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应该早有准备了。”
——只是依旧没有把握, 所以才会让你到我这里来。
这后半句话少年并没有说出来, 这种时候他没必要再让这个女孩子紧张了。
他的话打断了莲花的啜泣。
莲花猛地仰起头看向少年,但是少年却没有再回应她,而是轻轻吹了一个口哨,随后便有一只小鸟从窗口落在了他的手上。
绒球似的小鸟在少年白皙的手上蹦蹦跳跳,黄豆大的黑眼里映出了少年冰凝雪塑般的面容。
“吱吱——”
小鸟清脆的声音与少年的口哨声间或响起,就像是在一问一答。
莲花的呼吸声都变轻了,终于,少年再次看向莲花。
“稍后可能会有点血腥, 如果你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吧。”
话音落下, 一声可怕的咆哮声便从树林深处传来,大批的飞鸟被这声音震撼,扑簌簌就从林间一起飞出。
“吼——”
队伍中的马匹也被这声音惊吓, 长嘶一声 ,猛地停了下来, 轱辘向前的马车也猛然一顿,停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 打斗之声骤然在马车之外喧闹起来。
“小心!”
浩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他似乎正在和某些人打斗在一起。
而夹杂在拳脚碰撞和兵器相击声之间的还有朱旌们的呼喊声
莲花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冲出马车去看看同伴们的情况,工.种号图颜.社团.但是她心里总是顾忌着少年的话,生怕自己出去给同伴们添麻烦,所以只能紧紧咬住下唇,浑身僵硬得坐在马车里。
马车外,朱旌们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但是他们再如何也比不上那些以打杀为生的人。
一开始,朱旌们靠着常年的配合以及马车作为屏障,尚且还能抵抗一阵,但是不消片刻,这抵抗便显露出了弱势。
“不行了,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浩烈一刀撞开对面向自己劈来的攻势,咬紧牙关对身后的素裹喊道。
素裹躲开了一支射向自己的短箭,满眼绝望,“那怎么办,就这么束手就擒吗?”
又一个大汉提着大刀就向素裹砍来,一阵白光闪过,刀锋就要落到素裹的头上。
——来不及了!
素裹绝望地闭上眼睛,迎接属于自己的死亡到来。
但是这刀锋最终没有落下来,只听那壮汉吐出一声闷哼,便满脸不可置信地仰面倒在地上。
一支匕首从壮汉的身后扎穿了他的后心口,直接一击毙命。
素裹下意识便朝那匕首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车辕之上站立着一位少年。
一阵熏风扬起了茶色的的长发,他注视着混乱的打斗现场,神色冷峻好似神祇。
而素裹在看见少年的瞬间便瞳孔紧缩,她心下连道不好。
他们所有人都清楚,这些亡命之徒是冲谁来的。
和素裹有同样想法的人显然不止一个,浩烈在看见少年的那一刻手中的长刀便更加猛烈地朝对面的敌人劈砍。
而本就冲着少年来的这伙人更是毫不犹豫地收缩了对朱旌们的攻势,当即向少年的方向冲去。
“小心!”
一个在刚刚的攻击中被砍伤了手臂的朱旌对着少年大喊。
少年的目光转向了她,随后一片巨大的阴影从少年身后的树林中缓缓升起,原本向少年冲去的亡命徒们脸上兴奋的表情顿时一滞,转而化为惊恐。
那黑色的阴影不是什么光影,而是一只巨大的妖魔的身影。
妖魔宽大的羽翼遮蔽的天际,闪烁着寒光的利爪和牙齿带着森森雪光,狰狞的兽瞳中是冰冷的肃杀。
众人一时明悟了方才林中传来的骇人吼叫从何而来。
向少年冲去的亡命徒们恐惧地后退着,那只可怕的妖魔从阴影中跃身而出,甩尾落在了少年身前,宽大的翅膀将少年和马车一起护在身后。
妖魔大吼一声向着亡命徒们扑了过去,原本压制着朱旌们的亡命徒们在面对妖魔的利爪和利齿时毫无反抗的能力,那些寒光凌冽的兵刃对妖魔来说毫无用处。
被主人放开了杀戮的欲望的妖魔是这世间最可怖的东西。
同样都是杀戮,属于野兽的无差别杀戮更加血腥也更加让人心底发寒。
一切结束的时候,这片地方就像是被鲜血浸染透了,横七竖八的尸体上还残留着惊惧的痕迹。
而侥幸活命下来的朱旌们全都沉默了。
他们看向少年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惊惧还有惶惑,虽然他们早就感觉到少年并非常人,但是眼看着他能役使妖魔还是让他们震撼无比。
少年摸了摸完成了任务后将脑袋伸到主人手下妖魔,那种姿态就像是他手下的不是残忍解决了数十个敌人的狰狞怪物而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小狗。
“能继续出发了么?”
少年没有任何感情地看向素裹。
朱旌们因为少年平淡的语气纷纷感觉到胆颤。
怎么能在如此冷酷地命令妖魔进行了一场屠杀之后还无动于衷?
“请您放心,我们马上就上路!”
素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人搅成了一团浆糊,一阵阵钝痛之中只有本能让她下意识顺从少年所有的指令。
少年向素裹微微颔首,那妖魔便一振翅飞进了树林之中,他则转身回到了马车之中。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眼前之后,朱旌们皆是不由自主地喘了一口大气。
天知道少年给他们的压力有多可怕。
他们苦笑着对视了几眼,都顾不得处理自己的伤口,便重新跳上了马车,一扬缰绳,强行赶着被吓坏了的马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而少年在回到了马车里后立刻呕出了一口血,把马车里的莲花吓得不轻。
她甚至都顾不得对少年的恐惧,手忙脚乱地抽出自己的手帕要给他擦拭。
“你——你没事吧?”
少年缓缓地摇着头推开了莲花的手帕,用衣袖把溢出的血液擦干净。
“没事。”
他推开莲花之后便走到了窗边盘腿坐下,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
莲花咬着下唇,看着少年的眼神中有担忧也有闪躲,手里捏着手帕,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她刚才虽然在马车里但是通过车窗也把外面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要说没有被少年的冷酷和残忍吓到也不可能。
所以直到他们到达了另一座城池,莲花也没有和少年说上一句话。
不过,少年这会儿也并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如果这时候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看似闭目养神的少年,他隐藏在袖笼之中的右手正在颤抖不止。
他刚刚就是用这只手扔出了那把杀人的匕首。
——你不应该出去的。
少年的心底有一个声音这样对他说。
——但是不出去的话他们全都会死。
——那与我们无关,我只关心你,你现在很痛苦。
那个声音这样说着。
——我做不到。
少年眉心皱紧,忍受着心脏剧烈的抽痛,密密的细汗从他苍白的额头生出。
心底的那个声音似乎也察觉到了少年的痛苦,他的语气变得既疼惜又严肃。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就交给我来吧。
——可是,你出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再见到你了。
比起忍受身体上的痛苦,无法见到心底这个声音让少年更无法忍耐。
少年的话让这个声音停顿了片刻,随后这声音便柔了无数重,似乎有暧昧的笑意夹杂其中——
“你怕失去我吗?”
少年苍白的脸上晕了一层薄红,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忠于了自己的最本真的想法。
——我很怕。
他从黑暗中醒来,对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开始只能茫然地游荡在那处被称之为禁地的山峦之中,终日与野兽花鸟为伴,形如人类,实为野兽。
在那段时间里,他的内心一直都如同被烈火炙烤一般的焦灼,似乎那颗空洞的心里有什么正在呼唤着他,但是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直到这个声音从自己的心底苏醒,从前的蒙昧与迷惑全都一扫而空,内心的空洞被填满,他的灵魂终于有所栖息。
少年敛目颔首,仿佛莲花垂露,纤细的喉颈弯成优美的弧度。
那声音像是轻笑了一声,彷如一片羽毛在少年的心头轻轻拂过,让他被长发遮掩的耳垂泛起一层薄红。
——不要怕,我们灵魂相依,你是我的半身,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
——嗯。
少年对这声音有着着魔一样的坚信,只要这个声音说的话,他就会相信,就会去做,这是镌刻在他灵魂最深处的信条。
他永远不会质疑,也不会去问这个声音是谁,他究竟要让他做什么。
而那声音也慢慢变得缥缈,几乎不闻。
少年知道,这个声音又要短暂地消失一段时间了。
而在这个声音消失之前,他给少年留下了最后的一句指示——
到达尧天之后,去找一个叫做阿难的人,他会帮助你进入金波宫的……
话音未绝,生息便已不闻。
声音又消失了。
少年轻轻攥紧自己的衣袖,心口的空虚感又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他喃喃地念着:“阿难……”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柳国的国都芝草中,高绝凌云的芬华山上,属于王的六寝之中,在层层厚重的帷帐之内,一个沉睡已久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第101章 苏醒
六寝有别于芬华宫的其他地方, 这里属于内宫,是外臣的禁地。
当年的惨祸发生之后,茶朔洵身边的臣子们为了保证主君的安危, 便将他藏于六寝之中。
彼时茶氏身边以及有了一批拥趸, 因此乐羽虽作为内宰,是天官们的长官,但是也无法违逆众多朝臣的意愿挪动茶朔洵的身体, 茶朔洵因此得以在六寝之内修养。
而且他当年出征前还秘密留下了后手——在乐羽意图趁他昏迷摆布他的身体时, 太傅利源拿出了茶朔洵之前留下的敕旨。
他恢复了太宰等从前被度王废黜的官制, 并重新调整了朝中众多臣子的官职。
写在敕旨上的第一个名字便是乐羽, 他被授予了冢宰的位置。
冢宰为六卿之首, 地位仅次于有着半君地位的宰辅,是为人臣子所能到达的最高官职。
虽然从前乐羽行使的就是属于冢宰的权职,但是毕竟因为度王改了官职,他的身份被界定地很暧昧,而茶朔洵的一封敕旨则让他变得名正言顺。
冢宰超然于众臣子之上,不属于六部任何一部,成为了冢宰后自然就不能率领众多天官了。
当然也不能再做天官长。
理所当然得,天官长统管內宫的职权也从乐羽的手上拔除了。
乐羽作为内宰升任了冢宰, 而取而代之的就是金阙作为内小臣升为了新的天官长——太宰。
成为了太宰之后, 金阙名正言顺地把芬华宫捏在了手心里。
这样的一番官职调整,结果就是乐羽虽然成为了官员之首但从此止步外朝,而茶朔洵的人则理所当然地掌握了內宫。
金阙成功地掌控了內宫之后, 乐羽的人手便渐渐便被他清除出了內宫,如今在六寝内侍奉之人全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值得信任的人。
“……墨玲, 主上今日如何?”
从前朝回来之后,金阙便径直来到了六寝之外。
墨色绣金的官服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雍容的光泽, 已经成为一名女官的墨玲不着意地眯了眯眼,便恭敬地垂着眼回禀道:“御医说不错,但主上仍然没有意识。”
“已经三年了,还是不能醒来吗?”
“当年主上受了那么重的伤,”墨玲一面引路苦笑,“如今这样……已是天命庇佑了……况且,台甫——”
便是提起那个少年,墨玲都觉心痛欲碎。
“——台甫的踪迹还没有找到吗?”
金阙跟着墨玲的脚步一停,深深叹了一声,“国中各地都去找过,便是蓬山和黄海都派人去搜索过,难不成真的和那个人说的一样,台甫在危急之中发动了蚀,回到昆仑了吗?”
墨玲一双秀眉拧起,只觉一股气从胸口冲到了头顶,“他说的话也能信!他分明是知道我们和昆仑之间不能自由来去才找了这个一个理由!当年那里可没有发生过蚀的样子!”
“我——难道不知道吗?实在是没有任何迹象才这么乱想啊。”
金阙对找到文光的踪迹这件事已经是绝望了。
墨玲听到他的话,心头原本消去的怒火又一次被点燃了,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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