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先别走…”
话音未落,哪还有郝宸佑的人影。
“这块荒料,不听人言的玩意儿。”
郝仁气的直撮后槽牙,酒盅险些掉地。
囫囵吃了两口饭,起身匆匆出了门。
他急着去找三哥,不管咋说得让三哥把牛尾巴给他留下来。
“边卓,吃完记得把厨房收拾干净。”
郝家的男人都不在了,秦姨也收敛起仿佛焊在脸上的讨好笑脸,迅速啃完两根猪脚,舀出一小盆蹄花儿装进打包盒。
抹一把油花花的老嘴,吩咐边卓干活儿,说罢也看也不看他一眼,扭着腰出门去了。
全程头都没抬一下,喝完最后一口汤,边卓开始捡碗筷。
“啪”
骨碟四分五裂,清脆声响格外突兀且响亮。
见边卓眼皮都没抬一下,陈含香抬手,旁边秦姨的碗筷应声而碎。
边卓终于不在无动于衷,停下手里的动作,平静的直视无端发脾气的陈含香。
“贱人,”她愤声道:“凭你也敢勾引宸佑哥,别做白日梦了,等宸佑哥搞定爸爸,他立刻就会把你扫地出门!”
露出自以为很‘残忍’的笑容,陈含香颇为自得的睥睨边卓,继续说道:
“就凭爸爸那么宠宸佑哥,那一天不会很远的,我劝你尽早做好滚回那个穷窝的准备!”
说罢,示威一样又摔了好几个碗碟。
边卓轻笑,他还瞧不上如此低端的挑衅。
“你笑什么!我问你笑什么!我不信到时候你也能笑出来!”
陈含香炸毛,激怒的雌兽般敌视风淡云轻的边卓。
边卓挑眉,指指满地狼藉,语调平淡:“哥和大叔回来之前,你最好收拾干净。”
说罢,无视发出尖锐爆鸣声的陈含香,边卓端起碗筷进了厨房。
他根本不担心陈含香不用心收拾,因为——
从来只有被偏爱的,才可以放肆的有恃无恐。
很显然,
在这个家里,她陈含香,并不是!
……
是夜,舒缓音乐声中郝宸佑肆意挥动画笔,徜徉在自己的世界中忘记时间的流逝。
显然他是一点儿没有把老爷子的话放在心上。
边卓来过好几次,每次都是静静看一会儿他画画再静悄悄离开。
凌晨一点半,郝宸佑终于停笔,拍拍僵硬的肩颈,揉揉酸涩的手腕。
“哥。”
郝宸佑回头,边卓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走近,农家自己榨的香油漂浮骨汤之上,香味儿直往鼻孔里窜。
“你还没睡?”
边卓摇头,把碗放到实木桌面:“大叔让我提醒你早点休息。”
郝宸佑撇嘴:“听他瞎白话,往后不用管我,自己好好休息。”
汤匙舀起馄饨送到嘴边——鸡肉虾仁的,还放了藕丁儿。
他喜欢。
热汤下肚,径直暖到五脏六腑,郝宸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问边卓:“你吃了没。”
边卓倚靠在和昨晚相同的位置上,轻轻点头。
他吃了,还不止一份。
这东西不经煮,久泡滋味儿也会打折扣,就得刚出锅就入口。
边卓拿不准郝宸佑什么时候休息,也怕等他休息再开火儿会来不及,索性隔段时间就少煮上几个,等不到郝宸佑就自己吃了。
“边卓,我问你个事儿。”
碗里一共七个栗子大小的馄饨,郝宸佑吃了五个就放下汤匙,扯出至今揩干净嘴巴。
“哥你说。”
郝宸佑沉吟片刻,继续昨晚上没完成的话题,B市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得赶紧把这件荒唐事儿完美的解决掉:
“我爸他上了年纪,办事儿越来越荒唐,我确实喜欢男人不错,不过暂时也确实没有结婚的打算。”
怕边卓多想,郝宸佑紧接着补充一句:“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也不是说…咱俩一定没可能,就是…就是一切都太快了,你懂嘛。”
郝宸佑面颊发热,不是没瞧出边卓对自己有意思,他本意也只是想表达自己并不想伤害他而已。
可不知怎么的,话说出来就变了味儿,越来越像——
诱骗良家妇男的渣男、怪大叔。
吓得郝宸佑赶紧打住,免得越说越离谱:
“不过小老头既然把你…‘接’回来,你家里又是那么个情形,好容易摆脱了,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要不跟我去B市?哥帮你找份工作。这么好的小伙子,成天困在这山沟沟,一年四季围着几亩旱地打转,多没劲。
也省的搭理村里那些个闲言碎语。”
“我…就当自己个儿多了个弟弟,你觉得怎么样。”
…
晚饭后,郝宸佑说是遛弯儿,其实是去见了一起长大的发小儿郝樊。
虽说平日里两人各奔前程,联系的不多,也就年关的时候能见面聊上一聊。
许是各自离开了学校,见惯社会上的人情冷暖,便愈发珍惜这份从小结下的缘分,两人不仅没有生疏,反倒是愈加亲厚,每次见面都有聊不完的话题。
郝宸佑也不藏着噎着,向他打听了许多关于边卓的事情。
了解过后,只能说很震撼。
边家老小简直没有丁点儿人性,把半大孩子当成老黄牛使不说,郝仁把人接走之前,边卓的身份证都扣在他们手里,藏的严严实实。
生怕人跑路!
并且诸如此类的事情,简直数不胜数,郝宸佑不敢想象边卓是怎样把自己养大的。
郝樊对于边卓的遭遇也是颇为同情,末了儿对他说:
“佑,说实话我其实见过许多命苦的小孩儿,不过那些小孩儿不是变得极度自私就是愤世嫉俗,再不济就干脆封闭自己,活成傀儡娃娃,没一点人气儿。
边卓这样目光依旧清正的倒是第一次见,也是难得。
你喜欢他也就罢了,那是这个孩子的福气;就算不喜欢,也别把人送回去让那家人磋磨了,拉他一把吧,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
郝宸佑当真把郝樊的话听了进去,琢磨了一通之后,觉得把人带走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搓下巴,刚冒出来的胡茬儿摸起来“沙沙”的。
郝宸佑觉得如果他那么干了,小老头估计得高兴的跳起来,估计再也不会成天打电话唠叨他!
嗯…
不过就是得撒点小谎,不能把真正的打算告诉他,最好让郝仁以为是他儿子开窍了,接受老爹好意。
“哥。”
“哥?”
郝宸佑眨眨眼,掩饰自己跑神的事实:“啊?你考虑好了?”
边卓脸上笑容突然淡了些许,沉吟片刻之后还是拒绝了郝宸佑的安排。
“哥,我知足,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往后的日子,不用继续应付吸血虫一样的老老小小。
而且生活在佑哥家里,一年总可以见上几次的吧,何况佑哥已经认下他这个弟弟,四舍五入也等于是‘赖上他’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过于玄幻,他走路都是轻飘飘的,感觉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理想化、太过梦幻。
难得的是,边卓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这点就有别于异想天开的陈含香。
边卓一直都明白两人之间相隔怎样遥远且凶险的天堑,尤其是在他看过郝宸佑精美的画稿、陪他通宵达旦直到天明之后,这种认知越发清晰:
目不识丁的他,配不上才华横溢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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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昨晚上睡的不算晚,郝宸佑难得的早起一回,刚过十点已经收拾的干净利落下楼。
不知道是不是郝仁的敲打起了作用,今天陈含香并没有像瞧见蜜糖的蝴蝶一样围着他打转。
郝宸佑只当没看她咬紧下唇戚戚怨怨的委屈样子,抬脚进了厨房。
刚打开冰箱,就听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
“哥,起了。”
边卓依旧是郝宸佑第一次见他时的那副打扮——暮气沉沉的,没一点朝气。
“嗯,起了。”
虽距晌午还有些时候,外面已经热的蒸笼样。
边卓不知刚在外面忙了会儿什么,小麦色的面颊、脖颈、以及裸露在外大块的肩胛骨汗津津,在阳光下色彩纷呈。
边卓就这样走向郝宸佑,浅笑着问他:
“哥你饿了,想吃馄饨还是面条。”
郝宸佑移开目光:“算了,太热了,没什么胃口。”
“嗯,那冷面怎么样。”
边卓在厨房的洗手池洗干净手臂,顺便投了把脸,过长发丝结成缕贴在前额。
壮硕的体格,温驯的表情,澄澈的眼眸……
郝宸佑不由想起工作室那只憨憨的熊版阿拉。
“麻烦嘛?”
郝宸佑抽出两张洗脸巾递给他,边卓边擦脸边往冰箱走,同时嘴也没闲着:
“不麻烦的,很快。”
灶上火开到最大,边卓利落的把黄瓜、胡萝卜、火腿切成极细的丝,西红柿切薄片儿,完事儿还煎了蛋饼,同样切成细丝。
这时候刚好水也开了,冷面扔进去煮上三几分钟就熟了。
捞出来过几遍冷水,边卓把凉透的面条放进冰镇过得冷面汤里,摆上切好的菜码,不过七八分钟,卖相很不错的冷面已经端到郝宸佑面前。
目睹全过程的郝宸佑瞠目结舌,好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你简直太棒了,和你一比我啥也不是,我家厨房自交房那天就没开过火儿。”
郝宸佑吃了一筷子吃了,冷面入口微酸还有些回甘,炒熟的芝麻喷香。
很合他的口味。
“都是现成的,我就煮一下而已。”
嘴里有面,不方便说话,不过丝毫不影响他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喜欢。
郝宸佑其实最佩服边卓的事,不管他切菜还是煮面,做完一道工序就能顺手把厨房收拾干净。
他不行,就算煮完泡面也能把厨房搞得像战场一样,收拾的时候简直能把人搞得烦躁的不行。
一碗面很快下肚,郝宸佑抽出面巾纸擦嘴呢,边卓已经端走他的碗,洗干、擦净之后放进壁橱。
边卓动作极为自然,自然到郝宸佑脸热。
他都快三十岁了,竟然让一个小孩儿如此顺手的照顾……
“咳咳…”
“边卓你一会儿有事没。”
郝宸佑不是爱占便宜的人,边卓对他好,他自然要有所回应。
边卓思索片刻,老实答到:“我打算把鱼塘清清淤、消消毒,再放几百尾鱼苗,算算时间,哥你立冬回来就有鱼吃了!”
郝宸佑知道那处鱼塘,不大不小,大概四五亩的样子。他高中毕业多少年,就荒废了多少年,那淤泥不得四五尺厚?何况还有繁殖了不知多少代的水草扎根其中。
这哪里是轻松的活计,何况正直酷暑,清完塘,眼前这本就不白的少年不知要蜕几层皮。
就这,还想着养鱼给他吃……
边卓眼眸很亮、很亮,仿佛在憧憬一件很开心的事。
怎么看他都有些可可爱爱,最让郝宸佑吐槽的老掉牙发型硬是给看顺眼了。
心里…突然酸酸的,胀胀的。
“你这一身汗,不会已经开始干了吧。”
边卓笑笑不说话,左边深陷的梨涡晃的郝宸佑眼花。
“多累啊,想吃鱼咱买就行,费那力气干嘛。”
边卓明显不认同郝宸佑的想法,可他既不顶嘴,也不反驳,只是憨憨的笑笑,软软回他一句:“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
“你干几天了。”
边卓倒杯温水,咕咚咕咚喝个干净,不好意思挠挠头,朝他伸出两根指头:“才两天。”
后知后觉他干活回来水都没喝上一口,就忙着给他煮面,郝宸佑汗颜。
“哥你有事交代我是不是,尽管说。”
郝宸佑表情略微不太自然,毕竟昨儿个刚亲口说了要把人当弟弟,这才过一天就老是想些有的没的,活像个…怪叔叔…
“我能有啥事,带你去城里玩,顺便剪个头发,挺精神的小伙子,成天顶着这么个鸡窝。”
边卓摸摸后脑勺,确实是有些长了…
难怪会被哥哥嫌弃…
“我不去。”
许是怕郝宸佑生气,边卓极快扫视他一眼,补充道:“村里也能剪。”
“那能一样嘛。”
捧着手机发微信的郝宸佑没有发觉边卓情绪的变化,不然一定会说,他委委屈屈的小样子简直和那只熊版阿拉一模一样~
“我借好车了,你换身衣服在家等我。”
用手在额前搭个凉棚,郝宸佑长出口气,万般嫌弃的闯进猛烈的日头下。
刚走出门,滚滚热浪劈头盖脸扑面而来,郝宸佑好像迎面被人抽了一巴掌,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臂已经微微刺痛,后背的衣服更是直接黏糊糊贴在后心…
他还是穿了一身浅色,不敢想象浑身黑乎乎的边卓,泡在蒸笼一样的淤泥里该难受成啥样。
郝宸佑回头望一眼厨房,因着是逆光,门口黑乎乎一片,啥都看不真切。
郝宸佑不知道那个既憨憨又有些心眼儿的少年,是不是同样也在瞭望着他…
郝樊的座驾是一辆白色现代,20多万的样子,在村里算得上是‘豪车’,听说郝宸佑要用车,那是一点也没含糊就把钥匙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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