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峰公司的尼尔帕们,也慢慢地往他们俩聚拢,有的站着,有的直接盘腿坐地上。后面明玛也走出主帐,站在简宁边上,和他一起望着K1.
半小时后,直升机越过众人的头顶,往K1方向飞去,阿塔发出讯号,要求直升机提前出发。
二十分钟后,直升机返程,简宁和贺煜,还有尼尔帕抬头目送固定在运输绳上的丹普头领的遗体,伴随着机械的轰鸣声,往拉鲁飞去。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安排往上攀登了?”突然有人走到简宁面前,大声问道,是那个灰色卷发的美国人。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今年的登山安排将会全部暂停。”明玛客气地回答,他站到美国人和简宁之间,把两个人隔离开来。
“为什么?”美国人抬高了音调。
“你也看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并不适合继续开展活动,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找到了17具遗体。”明玛还在继续解释。
美国人根本不听他的解释:“这是冒险活动,冒险就会有生命危险,我不怕死,我准备好了,我支付了10万美金才到达这里,你们收了钱,就应该按着我的要求替我办事。”
“先生,请你冷静一下。”明玛还是不卑不亢地应对。
“不需要冷静,你们必须马上安排向导,我不听你们这些愚蠢的理由。”美国人愤愤地叫嚣着,然后骂出了一句脏话。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简宁已经一把推开明玛,腿一抬,狠狠一脚踹在美国人的胸口;美国人往后飞出去,倒在地上,简宁迈腿跃上,膝盖重重压在他的胸口,狠狠地一拳打他脸上。
简宁拉起美国人的领口,咬着牙骂道:“你再说一句脏话。”
紧接着又是一拳。
明玛赶紧要上前阻拦,却被坐在一旁的贺煜一把抓住。
其他尼尔帕,都只是默默围观;K1是他们的神山,不在雪山上说脏话,是对所有登山客的基本要求。
美国人虽然身材高大,但是在海拔五千多米的大本营,体力根本不是简宁的对手;他每每挣扎着想翻身,就被简宁用膝盖狠狠地顶回去,只得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抓,嘴里喊着自己错了。
贺煜看着简宁的拳力开始变弱,才站起身,从背后抱住简宁,束住他的双臂,在他耳边低声道:“好了,简宁,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
第16章
简宁背靠着贺煜,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频率越来越快,手臂微微发抖,额头开始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贺煜赶紧站起身来,把简宁从美国人的身上拉起来,把他拉到旁边,一手抓住简宁的小臂,一手捂住他的鼻口,示意他平静下来。
贺煜的手很大,几乎笼住了简宁的半张脸,只剩下露在外面的眼睛,疑惑地看着贺煜。
贺煜还是温柔地说:“你听我的,跟着我的频率来呼吸。”
简宁没有再多想,便按着贺煜的要求,控制憋着气,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贺煜感觉简宁的手臂不再发抖,才将自己的手掌从他脸上放开。
贺煜比简宁高出大半个头,他微微弯曲膝盖,与简宁额头抵额头,确认过简宁把呼吸频率调整到和自己一致后,便轻声说:“宝贝啊,在五千米海拔呼吸过度,氧气摄入过多而中毒,你应该是第一人。”
简宁一把推开贺煜,扬起刀削般的下颚,冷冷地说:“贺总,别乱喊。”
贺煜又没忍住,哈哈哈地笑起来,然后一把拉起简宁的手腕,说:“简向导,我们去医务室冲冲你拳手上的血水吧。”
Ben带着宝峰的队医,匆匆赶到美国人身边,队医一番检查后,她用中文和Ben说:“鼻骨断了,肋骨应该也是,而且不止一根。”
“现在他是大本营受伤最重的病号了。”女队医面色有点尴尬。
Ben在心里默默地想,活该。但嘴上还是仁道地说:“不然我把他送下山吧。”
女队医回答,这样最好,然后招呼尼尔帕拿一个担架来,但是没人愿意帮忙。
最后Ben只能去找来三个白人,协力把卷毛美国人抬上了直升机。
当美国人在挨打时,不少白人也都看见了,有的甚至拿出手机录下视频。只是没有人靠近劝架,一是因为这名卷毛美国人做得确实是太过分。二是因为西部八千米级别的雪山是尼尓帕的地盘,白人其实完全不敢惹怒他们。
尼尔帕族是西部高原的原住民,K1南北坡皆有分布。他们特殊的体质,在高海拔地区行动往来自如;而在他们的传统文化里每一座八千米级的雪山,都是尼尔帕的神山,是他们平静生活的守护神。
当西方人通过冲顶八千米级高山来获得声誉与掌声时,这背后的所有苦工几乎都是由尼尔帕完成,没有尼尔帕人,这些西方人根本不可能完成攀登。
南坡尼泊尔山区生活艰辛困苦,几十年来,大部分尼尔帕都在登山季节从事K1向导与协作工作,每一趟的收入,都是当地一年平均收入的十倍。随着生活条件的相对改善,大部分尼尔帕青年接受到良好的教育,渐渐地他们不再对西方人百依百顺,他们认为自己不再是扮演奴仆一样笑眯眯的角色,在攀山这件事上,尼尔帕人是强于西方人的,他们理应得到相应的报酬与尊重。
阿塔便是年轻尼尔帕的一员,他担负着照顾一整个家庭的经济重担,母亲年迈,妻子重病,女儿还在读书。高山向导是唯一可以赚取到改善基本生活费用的工作。所以他当妻子去世后,他便跟着欧洲团队,辗转于西部的雪山之间,直到被贺煜从达瓦峰救下。
救人者贺煜此时正和简宁坐在K1大本营的医疗帐篷里。
贺煜没想到的是,自己带上山的通讯信号转换器,变成了简宁打人视频快速传递的罪魁祸首。尼尔帕门心照不宣地不提这件事,而那些活跃在脸书平台的白人,则把整个视频都传到网上,并且配上了一个话题:#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斗殴。
贺煜看到的视频,是阿塔发来的。
阿塔坐在拉鲁宝峰的办公室里百般无赖,他用手机搜索K1相关的事实讯息是发现的简宁打人视频。他很激动,发了完视频后,又发了一大段话给贺煜,大概是这些白人就是欠揍,简宁是他的英雄。
他问贺煜,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让自己留在宝峰,他很希望可以协助简宁做事。
贺煜看着阿塔的短信,心里想,早知道这样,也不用大费周章地把阿塔的母亲和女儿接去加德,简宁人格魅力就可以搞定阿塔。
此时,这位人格魅力爆棚者简宁,在暴打美国人后,已经调整回自己平日的精神气;他用酒精冲洗完自己的手掌,发现上面的血都是美国人的,自己只是在拳骨处破了一点皮。
简宁找了把椅子,对着帐篷窗户坐下,就着窗户的光线,细细地检查自己的手掌,生怕哪里没有洗干净,还残留着美国人身上的脏东西。
贺煜也搬了把椅子,挨着简宁身边坐下,看看简宁的脸,又看看自己手机里阿塔发来的视频,视频里,简宁戴着墨镜,穿着黑色的冲锋衣,骑在美国人身上,一拳拳地往他脸上砸去,乌黑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飘扬,好莱坞动作片一样英姿飒爽。
脸书的话题没有起好,贺煜觉得这不是斗殴,是单方面的挨打。
贺煜又看看身边的人,脸色大理石般苍白,浓眉深眸,下颚线完美,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简宁脸上,脸颊上细软的绒毛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看什么?”简宁被贺煜看烦了,不客气地地问了一句。
贺煜把手机举到他面前,说:“看你。”
简宁让贺煜别松手,就这么抬着,自己甩着手上的酒精,把自己打人的视频反复看了几遍。
“别看了,手机支架酸了。”贺煜收回手机,放到裤兜里,然后抓过简宁的手,开始检查有没有因为打架受伤,他随口问“看自己打人的视频感觉如何?”
“幸亏是戴了墨镜,不然以后估计没人敢找宝峰做向导了。”简宁回答。
贺煜一时无语,他提醒简宁:“边上围着一圈尼尔帕,都是你们宝峰的统一制服。都在默默助威呢。”
“没事,今年登山季都过去了。”简宁从贺煜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说:“明年登山季之前,我再找个赞助商,把宝峰的制服全换了。白人上了五千海拔就容易晕,应该不会注意的。”
“我们简向导怎么这么聪明。”贺煜哭笑不得,但是马上发现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贺煜手一伸,搭在简宁背上,说:“简向导,你好。赞助商就在你眼前,贺总我明天就开始给你们宝峰开始量身定制羽绒服,羽绒裤,抓绒,连登山靴都赞助。简向导喜欢什么颜色?我们现在就开始选。”
简宁抓起贺煜的手,放回他的大腿,说:“贺总,你又有什么事?”
“我们的简向导确实是聪明。”贺煜看着简宁,眉眼弯弯:“我想,让阿塔跟着你做事情,怎么样?”
“为什么?”简宁警惕起来。
“他体质和你一样彪悍,技术你就带一带,我看很快就可以和你并驾齐驱。”贺煜一脸放松。
“那我要失业了。”简宁说。
贺煜心想,失业最好,失业了就不用整天往山上跑,长命百岁最好。但是他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破坏路绳的事情不是还没解决嘛,你带着他,总是可以用得上的。”
“路绳的事情现在也是麻烦。”简宁背靠在椅子上,脸色又暗下来:“和我们竞速的那个欧洲团队,估计这次全部都是要拖下山去。”
贺煜学着明玛的样子训斥他:“别总是胡说八道。”
“事实而已,怎么是胡说呢。”简宁辩解道,然后陷入沉思。
“路绳的事情,我自有办法”贺煜打断他的思路,回到上一个问题:“阿塔跟着你行不行,他的资质我看是真的不错。”
“也是,你让他来拉鲁找我吧。”简宁这次回答爽快:“我也很久没有遇到他这种资质的尼尔帕。”
贺煜余光瞄了身边的人一眼,简宁又开始在检查自己的手,用纱布蘸着酒精,用力地把留在指缝的一小点血渍擦干净。
“你几岁啊,简向导,很久没遇到是多久?”贺煜试探着问简宁。
“我马上二十六,阿塔应该比我小。”简宁抬头看贺煜,想了想说“我也就比你小三岁。”
“你怎么知道我几岁?”贺煜有点奇怪。
简宁站起身来,面对着贺煜,眼神迷离,他将自己的手按在贺煜胸口,然后模仿贺煜低沉的声线,说“我叫贺煜,我二十九岁。”
下午的太阳透过窗洞,斜照进帐篷,简宁背对着帐篷的窗口,整个人逆着光,阳光将他镀了一层金边,一向苍白的脸色,也带上些暖意。
贺煜看着眼前简宁漂亮的脸,与脑海里C3营地帐灯下带着暖意的轮廓逐渐重合,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扣住简宁的后脑勺,把他拉向自己,然后深深地吻了下去。
简宁的手还抵在贺煜胸口,他挣扎地想要脱身,贺煜将他的双手紧紧地扣在自己胸前,一时间两人气息交错,带着简宁手掌上酒精的香气,时空交错般,仿佛回到五月北池月光下的小屋中。
第17章
贺煜的吻炙热又蛮不讲理,带着他独有厚重气息,不同于在北池时的试探与挑逗;简宁瞬时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热情里,一时忘了回应。
之后他双臂颤抖着发力,用力一抵,拉开与贺煜的距离。
贺煜松开简宁,手顺着后颈,一路滑落在他的后腰上。
简宁马上又后退一步,站起身子完全与贺煜分开,稳住气息,开口道:
“贺总,这不合适。”
贺煜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自己的大腿,身子前探,仰着头看简宁。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话摊开说更省事。”简宁面对着贺煜,双手藏在背后,用指甲掐着自己的虎口,强迫自己恢复平日惯用的冰冷的语气:“之前北池的事,我很抱歉让贺总有点误解,那晚喝得有点上头,你就权当是一夜荒唐吧。”
贺煜把视线还是停留在简宁脸上,揶揄道:“简向导现在清醒了?”
“贺总难道还在糊涂吗?”简宁松开手指,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看着贺煜继续说:“且不说你作为贺氏长子应承担的责任;拉鲁和滨城相距几千公里,就是PAO友,也不值得这么千里迢迢吧。”
贺煜跟平时一样哈哈地笑起来,盯着简宁:“简向导说得不错。”
“我在C3救你一命的事,那碗炒饭基本也算是可以抵消了。”简宁垂下眼帘,回避贺煜的眼神,接着补充。
贺煜坐直身子,二郎腿一翘,将自己身子舒展开:“简向导算得挺清楚,那我们有缘再续。”
“贺总,怎么没喝酒就在犯糊涂,拉鲁和滨城海拔还差三千多米,怎么个有缘。”见贺煜还在笑,简宁摇摇头,一脸惋惜。
贺煜刚想开口接着调侃,却被简宁打断。
“明玛有事要找我。”简宁看了眼手机,随便丢下一句话,走了。
窗外的日光,还是和先前一样斜照入室内,只是临近傍晚,没有了午后炙热的温度。
简宁已经不见踪影。
贺煜独自一个人待在医务室,手指头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突然觉得有些许寒意,他给MAY打了个电话:“MAY姐,接我回加德吧。”
来接贺煜的直升机很快就到达K1大本营,明玛带着一众尼尔帕送在营地空旷处与他道别。
“简宁呢?”明玛四下环顾,没见着人影。
“你有事找他?”贺煜问。
“没有,我以为你们下午都待一起呢。”明玛掏出手机要给简宁打电话:“怎么也得出来送下。”
“没事的,你们来就够了。”贺煜客气地说:“后续的协助MAY会和你们联系,你们在这里自己要多加小心。”
“贺总客气,剩下的我们自己都可以处理。”明玛挥了挥手,与贺煜告别。
直升机带着机械轰鸣盘旋上升,在雪山间画了条漂亮的弧线,迎着即将落下的红日,往加德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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