶位上的余渊:“你出来了儿子怎么办?”
余渊启动挂挡,“阿忠会带他吃饭,但你知道的,最多到八点钟。”
苏阳其实两小时前,给钱忠打过电话,婉转地告诉他自己今晚有事要晚些回来,请他帮忙照顾小白。钱忠怎么会听不出他的画外音,并且很贴心地抄送信息给余渊。
目的地距离写字楼两个街区,两辆车前后脚到达。
刚出校门的职场新人,找的地方十分网红,是一家ins装修风格的小清新餐厅,菜品杂揉了快餐川菜和海鲜,甚至餐桌上就有桌游。
两个新人不知道余渊的真实身份,相处起来自然多了,小郭执意要给他倒啤酒,被苏阳严防死守捂住杯子,“会出大事。”
苏阳都这么说了,小郭只好作罢。
菜还没上的空当,露露提议玩桌上的你问我答盲盒,就是老掉牙的真心话大冒险去掉大冒险。
苏阳再次替余渊挡:“他不玩,我陪你们玩。”
露露叹了口气,“小苏哥,你朋友都没说不玩,你不要总是阻止他融入我们行吗。这样真的很扫兴哎。”
谁知他还没说什么,余渊开了口:“我玩。”
“…………”苏阳心很累地看着他,“你会吗?不玩也可以的,没关系。”
耿乐及时塞过来一张游戏说明,“这有什么不会的,都是年轻人,识字就行了。”
游戏开始,第一轮大家抽到的都是很安全的问题。直到第二轮,余渊抽到的问题是:上一次撒谎是什么时候。
听到读题苏阳放下心来,但又很谨慎地暗示他:“不用说太具体,就是个游戏。”
露露抗议:“你这护的也太明显了吧,不带这样玩的啊。”
余渊看了苏阳一眼,认真回:“八小时前。”
苏阳在众人闹哄哄的气氛中没有意识到不对,又跟着玩了几轮,直到上菜后才回过味,八小时前不就是早上么。
他悄悄拿出手机,在桌面下打字:【如果我没记错,时间倒退八小时,正是我去你们公司找你的时候。所以,你说的哪一句是谎话?】
余渊很快回复:【项目最终选择你们,只因你们的方案是更优选择。这句。】
苏阳:【?】
【不仅仅是因为方案,我想你开心,怕你失望。】
苏阳的唇紧紧抿着,笑意还是一点一点跑了出来。
第45章
挑高客厅里灯火通明, 厚羊毛地毯上乐高零件散落一地。
小白双腿呈M字型分开,跪坐在羊毛毯中央,没耐心按图纸规规矩矩搭了,只凭心意一层层胡乱往上叠。
再毫无章法的半成品, 看在钱忠眼里, 也是充满想象力的童趣大作, 滤镜厚得不止一星半点,“哇,好棒的房子,我们小少爷一定继承了爸爸的设计天赋。”
小白一知半解地抬起头,奶声奶气问:“继承是什么?天赋又是什么?”
钱忠特有的老年夹子音调整回来, “就是……”挪了挪蹲麻的腿,尽量挑选浅显易懂的词汇,“就是你爸爸很会画房子,你受到他这方面的影响,所以搭房子很厉害。”
小白似懂非懂地“哦”了下, 更茫然了,搭乐高跟画房子有什么关系啊, “可是我搭的不是房子, 是小蓝耶。”
这天算是聊劈叉了。
但即使劈出十万八千里, 钱忠也有力挽狂澜的决心。他静了片刻, 试图把话题圆回来:“那更厉害了呀, 拼个小蓝都那么像房子。”
小白丝毫没有花言巧语被带跑偏,眨巴着大眼睛,天真地说:“但是我只想拼小蓝呢。”
钱忠彻底放弃, 心道真不愧是两父子,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 他略微尴尬地干笑两声,“这样啊,那继续吧。”
一个人搭好无趣,小白不高兴继续拼了,起身把装乐高的收纳箱推过来,边收拾边问:“叭叭和父亲怎么还没回来,亲子阅读时间都超过了。”
钱忠起身的瞬间,针扎似得尖锐刺痛感席卷整个下半身,痛得他背后直冒冷汗。
小白看出异样,停下捡乐高的小手,担心地问:“阿忠,你怎么了?”
钱忠喘了口粗气,艰难地笑笑,“没事,没事,阿忠没事。人老了就会不中用,脑子变笨动作变慢,眼睛也变得模糊不清。”
小白忽地丢下收纳盒,跑过来抱住他的腿,“阿忠你别老,我不想让你老。”
钱忠被这突如其来的煽情搞得有些泪目,生硬岔开话题,“平时你们亲子阅读要做些什么?让阿忠试试?”
“嗯,好。”小白重重点了下头,吧嗒吧嗒跑回房间,搬出几本书,“就是一起读完三本故事然后睡觉,但是最近叭叭都不给我读了。”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钱忠被他小模样可爱到,仿佛腿上疼痛都好些了,“听这语气,是对最近的亲子阅读不怎么满意?”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小白气压更低了,垂头丧气地抱着书往沙发上一放,“叭叭说过段时间要去很远的地方出差,要我慢慢习惯跟父亲一起睡。”
钱忠心里一咯噔,自己竟完全不知道,入冬后腿疼渐重深感力不从心,确实忽略了两个大人的关系。本以为搬到一起住怎么也算更进一步了,难道仍在计划着如何彻底分开?可他明明听罗阿姨说,早餐都是先生在做,心里的担忧和疑惑缠绕在一起。
他忍着腿部的不适,一点点慢慢挪向沙发,坐下来,“最近你爸爸跟父亲关系好吗?有没有吵过架?”
小白不假思索地摇摇头:“没有,挺好的。他们一起吃早餐,还说我的悄悄话。”
跟罗阿姨的话对上了,钱忠点点头,“嗯,那他们平时都干些什么?”
这个问题涵盖面太广了,像发散型的作文题,如果是话痨来答题,就会出现如下情况:“父亲先下班接我,然后回到家,叭叭过一会儿回来。我们一起吃晚饭,吃完了以后,叭叭带我洗澡,洗着洗着他会说‘哎呀,你的小肚子这么圆鼓鼓,也不知道像谁,反正不像我。’然后父亲给我讲故事,他会说,‘只讲三本,讲完就睡,多一页都不行。’”
他不仅一人分饰三角色,还把两个大人的说话方式和语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钱忠笑得不行,肩膀直抖。缓过劲后意识到不对,“他们一直都这么分工的吗?”觉得小白可能听不懂分工这个词,又换了个问法:“他们都住哪个房间啊?平时有走来走去吗?”
小白想了想,如实回答:“父亲在二楼,叭叭在一楼,叭叭从来不去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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