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和原本因为打击了平度而感觉到兴奋的头脑顿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和大司马比起来,平度好歹还算是自己人。
天下官职分属六官,分别是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其中,夏官统管天下兵伐之事,统管整个夏官署的官吏为夏官长——大司马。
如今的大司马曾经为禁军统帅,当时茶朔洵就是在他的手下任左将军。
但是大司马为人有些嫉贤妒能,所以当他察觉到彼时在位的假王对茶朔洵隐晦的厌恶时,他便顺水推舟地将茶朔洵排挤出了柳,不仅将代国拜访蓬山,确认刘麒的情况的事情交给了他,还命他在国外组建商队,缓解国内的压力。
因为有这个过节,所以大司马对身为新王的茶朔洵总是心怀忌惮,也因此,他对被新王提拔起来的禁军统帅和将军们也不能信任。
这就导致夏官署无形之中被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大司马及其拥趸,另一派则是新上任的禁军统帅苍梧,以及他手下的丰和、平度。
“他肯定很得意吧!”
成佳咬着牙气愤地说道。
苍梧任职禁军之后,成佳也从区区一介旅帅升任成为了一名师帅,成为了在场人中最年轻的一位。
自然,也是最年轻气盛的一个。
“恐怕未必。”
说话的人是中军将军,名叫丽园,是一名女将。
她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就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我觉得,大司马现在也许比我们更加焦虑。”
她的视线在在场众人的身上扫过,最后和苍梧对视,苍蓝色的眼睛格外的沉静。
“大家都觉得大司马很害怕主上会将他去职吧?”丽园智珠在握地笑了起来,“因为他就是那种有很多小心思的人。”
所有人都因为丽园地这句话笑了起来。
就连苍梧也忍不住猛然松了一口气。
“因此,他现在只会想着怎样才能保住他的职位,但是一旦主上要御驾亲征,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被御史们认为失职——”
苍梧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那么,他势必会保不住他的位置。”
“大司马已经不足为惧了。”苍梧笃定地说,“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主上亲征在即,什么人将会坐镇整个后方,成为调派接下来所有事务的大司马。”
所有人的心情都浮动了起来。
成为大司马,则代表这个人将成为所有武将之首,成为天下夏官们的最高权力者。
苍梧把所有人的神情收入眼中,心中苦笑着叹息了一声。
——果然,大家都不傻,夏官长,真是个人人垂涎的职位啊。
苍梧很清楚,就算是他,在听到大司马的名头的时候,心里也不是没有触动,但是这触动只是一下,他随后便冷静下来了。
成为大司马,并不是只要会领兵就行了。
苍梧自信,自己做一名统帅或者是将军是很称职的,但是如果让他去统筹全天下的夏官们的工作,他未必有这个能力。
况且,眼下成为了大司马,摆在眼前的就是主上御驾亲征的事情。
这绝对是一件大事,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宣布道:“无论将来主上会选择谁成为大司马,我都没有异议,并且,我觉得本人才疏学浅,并不足以担当此重任。”
在成佳、平度等人惊讶的目光中,苍梧表达了自己并不会去竞争这个职位的意向。
“丑话说在前面,”苍梧的眼神变得锐利,在在场所有人身上扫过,“也请在座同侪发誓,无论是谁成为大司马,绝对不能误了主上的大事!”
在座人等自然纷纷发誓,绝对不会因为大司马的名头,而害了正事。
“那就好,接下来我们只需要静静等着主上的安排就是了。”
苍梧最后这样告诫着议事厅中的所有人。
……
“大司马到底还是保不住他的位置啊。”
娇艳的女子裹着狐裘靠着暖阁之中,手中把玩着一串明珠,嘴角噙着艳丽的笑意,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女子,“那么,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理由?想做大司马?”
“太师明鉴。”
穿着常服的女子苍蓝色的眼眸闪烁着野心的亮光,“苍梧将军已经表示自己没有这个意愿,那么我想我们禁军之中谁都有这个机会吧?”
“哈哈哈哈,丽园,我真的很喜欢你。”
太师和韵笑得花枝乱颤,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指轻轻点着丽园的方向,眉眼横波,“你一直都很直率,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地掩藏自己的野心。”
丽园舒朗的笑道:“因为太直肠子,所以才会做武将呀。”
和韵痴痴笑着,“所以,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要做什么呢?”
“当然是想要您帮我说说好话。”
“我的话可没有那么有用,你来拜我,算是找错了庙门。”
和韵的声音拖着慵懒的尾调,她扶了扶自己发间的金簪,别有一股风情,“不过,我倒可以给你指个庙门。”
朱红的蔻丹向上点了点北方。
和韵的官邸在云海之下,能名正言顺住在云海之上的,只有两个人。
丽园当即心领神会,她的目光闪了闪。
“臣位卑,可没有机会结识台辅。”
和韵纤细的手指捂着红唇,笑的娇媚,“机会么,只要创造,总会有的,只要你有这个心,我就能做你的引荐人。”
丽园何等聪颖当即便站起身,向和韵深施一礼,笑道:“那么,就拜托太师了。”
和韵道:“不必谢我,也是因为你看得起我,能想到来找我,我才愿意替你费这个心。”
她帮丽园也是互惠互利的事情,一来,她们同为女子,二来么,她们全都不是茶朔洵一派的人,以前和新王也没什么交集,要是能把丽园推上大司马的位置,那么他们这些因为自认和茶朔洵少了点什么的臣子心里也能安心。
——好歹说明新王任人也并非一概唯亲信,他们这些摇摆派,还是能得到赏识的。
举荐丽园,实在是件双赢的事情,但是丽园还是表现得感恩戴德。
她再次施礼,和韵则咯咯直笑。
两个人算是对这次会面都满意了。
在这场会面不久,大司马果然就被御史们弹劾了,茶朔洵也以“失责”为理由罢免了他。
这位大司马最后黯然退出了柳国的政治中心,左迁去了某地任一小司马,之后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大司马的离去并不能让这座权力的心脏有任何震动,此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那张空着的大司马的座椅。
谁能够继前大司马之后,成为新的大司马呢?
这个空缺的职位就像是被抛进热锅的一滴冷水,顿时溅起了无数滚烫的油花,热闹地就连茶朔洵要御驾亲征的消息都压下去了。
因此,当和韵带着丽园前来拜见文光的时候,正和文光待在一处的茶朔洵不禁笑道:“……真是火热,要是能把大家的热情拿去融化积雪,只怕立即便没有雪灾之患了。”
“主上真是幽默。”
和韵带着丽园向主位上的茶朔洵和旁座上的文光行完礼后,这样笑着回应道。
“不是我幽默,是你们爆发的热情太让人瞩目啦。”
茶朔洵示意她们在下首落座,他举起袖子向丽园挥了挥手,“哟,是李将军啊,好久不见。”
其实丽园和茶朔洵算是熟人,丽园成为中军的将军已经非常久了,当初茶朔洵任左将军的时候,丽园和他就是同僚。
丽园也没有任何拘谨,本来她以为只能见到文光的,但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茶朔洵,这无异于本来想挖萝卜,结果挖出来发现是个人参,确实的意外之喜。
“主上日理万机。”
丽园恭恭敬敬地说道。
茶朔洵笑着摆手,“寒暄就没有意思了。”他看向和韵,“太师带着李将军来拜访台辅和我也是为了那件事吗?”
和韵开门见山道:“正如主上所言——”她看向丽园。
丽园道:“主上、台辅,臣想任大司马。”
文光没想到丽园居然真的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他眨了眨眼睛,“那,李将军可以说说看您为什么认为自己能胜任这个职位呢?”
丽园和和韵对视了一眼,纷纷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喜色。
丽园立刻积极地说:“臣虽然不才,但是也在禁军中任职了数十年,对于军中之事也算熟稔于心,且臣在来禁军之前,是从一介小吏慢慢升迁至国府,因而对下界之事也不是一无所知。再加上臣为女子,天生比之男人要更加心细,思维也更加缜密,遇事不易冲动,凡事都能三思而后行。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夏官署统管天下武官,决不可交由鲁莽之人手中。”
文光听着丽园的自陈,慢慢沉吟道:“这样听来,李将军确实是个好人选——”
但还不等丽园脸上露出欢喜之色,却听他话锋一转,道:“但是,李将军这番话是否有些避重就轻呢?”
他慢慢地道:“就我所知,李将军似乎并无带兵经历?我曾经翻阅过各部主要官吏的名簿,简单了解了一下各位的经历,”水银色的眼眸认真地看向丽园,“比起对外征伐,您是以内务为长处的吧?”
丽园心中的火热被文光的话熄灭了一些,但是同时她也更冷静了。
——果然,不能听信谣言,小看这位从异世而来的台辅呢。
丽园在心中这样想着,面上也更加恭敬,她解释道:“臣确实是扬长避短了,但是臣也觉得,不善征伐并不妨碍臣来任大司马一职。”
文光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而茶朔洵则慢慢露出了微笑。
丽园道:“所谓夏官,除了各部各级的军队之外,还管理着例如射人、阍人这样的职位,成为大司马,除了要能调派军队之外,更重要的是会协调各级夏官之间的关系以及合理高效地调派物资、传达命令。”
“况且,主上马上要出征朔州,大军出动,粮草先行,臣认为战争,打得主要是准备。朔州的逆贼,其实并不足为虑,主上出征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向天下人表示您的决心罢了,胜利几乎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个胜利是要干干净净、果断利落的,一旦补给或者后勤出了问题,主上虽然依旧能以堂皇浩然之势赢,但是国府的虚弱却会暴露在各路诸侯眼中,这样的话,也会会成为新的乱因也未可知。”
这番话着实出彩,就连举荐丽园的和韵都不由对她侧目。
“真是出色的谋论。”
茶朔洵拍着手称赞道,“能说出这样的言论,看来卿确实有自荐的底气。”
“我会认真考虑您的。”
文光虽然没有称赞茶朔洵,但是也说出这样郑重的许诺。
丽园对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已经很满意了,就算最后她不能任职大司马,她也在主上和台辅面前留下了相当好的印象。
相通了这点,她面对茶朔洵和文光也更加从容。
“臣还有一事想要对台辅和主上直言。”
文光道:“你直说吧。”
丽园有些忧虑地说道:“臣觉得丰和大人有些不太可靠。”
“丰和?右将军?”
“虽然可能是臣太敏感,但是臣总觉得丰和大人似乎对台辅不太恭敬。”
她不确定地说,“他总是避免提及台辅,如果实在是避免不了的话,他提及台辅的时候就会皱一下眉头,像这样。”
丽园挤了挤眉心,看起来是就是不耐烦的样子。
文光也皱起了眉头,疑惑地说:“我和这位将军并没有来往过,如果他对我有偏见,为什么呢?”
“也许您曾经做过什么让他觉得不痛快的事情?”
文光想了想,还是没有想到,“我对他没有印象。”
回到柳国之后,文光便被埋在了政务里面,不仅身边事情又多又杂,还要防范手下的臣子欺骗自己,攫取权力,实在没有精力去注意别的人或事情。
文光想不起来,而茶朔洵却若有所思,“也许是因为朔州的事情吧。”
“朔州?”
“忘记了吗?当初是他带领禁军前来迎接我们的。”
文光这才把丰和的脸和当初那位在河边被他斥责的将领对上了号。
“我知道了。”文光面色淡淡的,“这样说来,我确实是得罪过他。”
像是解释一般,文光说道:“当初我觉得禁军是有意拖延前来接洽的时间,就是为了在情况最焦急的时候能够救我们于水火,所以在冲出了埋伏之后,我就不客气地说了那位将军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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