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没看到吗?概率不高。
只可能是存心略过。冉寻不想和她再扯上关系,于情于理都符合她们如今的处境。
护腕想必也丢到角落里了。
冉寻表面温和礼貌,和谁都能聊得来,内心却长着密密软软的刺,冷淡不近人情。
这种温差感只有和她待久了的人才明白,游纾俞是其一。
只是她从前被冉寻蜜语甜言包裹着,就算碰到刺,和对方吵了架,也不疼,只是麻麻酸酸的。
像被小猫用收敛了倒刺的舌头舔舐,结局总是对方撒娇求和。
白炽灯的光线微弱浮动。游纾俞觉得电脑屏幕刺眼,垂眸歇了几秒钟。
桌上的手机嗡振,这个时间,应该是有学生发消息过来。
点开来,却不似真实。
[你已添加了RR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上面的验证信息停留在护腕的话题,游纾俞觉得耳根发烫,迅速移开目光。
那边却很快发来新消息。
[RR:谢谢,护腕很实用,会戴的。]
[RR:明天见~]
消息后很快缀了一个动态的猫猫表情包。
游纾俞攥了一下指节,想起刚刚告别时冉寻消失在门外笑意盈盈的脸。
她打了几个字,想了想,又删掉,径直将手机关机收好。
桌上放着本《亲密关系》,最近的睡前读物,每晚读十页。
书签夹在其中某一章——
“你所看到的认为的每件事的态度,都是你内心的投射。”
加好友或许只是礼貌,而没什么特别目的与情节。
冉寻不像从前那样需要追求她,话中的亲昵,大概率只是自己心中假想。
何况,好友申请被晾了整整一天。
游纾俞完成预先划定的工作量,关掉笔记本,循规蹈矩洗漱完,戴上蒸汽眼罩,准备休息。
不回复才正常。
-
给游纾俞随手发了几条消息,冉寻把手机放在旁边,取出独奏会的曲谱册,倚在床头,时不时用铅笔勾画两下。
背着背着,有些走神。
游纾俞提醒得没错,她嗜睡,却又容易失眠。下午咖啡喝得多了,如今大脑异样地开始容光焕发。
回来时很晚,临近凌晨,眼皮打架,思维却如同勒不回缰绳的野马,有种猝死美感。
睡也睡不着,不如找些事做。
冉寻又拿起手机。
那边没回复消息,或许是女人工作辛苦,早早休息了。
漫不经心略过这个事实,她打开instagram。托腮想了一会,开了个LIVE直播。
德国那边应该是晚九点,恰巧人多,Sarah又嘱咐她多在社交账号上除除草,索性短暂试播一场。
这个账号从前是冉寻自己在玩,但陆续工作多起来,她就交给助理打理了。
很久不上线,粉丝量已经达到了某个惊人数字。
直播刚开没几分钟,就有很多观众涌入,评论区排满了刷屏的emoji表情。
冉寻笑着用德语打招呼,顺手向镜头展示自己手里的曲谱,上面画着随意抽象的线条。
她其实不算什么正统钢琴家,凭借比赛打响名声前,也只是个会在平台分享生活、控诉练琴枯燥的普通人。
所以就算现在能独立办一场会,日程安排繁忙,她也会抽时间上社交平台看看,回几条评论。
有人问她还举办线上音乐会直播募捐吗?有人问她回国后,养在公寓的金丝熊该怎么办。
还有人用蹩脚的机翻中文吹她彩虹屁:
【旅行去中国,非常好冉和她的音乐,爱来自瓷器。】
评论刷得很快,冉寻不时被逗笑,也耐心翻牌回答。
忽然,她看见一条感兴趣的。
“在华国的独奏音乐会,会安排柏林那次的返场环节吗?很想多听几遍。”
是用德语问的,但标点符号齐全。
冉寻心想发这句话的是老粉了。
她很少返场,只三年前在柏林音乐厅那次返过,实在是因为抵不过台下热烈掌声。
“会的。”冉寻注视镜头,扬唇温柔笑笑,解答。
“不过可要看台下的反应呀。总之,期待那时与你相遇。”
不知道提问的人有没有看见,之后就没有类似的问题了。
播了一会,她自然转移话题,拿起钢琴小摆件,敷衍不失礼貌地弹了几首,才迟迟下播。
窗外已经能隐隐看见欲晓色彩,困意渐升。
冉寻睡前翻手机,发觉养生守矩的游老师六点半回复了她的消息。
[嗯,傍晚会在学校南门等你。]
[今天不要再喝咖啡了。]
冉寻轻抿唇。
游纾俞怎么知道她失眠了。
正是想睡的时候,心绪被消息搅得不宁。冉寻敲击屏幕,以温和方式置气,将游纾俞的备注改成“一周情人”。
好时刻提醒自己只不过是陪李淑平,顺便玩玩而已。
毕竟游纾俞是直女,亲口和她说过,“对女人没兴趣”。
若是再陷进去,可就糟糕至极。冉寻禁止自己重复踏入终点如出一辙的河流。
她回复:
[今天傍晚有约了。]
[晚上九层见,怎么样?]
第17章
晚上,九层。可以做什么?
游纾俞有意晾着消息,可冉寻也竟真的不在意,整整一上午,再没有多余的解释。
“玩玩”的关系,该是这样吗?只能晚上见面。
对面的人狡黠,有意罚她,让她自己推导。
游纾俞抿了口茶,垂眸望着桌上教案。
字迹工整凌厉,井井有条,可写下这些字的人心思却已偏离。
“……游老师、游老师?”
对面的同事在叫她。
游纾俞将发丝别到耳后,应声,“嗯,什么事。”
曹斐递过来自己的手机,温和笑,“难得见你走神。备一上午课,累了吧?看这个。”
屏幕上密密麻麻地刷些弹幕,看样子是游纾俞从不接触的短视频之类。她被浮动的小字惹得难受,瞥几眼,便想还回去。
可是下一秒,弹幕散开缺口。
视频拍摄的主人公倏然现身。
只露出那双如猫儿般灵巧柔和的眉眼,就让她胸口微热,失却下一步打算。
握紧手机,找到关掉弹幕的按钮,安静看了许久。
“最近是不是这位钢琴家回国了?今天我还在地铁口看见巨幅海报了,宣传独奏会的。”曹斐在旁边补充。
游纾俞垂眸盯着屏幕。
画面里的人于琴前端坐,微阖双眼,沉浸在曲中。修长指节像艺术品,在黑白琴键上流连跃动。
场景不详,时间也未知,只有柔如脉波的光线无声流淌,透过飘纱窗帘,在肩处映出一抹翩跹阴影。
冉寻唇扬起,浅浅笑着,视线停留在曲谱,片刻又掠过琴键,身子随弹奏前倾,让指尖旋律滑入空气共鸣。
仔细看,手腕上有两枚若隐若现的白灰色羊毛护腕。
游纾俞隐在袖中的手指悄然蜷起。
胸口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节奏与频率都快了许多。
扫一眼视频信息,定位艺教楼,距离办公室不过几百米,时间在上午。
足够推断出结论,冉寻在几个小时前来过嘉大,与她身处同地。
却没知会过她。
昨晚直播那么久,竟也能起得来。
游纾俞将手机还给同事,寒暄应和几句,拾起笔,继续写教案。
速度却慢了许多。
第三次走神后,她取出自己的手机。
生疏地下载好那个视频软件,搜索良久,才找到视频。
放进收藏夹。
这之后的日程,她要参加系里的短会。
会不长。临走前,和蔼的系主任叫住游纾俞,问:
“游老师,最近工作忙吗?给你分了太多任务,手机消息都一直响个不停,累的话就和我说。”
游纾俞将本子圈在臂弯间,垂眸不语。
……或许是开会时总看手机,被误解了。
她沉默几秒,礼貌回:“不忙的,感谢您关心。只是家里最近养了只猫,要时常看看情况。”
是系主任没预料到的答案。她忍不住嘴角笑意,“好,知道了,去忙吧。”
她认识的游纾俞,眼中从来就只有科研和教学,硕士时就有篇N&S一作,目前SCI都发了二十多篇,优秀得不像这个年龄段的人。
但让她想象游纾俞闲下来撸猫的样子……她有些想不出来。
回到办公室,游纾俞取出手机。
里面并没有什么她养的猫。回神想想,才发现刚才自己竟编了一个如此拙劣的借口。
晾了冉寻半日,对方也没有继续沟通的意思。
她打字:[好,晚上等你。]
浪费太多时间在翻阅手机上,游纾俞很不习惯,把手机收起来,继续伏案工作。
但耳边全是视频中那首清亮舒缓的钢琴曲。
手边的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落下钢笔痕迹,泅出边角锋利的字迹。
[Apr.5th]
[去听她的音乐会。]
日程远到下周,可她们今晚就能见面。
千篇一律的生活与工作,如同一潭死水被搅动,注入气泡般翻腾的亮色。
-
冉寻是被电话轰炸吵醒的。
她本就缺觉,上午还去嘉大看望老师,顺道练琴,此时难免有起床气。
坐起来时揪了揪被子,才勉强压住自己的坏情绪,以至于接电话时的声音慵懒微哑:“您好,请问什么事?”
看之前的未接来电都是朋友,本以为这个电话也是没话找话,问她去嘉大的事。
没想到耳边却传来一道清清淡淡的女音。
“打扰到你了吗?”
冉寻无声坐直,情绪散了大半,抬眼看了下时间。
傍晚六点半。
又低头看了来电显示。陌生的号码,可是却像刻进记忆里一样。这六年,游纾俞都没换联系方式。
她弯了弯唇,好让自己的话音里酝酿笑意,以掩盖刚才贪睡的事实,“没,游老师找我?”
“嗯。”游纾俞轻应声。
隔着手机,嗓音多了些会面时没有的电流音,但却沉静收敛,让人忍不住听下去。
“消息你没有回,只好打电话过来。晚上,具体是什么时间?”
还是那个严谨到日程表要规整到分钟个位的游纾俞。
冉寻觉得有趣,但偏偏不想遂女人意,回答无趣乏味的问题。
“游老师还在嘉大吗?当着同事和学生的面问这个,会不会不太好?”她揉揉睡得发昏的太阳穴,意有所指。
“还是说,你不介意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
对面果然沉默片刻。
但没有太久,游纾俞开口,情绪依旧如常,“在学校,但不会有人听到。”
冉寻心道果然如此,笑笑,“真严谨。”
“就算知道也没什么。”游纾俞的下一句话将她堵入死胡同。
“冉寻,你没告诉我晚上要做什么,如果是正常的事,我自不必避讳,如果难以启齿,我会留到见面时再问。”
理全让游老师给占了。
冉寻头一次感受到游纾俞这几年的改变,觉得有些棘手。
但不多。
她不紧不慢回:“那如果是后者呢?游老师现在就让我给出答案,是在期待今晚吗?”
她知道游纾俞答不上来。答应和她“一周限定”,心里或多或少藏着一些隐秘心思。
游纾俞在清醒的时候,嘴还是很严的,不会吐露半点对她的情绪,亦或喜恶。
若是放在六年前,她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游纾俞面对冉寻不正经的话,肯定会略显羞恼,不答话就挂了。
可是现在,通话时间还在持续。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游纾俞解答冉寻抛出的棘手问题。
“我都接受。”
声音轻许多,稍显出一丝弱势。让人忍不住想揣摩对面人此时神情。
话音从听筒处拂出,冉寻莫名想到昨晚女人落在耳垂处克制的吻。
以及那句“我答应”。
“好啊。”她心尖微微收紧,压抑住耳廓莫名温度。
为了掩盖自己,将语气调到漫不经心,夹杂若有若无的哂意,听上去难辨真假。
“那今晚要麻烦游老师收拾好自己,在卧室等我了。”
这次对面沉默更久。
也学会了反击。
游纾俞声线清淡如冰:“嗯,也祝你傍晚过得愉快。”
任人都能听出冉寻的声音是刚起床,她们之前一起睡过,女人也知晓她的嗜睡与时有时无的起床气。
睡觉的时间,是绝对不会和人出去赴约的。
最后的话是讽刺她编造出“邀约”,故意吊人胃口罢了。
电话挂断,冉寻抿抿唇,对她们之间隔着电话的言语交锋有些失笑。
她还真是……改不了只在游纾俞面前情绪波动大这个坏习惯。
-
备课,推进课题,晚间去实验室指导一下学生。
游纾俞的日常向来如此。
只是今天,手机为数不多的联系人中多了一个,还发来消息。
[九点半,方便吗?奶奶应该睡了吧?]
等红绿灯间隙,她打字。
好的。
想了想,觉得官方,像在工作,又删掉,回了语气更柔和一点的“方便,你随时敲门”。
冉寻偏爱她的正经,却不喜欢她太过正经。
游纾俞不愿自己太外放,这让她觉得羞耻难堪,可是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摆出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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