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立刻头大如斗, 只能向窗棂靠近, 想要和他解释清楚。
而那个委屈至极的男人却在看见文光的动作后, 眼底闪过一阵暗光, 一把伸出手去,抓住了文光的胳膊,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啊!”
文光被他突然抓住,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女怪立刻冲进了内室,就连守在别间的两个女仙,也随后跑了进来。
“放肆,还不快放开公!”
等到她们进入内间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文光站在窗前, 胳膊被一个男人从窗外抓住, 女怪面目狰狞,双手爆出利爪,一副要和男人拼命的样子。
文光听见动静, 回过头,发现除了女怪, 还引来了女仙,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用还自由的那只胳膊捂住了自己的脸。
真是丢脸!
女仙见到这样的景象都慌得不行,他们以为刘麒被人挟持了,立刻就要张口叫来宫中护卫。
文光瞥见她们的举动,忙阻拦道:“不要再惊动旁人了,他不是坏人。”
又对戒备到了极致,浑身翎羽都炸了起来的女怪强调了一遍:“他真的不是坏人。”
两个女仙面面相觑,在文光有些尴尬的眼神中知趣地退了出去,而女怪则收了利爪,可是依旧用警惕的眼神盯着茶朔洵不放。
“放开我。”
被茶朔洵闹了这么一出,文光也有些不快了,他看着茶朔洵的眼睛微微下沉。
茶朔洵知道文光这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即使心中不愿,也只能如了他的意,松开抓住文光胳膊的手。
抽回自己的胳膊,文光对女怪道:“你先去外面吧,我有一些话想和他说。”
女怪虽然不情愿,但是文光的态度十分坚决,因此只能无可奈何地到外间去了。
女怪一离开,茶朔洵立刻就从窗户里翻了进来。
他的脚才踏上房间的地面,就委屈地就往文光身上贴,“昨天晚上你不在,我根本睡不着……”
文光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露出无奈的表情了,他推了推像是牛皮糖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实在推不动,只能任由他去了。
他叹息道:“……为什么这么不安呢?”
文光一眼就看穿了这人黏黏糊糊的举动下的心思,他侧过头,一双眼睛清凌凌地看向把头抵在自己肩上的男人。
他慢悠悠地说道:“是怕我抛弃你吗?”
茶朔洵环在文光肩膀上的手臂骤然一紧,被他环在怀中的文光不觉微微被这力道勒地一皱眉。
但是这个人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地把自己的头埋进文光的颈侧。
直到许久,方才闷闷地传来一句,“你要抛弃我吗?”
对此,文光的回应是——
“你是笨蛋吗?”
他看起来像是这么随便就变心的人吗?
文光因为这个人的不信任而感到生气,但是看到他这么无助地祈求怜爱的样子又生气不下去了。
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他拍了拍这个正试图把自己全都粘在自己身上的人,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
声音轻轻地,带着诱哄地说道:“不是说以后会好好保护它的吗?怎么今天这么随意地把它丢进来就不管了呢?”
“因为……我以为它有了更好的人来保护它,就不再需要原来的主人了……”
啊……原来是在担心他会认新王为主的事情吗?
这个人好像默认自己不会是新王的人选了。
为什么?他可不是那么没有野心的人……
文光假装没有听懂茶朔洵话里的意思,惊讶地说:“怎么会呢?它的样子和当时我送给你的几乎没有变化,这说明它的主人足够爱惜它,保护它,现在又去哪里找一个更好的人呢?”
“真的?”茶朔洵的声音听起来好了不少。
文光轻轻握住放在自己颈边的手,慢慢拉着他转向自己,眼神坚定地望向那双染上了雨色的琥珀眼,“真的。”
笨蛋,真的是大笨蛋!
那么狡诈的人……居然装出一副小白兔的样子……
他抬起手摸了摸茶朔洵垂在肩上的长发,冷哼着笑了一声,“差不多了就行了,再装下去就露馅了。”
说着,便放开了手,往书桌前走去,翻开了那本被他看到一半的地方志,重新翻了起来。
在文光低下头的瞬间,茶朔洵原本还带着受伤的脸上当即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可怜兮兮地朝文光跑去,“谁装啦……”
文光轻轻摇了摇头,自顾自低头翻过一页,视线盯着书页上的文字不动,轻笑道:“谁装……谁心里清楚,反正,我从来不骗人。”
茶朔洵凑到文光跟前,扫了一眼文光手里书的内容,便一把把书抽掉,逼得文光只能没好气地抬头瞪他。
被瞪了,他也不以为忤,反而得意洋洋起来,把书放在背后,“你想知道柳国的事情,直接问我就是了,干嘛还要自己读这些东西。”
文光被他这么一说,直接冷笑了一声,干脆抱着手臂靠在桌前,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盯着茶朔洵的眼睛,“直接问你?然后被你糊弄吗?”
这个家伙实在太会说谎了,编造一个谎言对他来说,就像是呼吸一样简单。
真不知道他长大的环境到底是什么样子,怎么会培养出他这样的黑心鬼啊……
可恶,就是因为这混蛋这个样子,所以才让他一直烦恼……
茶朔洵被文光这个眼神看得心里一咯噔,但面上却还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文光知道他肯定会装傻,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他纠缠这个话题,但是既然说起了,那就干脆说清楚。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刘麒的事情的?”
文光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茶朔洵这一瞬间连笑意都维持不下去,但是这张笑脸他毕竟已经戴久了,所以表情只是波动了一下,便重又摆出那张无辜的笑容。
这笑容里还带着一丝被冤枉的委屈和小心翼翼,“当然是那天了……”
文光直接打断他,“是在乾城?还是更早,在黄海的时候?”
这下茶朔洵脸上的笑容真的消失了,他露出了最真实的模样,冷漠的,戏谑的,傲慢的……
极度的危险。
眼前的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温润贵公子,那一层好似嵯峨玉山般的外表,只是他披在外层的伪装而已,他是潜行在黑夜中的冷血生物,浑身都浸着毒。
茶朔洵微微倾下身子,撩起文光的一缕银发绕在指尖,眼眉全是近乎疯癫的痴迷,“真好看啊,文光。”
他对文光这样说,“你是我在黄海捕获的最珍贵的猎物和珍宝。”
文光任由这个人像是毒蛇一样将自己的头发一圈一圈地从指尖缠到手腕。
他敛了神色,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翩跹颤动。
“……所以是在黄海的时候?”
文光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就像是茶朔洵的变脸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一样,他抬起头认真地看向那双看似玩世不恭的眼眸,思考了一下,“你说谎。”
茶朔洵本以为只要戳破了自己的那层私心,露出了里面肮脏的私欲,作为麒麟的文光,一定会对他产生厌恶。
……因为麒麟就是这样的生物,他们厌恶纷争、厌恶算计、厌恶一切不协的东西……
他心甘情愿地在文光面前脱下面具,就已经做好了被这个人厌弃的准备……如果真的被厌弃了……
啊,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呢……
——他期待着文光的反应,并像是一只埋伏在阴影中的野兽在伺机而动。
疯只是他的表象,他的内心从来没有停止过近乎冷酷的谋算……
他在试探,用最极端,最乌黑的情绪试探,试探这只宛如白雪一般的小麒麟,能不能接受他如同不尽黑夜般的浓稠爱意……
可是,文光的反应实在让他愉悦……
文光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如果说喜欢的话,只是因为最外层的伪装,这样的喜欢未免也太肤浅了。”
所以,别给我玩什么是试探的游戏了!
他把自己的头发从那人的手上解开,“别在这里给我发疯,认真回答我的问话。”
茶朔洵眉眼弯弯,声音撩人心骨,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与恶趣味,手指沿着文光的下颚滑动,“你不是猜到了嘛~”
温热又柔软的触感让茶朔洵在心底满足地喟叹。
真有趣啊,和这个人在一起的话,自己一生都不会无趣吧。
所以,永远都不要想推开我。
他会缠着他,从生,到死。
文光被他暧昧的动作摸得直痒,他不耐地抬了抬下巴,要把那人做坏的手指落下去,他又问道:“……是因为我的晕血症吗?”
连芙蓉都能看出端倪来,这个人敏锐地吓人,绝对不会没有注意他的这个毛病。
“是啊。”茶朔洵因为文光不让抚摸的动作微微不快,但他也没有再继续了,“普通的晕血症不会这样吧。”
“所以你才会带着我跑到供王的王宫来啊。”
因为别的地方没办法治好麒麟……恭国的王宫又最近……
文光已经理清了所有的逻辑。
这个人……这个极度利己,善恶模糊,心思细密的人突然有了一个软肋。
这样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突然笑了起来,好像旭日初升,晒化了所有积雪,也像是放下了什么顾虑似的,喃喃自语道:“……有所虑者则无惧。”
真正让人害怕的人,是心中没有没有顾虑也没有畏惧的人。
而有了顾虑的人,就像是有了鞘的宝剑,从不可掌控的杀器,变成了一把可以控制的利器。
但是……他能够掌控好这把利器吗?
文光看向正笑吟吟看向自己的男人。
他的爱人,他的王。
第38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长秋宫中玉磬声响了五下, 这代表有别国的使臣前来觐见。
天色将明,晨曦的光辉照亮了正殿两旁的巨大玻璃窗户,让这座由大理石建造而成的殿堂透亮无比。
恭国的朝臣们已经在堂下按照官职排列, 主上的御座还空着, 趁着这段空闲,不少消息灵敏的臣子们已经在小声交换着消息。
一个管理米粮的官员抓住了内小臣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小臣……刚刚下官在殿外看见柳国的内宰乐羽大人, 无缘无故的……柳国的人来拜访我们做什么?”
声音中夹杂着疑惑以及惴惴不安。
无怪这官吏敏感了, 柳国因为连年粮食欠收, 所以以前常常需要恭国和雁国向他们送去粮食, 但是即使是因为缺少粮食向两国求助, 他们也只是派遣五品左右的官吏前来。
可是这回来的却是正一品的天官之首——内宰,这样郑重其事的派遣使臣,难免让这官吏在心中揣测,是不是柳国出了什么重大的变故,居然会劳动这样的重臣出使……
这样不寻常的事情,让他不得不为自己手中掌管着的粮食感到担忧。
莫非柳国就要灭亡了么?
但是内小臣却笑道:“李大人,请勿担忧,柳国内宰前来, 实是主上相邀。”
“什么……”
还不等这名李姓官吏瞪大眼睛说些什么, 大殿外就传来了响亮的钟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大殿内侧里门中女官们的通报声——
“主上驾到, 跪!”
顿时殿中所有臣子全都伏跪了下去,乌压压一片。
在这寂静中, 裙摆拖过地面的沙沙声,以及一轻一重的两种脚步声, 传进了臣子们的耳中。
随后,朱晶清脆的女声响起,“诸卿免礼。”
君王叫起之后,群臣肃立,恭国的大朝议就正式开始了。
朱晶坐在高高的御座上,身边站着供麒,把下面大臣们的面容尽收眼底。
看着各怀心思的臣子们,她在心中不由感叹:庆国的女王将伏礼废除,还真是一个好主意。
以往这些人伏跪在地上,看起来是恭敬了,但她坐在上面,也看不清他们的神色,她总要花费很多精力才能分辩出他们话中的意味。
而当他们站着时,坐在上面的人,就可以通过观察他们的表情,来判断臣子们的所说的话究竟真假几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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