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又在这几人走向主楼的时候对后面的人说道:“其余的大人们可以回去了,主上说请收拾好各自的行囊,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说罢,对众人行了一礼,便走回了主楼。
主楼的一楼是会客的花厅,他们进门时,却没有看见茶朔洵和文光的身影。
“这里。”
茶朔洵的声音从一旁的偏厅传来。
他们循声看去,只见偏厅的隔门敞开着,茶朔洵和文光正一站一坐,在书案后面对着他们微笑招手。
“主上万安。”
他们向着偏厅的方向伏跪了下来,向茶朔洵问安。
“免礼。”
含笑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一丝调侃,“没有外人的话,不需要行这种虚礼。”
几人站起身来,向着偏厅走去。
“礼不可废,接受臣下的行礼也是主上的职责所在啊。”
乐羽这样说道。
“这样啊……”
茶朔洵无奈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笔,示意他们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几人又对站在茶朔洵身后的文光拱手问好,“台辅您请先坐。”
于是文光只好先在椅子上坐下,随后几人才依次坐在了文光下首。
“元令,朔州的州师是不是在城外?”
茶朔洵看向墨池令问道。
墨池令立刻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恭敬地说道:“是,今早下臣来向您请安时,听到家下是这样禀报的。”
金阙听到此人还念叨着“今早”,便忍不住在心头笑出声来:真是个谄媚小人,这关头了,还不忘记强调自己来得早。
茶朔洵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墨池令的小心思般沉吟道:“唔,朔州师啊,从前的朔州师左将军似乎叫做平度,我和此人打过交道,倒是个有勇有谋的汉子。”
乐羽适时说道:“现在的朔州师左将军依旧是此人。”
茶朔洵点点头,“就是不知道这回来的是谁。”说着又问道:“那些州师现在还在城外吗?”
墨池令道:“是,因为来得实在突然,又是这样全副武装的人马,所以没有主上的准许,臣下不敢放他们进来。”他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茶朔洵,询问道:“那么,主上是要召见前来的州师将领吗?”
“这是自然。”
茶朔洵并没有开口,说话的人是苍梧,“解下佩剑,脱去铠甲,前来向主上说明来意,这本来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而茶朔洵本人对苍梧的这番话并没有反驳。
没有反驳,本身就代表了一种赞同。
墨池令也没有愚钝到连这个都不懂的地步,因此他立刻拱手道:“臣下这就去向城外的州师传达主上的敕令。”
说罢,他便退出了这处居所,急匆匆赶去向州师传递御令了。
见墨池令果然走了,金阙才摇头道:“这个墨池令真是个小人做派,也不知道当初是谁选了他来做了这个乡长的?”
乐羽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茶朔洵见状,了然地笑了笑。
他从书案后站起身来,踱到文光的椅子后面,将手搭在文光的椅背上,说道:“不管他的做派怎么样,至少墨池在他的手上看起来还不错。市井繁华,百姓们的生活看起来也富足,从街道上路过的时候,也很少看到乞讨的人。”
见几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茶朔洵继续道:“墨池以前虽然因为能产出上好的砚台和墨锭而全国有名,但是也非常的贫困。我还记得几年前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城池破败,市井里没有什么人不说,就是原本生活在城里的人,也全都面黄肌瘦。”
所以朔州也是当时盗贼土匪最多的地方。
“似乎是叫作“朔州十虎”?”
茶朔洵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杀死过的那伙贼寇,摇着头感慨道:“那些人真是穷凶极恶之徒啊。”
而文光看着茶朔洵,心中却想:那么穷凶极恶的一伙人还不是栽在了你手上,这岂不是说你比他们还要凶恶?
第59章 乱之二
带领朔州州师前来的竟然真的是那位茶朔洵认识的左将军——平度。
平度是个有着墨蓝色头发、小麦色皮肤和魁梧身材的青年人。
当他穿着一身衬在盔甲里面的夹衣, 迈着强健的步伐大步走进众人所在的花厅时,在座诸人全都不由眼前一亮——
他着实是一个完美符合大家想象中“英武的青年将军”形象的人。
文光甚至忍不住说:“真像个将军!”
茶朔洵不由失笑:“昭将军本来就是将军!”
文光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似乎不太恰当,有些尴尬地看向来人。
平度, 全名昭平度, 他倒是对文光的话丝毫不介意,反而爽朗地笑道:“能被台辅称赞“像个将军”,看来下臣确实有几分卖相!”
他十分敏锐地认出了文光的身份, 并且还机智地替他解围了。
真是个反应很快的人, 文光想。
说罢, 平度动作干脆地向茶朔洵的方向伏跪下拜, “臣, 朔州州师,左将军,昭平度,见过主上,主上万寿!”
茶朔洵站起身,亲自抓着平度的胳膊将他扶起,“免礼吧,昭将军。我们可是生死之交, 不用这样多礼。”
平度闻言, 俊朗的眉峰扬起,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既然主上这样说, 那么下臣就不客气了。”
他看向茶朔洵,目光充满了喜悦, “茶将军,没想到长亭一别, 两年过去,我们再次相见,你竟然成为了主上!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心感到高兴啊!”
“多谢你替我感到高兴。不过,这可是一件苦差事啊。”茶朔洵露出苦笑。
说着,他又替平度介绍在座的几人。
乐羽、金阙、苍梧,这三人,不是平度曾经在茶朔洵身边见过,便是早就在朝中认识,因此,平度只是和他们互相抱拳致意就算打了招呼。
在座的,其实只有一个人,需要茶朔洵替他介绍而已。
“这位就是宰辅。”
茶朔洵手掌朝上,指着文光的方向介绍道。
文光因为刚刚的话,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见平度的眼睛看过来,朝他露出了一个略微腼腆的笑容。
平度其实早就知道了文光的身份,甚至在进门时就为文光解了一次围。
但是正式被告知了身份之后,他才对着文光,像是面对茶朔洵一样,正式地伏跪行礼,“拜见台辅,祝您万寿无疆。”
国中所有人中,只有君王一人可以用“宰辅”这样完全不需要避讳的说法来称呼麒麟,其余人全都要用“台辅”这样的称呼。
文光看了茶朔洵一眼,在得到了那人微微的点头后,他才对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说道:“免礼。”
虽然还是不习惯被人跪拜,但是他也清楚,在正式的场合中,这是必要的礼仪。
“多谢台辅。”
男人中气十足地这样说着,然后被茶朔洵赐座。
“昭将军,”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着的乐羽突然开口道:“你是奉朔州侯的命令前来迎接主上的吗?”
众人的目光全都在此刻集中到了平度身上。
按照之前的推测,平度这时应该会说“是的”,随后请茶朔洵和文光前往朔州的州都——合宜。
但是,平度的回答却是:“并不是。”
他在乐羽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对着在座诸人灿烂一笑,朝茶朔洵拱手道:“臣下是奉太保之命,护送主上直接返回芝草的!”
“那朔州侯呢?”
乐羽的眉头紧皱,他向平度质问道:“州师为什么不经过州侯就擅自行动?”
确实,州师属于州侯统领,虽然理论上来说全国的军队都可以被朝廷调动,但是基本上,朝廷都会事先知会州侯,然后让州侯发出指令在进行调动州师。
也就是说,常规的操作是,朝廷命令州侯,州侯下令给州师这样才对。
但是按照平度的意思,他是直接就接受了朝廷三师之一——太保的命令行动的。
“臣下虽然隶属于朔州州师,但是朔州也是柳的一州,我听命于朝廷并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
平度理直气壮地直视着乐羽,难道他乐羽敢说朔州不受朝廷的管束了吗?
乐羽当然不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所以他只能憋着气坐了回去。
“况且……”
平度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金阙立刻看了一眼坐在位子上,脸色阴沉的乐羽,心头一动,了然。
——恐怕这个人是在顾忌乐羽的存在。
事实上,这样想的人不止他一个,苍梧也在平度中断话音之后连连看向乐羽。
乐羽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扯了扯嘴角,有些委屈地对茶朔洵道:“微臣似乎不该继续待在这里了。”
茶朔洵轻轻一笑,并不去管他们之间的官司,而是对平度道:“房间里都是可信的人,昭将军但说无妨。”
“是!”
平度领命,随后道:“朔州侯与州师已经不合很久了。”
“为什么?”
文光心头一跳,忍不住出声道:“朔州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就算他再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他也清楚州师对于州侯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一位州师的将军竟然这样直接地说“州侯和州师已经不合很久了”,这说明他们之间的矛盾简直到了不可弥合的地步!
平度对文光的突然出声也感觉到惊奇,他能感觉到这位台辅并不是什么吉祥物,他真的很聪明,也真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是俸禄出了问题。”
既然已经主动暴露了州师与州侯之间的不合,他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文光不解,“是发不出俸禄吗?”
因为发不出俸禄,所以州师对州侯产生怨言?
“恰恰相反。”
平度摇了摇头,“我们每个月的俸禄都是足额发放的。”
文光迷惑地看着他,“可是,既然能拿到全部的俸禄,州师和州侯之间又怎么会不合呢?”
“问题正在于此。”
众人的目光朝茶朔洵聚集而来。
只听他说道:“朔州很贫穷。据我所知,朔州每年都要向朝廷请求粮食和布料的补助吧?”他看向乐羽和金阙。
“是。”
两个人同时出声回答道。
随后发现对方和自己竟然异口同声,不由又同时瞪了对方一眼。
乐羽抢在金阙之前开口说道:“朔州的财政一直都很差,就算是当年度王大治的时候,朔州也只能勉强缴得起该向朝廷缴的税收而已。”
金阙点头,表示赞同乐羽的话,“所以朝中对朔州的要求甚至就是:它只要能向国家少要一点救济就谢天谢地了。”
“这样的朔州几乎从来没有足额发放过州师的俸禄。”
平度最后补充道:“可以说,朔州的州师基本上都只能拿到应该拿的俸禄的一半多点而已。”
文光现在基本已经明白过来了。
太平盛世的时候,朔州的州师尚且都不一定能拿到全部的俸禄,现在的年景比之盛世更是要差上许多。
可是偏偏这样的情况下,州师们却拿到了足额的俸禄。
“……我们朔州的州师虽然很穷,但是穷不代表没有骨气。来历不明的钱,我们是不会要的。”
平度说话的时候眉骨显著地突出,眼神像是凶猛的野兽。
明明是很凶的面相,但是文光却觉得这个人有点傻气。
“我们向州侯提出了很多次质疑,想要知道发给我们的俸禄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无论我们质问多少次,州侯的回复都是:这是州侯给你们的恩惠。”
这下子就连苍梧也皱起了眉头。
作为武人的他很讨厌这样的说法。
简直就像是把州师当成了自己的私兵一样。
州师并不是隶属于州侯个人的,州师属于的是“州侯”这个职位。
但是朔州侯的这个回答,却把州师强行归属于他个人。
“朔州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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