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此,两个人之间可分享的事又多了一项。
冉寻没有如约来找游纾俞要回小猫,像是极不负责任的甩手饲主,但通话里却不时询问猫猫的境况。
再将话题拐到游纾俞身上。有时候问她早餐种类,有时诚恳求她推一本最近看过的书。
终于某天,很自然地问:“定下之后的工作了吗?想去哪座城市。”
游纾俞没有回答。
她想选择宁漳的生化研究所。
冉寻恐怕结束嘉平的琐事后就会回宁漳。游纾俞不愿告诉,是因为有纠缠之嫌。
她害怕冉寻将她当做朋友,而她却误解了这几天对方的亲近,插足对方和别人的感情。
她无需让冉寻知道,只在远处看一看,就很知足。
但那道身影却好像总要悖游纾俞的预想与期待,在她即将离开嘉大的那一日,潇洒自由地出现在校园。
那天难得放晴,游纾俞去学院签完最后的手续,看见冉寻穿着衬衫与浅灰色短裙,被人群和摄像机环绕。
在录一档实地探访类综艺。
她本想规避的,因为那边的氛围与她毫不相称。
她刚离职,也推掉了学院给她举办的送别饭局,早就不再是所处的高等学府的一份子。
可冉寻不一样,她曾在嘉大就读,现在也是受众人簇拥的钢琴演奏家。
但游纾俞还是在冉寻即将离开时,跟了上去。
一直到艺术学院,到作为拍摄场地的钢琴教室。
演奏于冉寻而言更像宣泄情感的一种途径,她总能随时随地进入状态,得心应手。
无论是在台上,还是镜头前。
却在余音将止之际睁眼,忽地透过打光板与重重摄像机,看见人群中某道熟悉的人影。
愣了一下,旋即,唇边扬起笑意。
游纾俞低头避开视线。
耳边吵嚷,她只听见人群中央的冉寻礼貌问:
“我可以弹一首特别的曲子吗?因为灵感来源就在这里。”
所有人都以为“灵感来源”是嘉大。
没人会认为是在现场的某个人,在当初,让钢琴家产生谱曲的冲动。
修长手指在黑白琴键波浪间沉浮,那道熟稔于心的旋律响起。
游纾俞不敢去看冉寻演奏时的模样。
在身边人屏息赞叹的时候,背身仓促逃离。
她想驻足,可她已经听不了这首曲子。
怕到单纯听了几个音,就觉得跌入宁漳咸湿海风里的那个夜晚。
冉寻没有听她弹那首返场曲,而是极度宠溺地给身边小姑娘庆祝,弹了一首《爱之梦》。
也间接宣告她出局。
眼前是总练到凌晨的勾画曲谱,而期待陡然翻转为窒息,心如死灰。
-
冉寻录完节目后,给游纾俞打了几个电话,始终没人接。
她有点着急,原本已经离开嘉大了,又返回办公室找,却只看见女人已被收拾得干净空荡的办公桌。
曹斐告知她,今天是游纾俞离职的日期。
冉寻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之前对方就不肯告诉她日后的安排,今天又只看了她一眼就走了,甚至没听完她弹的曲子。
会不会,从此她再也找不到游纾俞了?就像六年前那样,只不过处境翻转,不告而别的成了对方。
冉寻赶到月亮湾,敲了敲门,游纾俞不在。
她开始懊恼,那个雨天竟试图用一只小猫捆住女人。
她以为自己被雨淋透,伪装成湿透的小动物,便能轻易赢得游纾俞的垂怜。
可游纾俞却在宁漳连绵骤雨里,忍耐她的冷言冷语漫长一周。
最后被她伤透,黯然离开。
手机忽然响了,冉寻看了一眼显示,匆忙接通。
听见游纾俞的声音落在空旷夜色中,“冉寻,今晚你还想和我散步吗?”
“我在中心剧场附近的广场。”
冉寻拦了一辆计程车。
赶到时,游纾俞坐在路边长椅一角,姿态端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她语气刻意放得轻松,“怎么了,忽然今晚邀请我过来。”
游纾俞起身,递给她一杯咖啡,“处理完手边的事我就要走了,离开前,想和你告别。”
冉寻不明白女人是怎么以平静语气说出这样的话的,“一定要走吗?”
“嗯。我会把小猫交给同事养,你可以随时抱走。”游纾俞交代,“之后别再联系了,你该向前看。”
冉寻不打算同意,与女人并肩,在缄默中绕进广场附近的花园。
换了个话题,轻声问:“今天在嘉大艺术楼,你为什么忽然走了?是不想听我弹琴吗?”
游纾俞撇开视线,整个人脆弱异常,好像被戳到痛处。
“不是。”她答。
冉寻心疼又困惑,追问:“那是我弹得不好吗?之后你来琴行,我给你弹你想听的,好不好?”
“我不会再去云水了。”游纾俞语气很明显地轻下去。
“你应该对其他人负责,冉寻。我不想你再走错一次路,这对你,对她,都是消耗。”
冉寻起初还不明白女人的话,直到夜色掩映下,她发觉游纾俞侧身望她。
眼尾薄红,平淡语气之下掩藏汹涌,“回宁漳吧,冉寻,那里有人等你。我们,不算合适。”
心尖好像被掐住,悬在半空,喘不过气。
冉寻想起她撒的那个拙劣的谎言,想起这几天游纾俞刻意控制她们之间的距离,想靠近,却又压抑自己。
从不想忘记,却违心祝她日后幸福。就像邮件里那封给她的信一样。
她走到游纾俞面前,抚摸女人被夜风吹凉的侧脸,“我不管什么宁漳。我只知道嘉平有人在等我,就来了。”
“你在说什么‘她’呢?现在,我就只有纾纾一个。”
游纾俞怔怔望她。
很快别开视线,眼中藏着黯然,“我已经从嘉大离职了,冉寻,你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从来没有虚度时光。”冉寻牵起游纾俞的手,定定望她。
“你傻不傻。不是教授,我就不喜欢了吗?”
“就算你没那么多成就和光环,下一餐食不果腹,我还是会在那个春天喜欢上你,念念不忘,直到现在。”
“我喜欢你,从来无关身份。”
第74章
过于直白的话经由层层铺垫被说出口, 依旧让人耳廓温热。
冉寻手心肌肤细腻,像生怕人跑了似地用力牵紧游纾俞,浅琥珀色眸子专注诚恳。
令游纾俞联想到许多柔软的物什, 比如她在早晨出门时还抱在怀里的小猫。
又比如,她像被冉寻吸入了蜂蜜色的眼底旋涡,心跳起伏间都翻涌起甜。
她还是艰难地把手一点点从冉寻那里抽出来。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只好说:“你的咖啡要凉了。”
冉寻蜷了一下空荡的掌心,将正经撇到脑后,扬唇,“好, 我尝尝。”
喝了一口, 趁着沉默的工夫,两个人又朝前走了一段路。
味蕾触到苦涩液体,迅速给出评价, 是她喜欢的口味。只不过,糖度有些不对。
“好喝。我猜猜, 这杯是半糖,还是全糖?”冉寻有被甜到,去翻杯签。
“该不会是因为今天见到了你?还见了两次,味觉都失灵了。”
话说出口,去看游纾俞,发现对方神情微顿。
很快垂眸,耳垂却越来越粉。
掩饰般地抿了口手中咖啡, 用杯子遮住失态神色。
不知怎么, 忽然蹙了一下眉。
清冷嗓音融在晚风里, 很轻,“……拿错了。”
咖啡很苦, 苦到难以掌控表情。
刚才坐在长椅上心烦意乱,心情如天平两端起伏拉扯。
一不留神,竟然将错的咖啡递给了忽然出现在她视野里的冉寻。
冉寻内心在尖叫。
被游纾俞的反应可爱到,又觉得女人的语气是在向她撒娇。
她一定还有机会。
“那我们换一下?”很正经地提议。
游纾俞瞥了一眼她沾上口红印的纸吸管,默了半晌,“不用,你不喜欢咖啡就扔掉,不要勉强自己。我先走了。”
狠心撇下冉寻,离开公园,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
但还是按捺不住,转弯时,无声回头去看。
她看见冉寻喝完了全糖咖啡,依旧朝她走来。
步履本来很急,发觉她看过来,立刻在原地立定站好,不想讨她嫌。
对视后,稍微歪了歪头,像只尾巴高高扬起,掩耳盗铃的黏人猫咪。
游纾俞开车回月亮湾,心思却跑了很远。
直到捧着咖啡,走进车库电梯时,有人竟急匆匆闯进来。
冉寻手指勾着串钥匙,按了关门键。
看一眼她们即将去往的相同楼层,笑着开口:“真巧,一起回家?”
-
自那一天起,冉寻搬回了原住处,游纾俞逐渐在对面发现许多熟悉的生活痕迹。
她和冉寻作息不太一致,通常早出晚归,于是碰不到面。
但某一日傍晚回来,她看见自己家门上被粘了一朵粉色玫瑰。
附赠字迹飘逸的便笺:
“学着做了你爱吃的菜,有空请来对面坐坐。”
月亮湾这一栋好像也就只住了她们两户,便笺上的话,更像一句隐秘却外放的独属邀请。
游纾俞将花取下来,侧身去看对面。
门没关。
半个小时后,抱着小猫拜访时,冉寻眼中眸光闪动。
“拖家带口来的呀?游老师。”她用娴熟的抱猫姿势接过来,视线却始终落在游纾俞身上。
游纾俞发现冉寻早就买好了猫窝猫粮,顺着她的话说:“只是来还给你猫。”
“好吧,你走之后,我会在这里好好照看小咪的。”冉寻叹气,“等到纾纾回嘉平,想来看她的那一天。”
游纾俞觉得自己好像被控诉了,可分明冉寻才是撒手不管的那位饲主。
经这一打岔,冉寻早就朝她笑一下,溜进厨房。
小狸花不甘寂寞,从窝里跳出来,围在她拖鞋边撒娇。
游纾俞不忍心不理,学着冉寻,轻唤一声“小咪”。
顿时见蓬松小毛团伸出粉色肉垫,去够她垂下来的衣角,娇憨可爱。
冉寻很快将冒热气的几道菜肴端上桌,摆盘卖相处处上心,清炒虾仁,蒜蓉菠菜,还有一锅浓香的排骨玉米汤。
“我最近去琴行了。”她给游纾俞盛米饭,“见到了林璧,你还记得那个小姑娘吗?叫我老婆,怪吓人的。”
游纾俞摩挲筷子,轻嗯一声。
隔着热气,冉寻沉浸在人间烟火气息里的模样比话题本身更吸引人。
“还碰到了林姣的妈妈,很有气质。”冉寻补充,“六七年前,林姣还不是老板呢,是她妈妈先首肯我在琴行打零工的。”
她有意提了句,“你那个时候第一次遇见我,是不是也见过她?”
游纾俞撞进冉寻征询般的笑眼里,很快规避。
诚实答:“见过。”
在冉寻结束工作,离开后的某一日,她推开琴房门,向那位温和的女士提出,想在琴行兼职清扫。
从初秋,一直到次年的冬,她借此在角落里以余光触碰冉寻百千遍。
冉寻点头,“我们之间真的很巧,是不是?”
随便吃了点,她看见游纾俞始终在用汤匙搅着碗里的汤,心中酸闷。
故作轻快开口:“对了,荔荔快办婚宴了,我那天要去给她做钢琴师。她想听有一年冬天,我在米其林给她弹的祝福曲,可是我都忘光了。”
游纾俞动作停顿,轻声问:“梁荔小姐的生日在冬天吗?”
“只是一个建议。”灯光下,她思索一阵,拨动碗里的汤。
“或许……舒曼的C大调幻想曲会适合。”
是冉寻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天的场景,曾出现在女人的亲手写下的日记里。
她扬起唇,注视女人故作平静的脸庞,“嗯,的确。”
72/88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74 7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