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感觉这番景象很美好,但是金阙却不得不打破这静谧美好的一幕。
“主上,台甫,朔州出事了。”
金阙站在不远处向二人行礼。
在听到“朔州”两个字的时候,文光的心便重重地坠了下去。
……
——不义之师,终为贼寇。
所以那支队伍会溃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秋天湛蓝的天空之下,飞鸿骑在马上,仰头看着不远处苍茫青翠的群山,举起袖子擦了擦汗,灌了一口行囊中的水。
飞鸿还记得自己当初投身军旅的理想。
——为了保护而非伤害。
所以,当他得知自己身在的新朔州师是为了远朔州侯的野心和欲望而组建的,并且对王和台甫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后,他毅然决然地脱离了他热爱的军队,回到了民间。
而那支部队之中,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占了大部分,所以在飞鸿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之后,队伍中的大部分人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由原朔州侯恒光组建的,用来取代原朔州师的新朔州师就这样原地解散了。
飞鸿对同样放下了武器的同伴们说道:“我要回到民间去了。新王即将登基,那位大人会是一位了不起的王,我不能向一位明君挥戈。”
茶朔洵和文光独自两人走出墨池的景象一直印在他的脑海中。
他不可能不清楚自己手无寸铁地走到敌军面前会有丧命的危险,但是他依旧像个人君一样,堂堂正正地走出了墨池。
那一刻,茶朔洵便以王的堂皇气度折服了飞鸿。
所以,在之后平度冒充土匪劫走茶朔洵和文光之后,飞鸿也彻底丧失了战斗的意志。
他绝对不会为野心家的贪欲而战斗!
新朔州师原地解散之后,他便打算将仙籍返还,随后回到家乡成为一个农夫,从此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他已经能够预见,新王的治下,柳国肯定会重新繁盛起来。
但,他还没有回到朔州,原朔州侯便已经被新王打为谋逆罪人,朔州被新王接管,等到他回到朔州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大逆罪人恒光不知所踪,朔州的官吏经历了大换血,整个朔州忙成了一锅粥。
他想要返还仙籍,但是对接的官吏却没有空。
这个时候,原朔州师的左将军平度找到了他,那个男人已经不是那日伪装成土匪的样子了,但是依旧欠揍的笑脸和语气还是让飞鸿憋气。
这个男人一拳捶到了飞鸿的左肩,强大的力道让他忍疼得闷哼了一声。
“小子,你就这么打算回去做个农夫了吗?”
飞鸿脸上的怒火变成了默然,“我曾经为大逆罪人做事,是个罪人,主上虽然没有判处我的罪责,但是我也绝对不会忘记我做过的错事,返还仙籍成为一个农夫,是我能唯一能做的赎罪的事情了。”
“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平度皱着眉看向露出落寞又懊悔的神情的飞鸿,“那件事并不是出于你的本意,你只是被他蒙蔽了而已。”
提到“那个人”的时候,平度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恒光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招募了一批人马,意图代替不服从他管理的原朔州师,飞鸿也是其中的一个人。
“我一直关注着你们。”平度直接了当地说,“你们原地解散之后,有不少人回到了家乡,但是朔州的情况你也知道,他们没有办法在家乡活下去,所以他们又找了回来,希望可以加入到朔州师中。”
平度说这些话的时候,飞鸿一直垂着眼睛,只是在听到自己曾经的同袍无法养活自己的时候,默默攥紧了双拳。
“我马上就要去禁军了。”平度没有再说新朔州师的消息,转而谈起了自己。
“承蒙主上看中,我在护卫主上前往芝草的过程中立了一点小功,因此得以被主上任命为禁军左将军。”
飞鸿的心头有了一点预感,他抬起来头,看向了平度。
无缘无故的,平度不会突然对自己说起自己的去向,莫非他打算——
一个飞鸿觉得荒谬无比的猜测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平度对他点了点头,肯定了飞鸿的猜测,“所以,我打算推荐你来接任我的位置——”
“你疯了吗?我可是大逆罪人的人——”
平度当即打断了飞鸿的话,他认真地盯着飞鸿,一字一句质问道:“你真的觉得你是他的人吗!”
飞鸿闭上了嘴巴。
他之前虽然被原朔州侯指挥,但是他却并不觉得自己是效忠于那个人的。
他的心声和平度的声音重叠了——
我效忠的一直都是这个国家!
“你效忠的一直都是这个国家!”
平度斩钉截铁地说道,飞鸿的心墙也轰然倒塌。
“朔州师在前往芝草的过程中去了不少兄弟,所以那些想要投效的人中没有做过坏事的,我全都做主收下了,他们毕竟是受过训练的士兵,比起重新招募的士兵,他们的各种素质都要更好。”
平度交代了他对那些前来投效的新朔州师的处理。
飞鸿听到这里,心里不禁大松了一口气,也明白了平度会选择自己来接替他的原因。
他之前带领过新朔州师,所以接手之后比其他将士要更容易和这支队伍磨合。
他看着目光炯然注视着自己的平度,心中的疑虑慢慢消失了,他的目光也变得坚定了起来。
“只要你不后悔。”
平度的虎目放出湛然的神光,“我当然不会后悔!”
他知道飞鸿是应下了自己的请求,愿意担负起这支新的朔州师了。
于是,本来打算奉还仙籍的飞鸿就成为了接替平度的新朔州的左将军。
不久之后,茶朔洵前往蓬山完成天敕,随后在芝草举行登基大典的事情也传到了朔州。
飞鸿也是那时接到了朔州的代州侯的命令,让他带着他麾下的左军前去长亭接替原本驻扎在那附近的右军。
朔州的州师有左军、中军和右军三支军队,中军驻扎城内,守卫内城安全,左军驻扎在郊外兵栈中,可以随时调动,而右军则被派驻到了长亭山附近的泰丰城中,戒备着盘踞在长亭山中的土匪们。
彼时三军接到了太保的命令,让他们护送茶朔洵和文光都城,三军的将领商量之后,让左军承担了护送的任务。
平度便是当时的左军将军。
朔州被茶朔洵清理之后,朔州也有了一位代理州侯,这位州侯乃是茶朔洵从恭国带来的官吏,本姓昭,名丰和。
这位昭丰和在恭国担任了近十年的地官,对民生有很深的了解,因此朔州官场整理的时候,乐羽便把此人挑了出来,任命他为代州侯,统管朔州之事。
他上位之后,虽然主要在清理朔州的民政,但对于军务他也并非一无所知,当从幕僚那里得知三军已经久久没有换防过之后,他便下了命令,让三军交换防守之地。
左军派驻泰丰,接替右军的职务,中军派驻城外,成为随时可以出动的部队,而右军则进入朔州城内,接替城内的防务工作。
飞鸿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到达了长亭山脚下。
第90章 风乍起(下)
“将军, 再往前就进入长亭山的范围了……”
斥候看飞鸿在官道上勒停了马匹,遥遥望着长亭山的方向,以为他是要去长亭山探一探, 不得不小跑到飞鸿马前禀报道。
“啊, 我知道……”
飞鸿一抬手,止住了斥候下面的话,他手中马鞭遥指着远处青山, 问道:“泰丰城和长亭山相邻多远?”
斥候抱拳道:“倒是不太近, 长亭山附近山势难行, 平整的土地不多, 所以无法容纳太多的百姓, 周遭只有些许小里。泰丰城在距离长亭山向南五十里外的地方。”
斥候说着指向了官道延南方的那条分支。
“那就快走吧,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要尽早赶到泰丰城和右军进行交接。”
飞鸿神色严肃地一拉缰绳,调转了马头,对身边的部将下令道。
他身后的部将们纷纷应命,之后一行人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泰丰城。
“……朔州三军换防之后不久,长亭附近的土匪便冲破了守卫在长亭山附近的泰丰的左军,而调回朔州内城的右军也在回防之后于内城掀起了叛乱, 代朔州侯和城中的官吏已经失去消息。”
因为事情发生地实在太过于突然, 所以消息传到芬华山之后简直是满朝震动。
金阙立刻就前来寻找茶朔洵,在前往外朝的路上便把他目前得知的消息全都告知了他和文光。
因为事情实在是太震撼了,因此及时今天不是举行大朝会的时间, 外朝也破例地迅速召集了所有朝臣举行了一次大朝会。
茶朔洵到达外朝的时候,尚且还有臣子没有到达宏辉殿, 已经到达的臣子们把外殿全都站满了,明明大殿的空间非常的大, 但是此时所有人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不安,乌压压挤成了一群,争吵声、议论声、甚至还有人怒目相向,互相挥以老拳……
三公在茶朔洵之前进入了大殿之中。
太保成浩一跨进殿门便对眼前混乱的场面感到怒不可遏,浓密的眉峰因为怒气飞扬了起来。
“不像话!”
沉重的佩剑重重的夯击在了地面之上,发出了“咚”地一声巨响。
大殿之中混乱的局面顿时一静,众人像是被突然惊醒一般,立刻按照班次排列有序。
一声女子的轻笑声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格外突出。
太师和韵的目光从两排垂着头肃立的各级官吏身上掠过,让这些被她扫过的人背后都出了一身冷汗。
“啊呀,这就是我柳国的高斗们啊,真是,啧啧。”
这一声啧叹让在场的官吏不由全都羞愧地满脸发烧。
而太傅利源则更直白地嘲讽道:“不成器!”
这种情况下,作为在场官位最高的人,乐羽再也不能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了,他忙从官吏的队伍中走出,对着三公惭愧抱拳道:“是臣统领不当——”
“当然是你统领不当!”
和韵的脸上没有丝毫地笑意,她冷酷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
谁也没想到会是第一个对乐羽丝毫不留情面地斥责的人会是和韵。
和韵入仕的时间其实是三公中最早的一个,据传她可能在先、先代刘王的时代就已经在国府中做官了,算起来可能朝中都找不到一个和她做官时间一样长的人。
漫长的从政岁月,让她获得了“老狐狸”的称号。
这不仅代表她为人十分机变,更代表她相当得圆滑。
她几乎从来不与人为恶,更不要说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人态度如此明确地训斥了。
一旁为官的官吏,有些甚至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刚刚对乐羽态度如此坚决的人是那个和韵。
但是,尽管听起来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可是却真实地发生在了众人眼前。
乐羽也是心头一惊,但是他强悍的心理素质和政治素养却让他立刻作出一番羞愧受教的模样。
而和韵也只是说了这一句,便不多言了。
让一旁擎等着看热闹的人们好不失望。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
这两个人,一个被称为“老狐狸”,一个被叫做,“操纵御座之人”,哪个不是心机深沉之人,怎么会任由别人看他们的热闹?
“内宰的过错,等主上到了之后,我们自会在主上面前奏禀,现在主上还未至,且不必多费口舌了。”
太傅看乐羽嘴唇动了动,便先发制人,用这样的说辞堵住了他的嘴巴,让乐羽只能唯唯应是,随后便弓着腰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三公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随即太保收回了杵在地面上的重剑,率先走到了夏官们的队伍最前方,之后太师、太傅也依次站定。
这时,一声鞭哨之声响起,这是官员集合的信号,殿中的气氛霎时一变,在场的官吏们神色也庄重起来。
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眼神,不去看那高高在上的御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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