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确实是不太高兴,但他知道贺煜的性子,决定的事情,没有特别的理由,就很难能让他做出改变,就跟在自己这里死追了一年差不多,不得手,不罢休。
简宁突然不太想看到贺煜的脸,于是把汤勺一丢,喝了口茶,站起身,径直走出屏风。
大厅桌数不多,五六张,餐厅生意好,工作日也是满座的。
客人边吃边低声交谈,简宁穿过一张张餐桌往外走,耳边嗡嗡的有点吵,再加上不少人盯着自己的脸看,他更觉得烦躁,换作是在拉鲁山区,防风面罩一拉就了事,而在滨城,他时不时有一种动物园落跑猛兽的被关注感。
简宁只好站在餐厅门外抽烟,等着贺煜,吹着风;大海就在自己眼前,远眺却只能看到海岸线的夜景灯光,海面一片漆黑。
等了七八分钟,简宁听到背后有人推门,是贺煜的脚步声,他不想回头,继续一口口抽着烟。
一件外套落在肩头,贺煜伸手把自己裹在外套里,边走边说:“怎么在外面吹风,你一个病号在里面等不好吗?”
“里面时不时总有人盯着我,不太习惯。”简宁低头,看到贺煜手上拎着绿豆糕。
“你也知道有人会喜欢盯着你看。”贺煜拿过简宁手上的烟,接着抽了起来,没有再把烟还给他。
简宁保持着沉默。
两人就这么相互靠着走到停车场,空气里充满了辛香的相思木味,还夹杂着海风淡淡的咸气,风吹得人迷醉。
“瞎的。”简宁突然说了句,然后跃上大G的副驾驶,开始扯安全带。
贺煜走到副驾驶旁,接过简宁手中的安全带,低头帮他扣好,他的短发蹭过简宁的鼻尖,有点扎,简宁闻到和自己身上一样的香气,两人用的同一瓶洗发水。
简宁抬头看了眼贺煜,他一手撑在车顶,另一手把绿豆糕往自己腿上一丢:“不瞎,老板娘免了全单,送了绿豆糕,还是两盒,说弟弟下次来还是免单,补这次掉虫子的过失。”
简宁又看了眼贺煜,他早上去了公司,穿着一件黑色的POLO衫。
估计是在山区看穿冲锋衣的客人多了,简宁向来喜欢看贺煜穿带领子的衣服,总有一种禁欲的严肃感,今天的黑色POLO衫也很不错,搭配着他的短发很是精神奕奕,胸前的金标是名骑士举着长旗一身重甲骑在马背上,张扬得很。
出餐厅的时候还一肚子气,人都不想见,现在却一点都不恼了;简宁觉得用美人计的不止自己,贺煜也得算一个。
“我人都不在餐厅,弟弟喊的是你,你用美人计骗来的免单。”简宁垂下眼回嘴道。
简宁又多看了贺煜两眼,然后就听到他的低笑声,再抬头,熟悉的吻便落了下来,厚重热烈。
贺煜在数自己的情敌时,少算了一个人。
虽然这个人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情敌,但是死缠烂打的恒心绝对不输给贺煜。
这位情敌便是简向导的头号粉丝,何梓其女士,此时此刻,她正一身正装坐在贺煜公寓小区的保安办公室里,磨着物业管家联系贺煜。
物业管家经验老到地应对着,他知道贺煜的身份,明白不是什么人找,都可以随随便便就去联系他的;但是何梓其一看就知道也是不好惹的主,脸上妆容精致,一身高奢纹格套裙,拎着鳄鱼皮的爱马仕,手腕上叠戴着格式带钻的手环,闪闪发光。
管家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说再等等,想着磨到半夜,这位女大神总是会熬不住要回家的吧,只可惜管家经验再丰富,也抵不住何梓其石破天惊的脑回路。
当贺煜的黑色大G缓缓驶入小区大门时,何梓其一眼认出是贺煜的车,电光石火间,踩着高跟鞋跑出保安办公室,扬起手,往引擎盖一拍,声响震的保安室外停靠的电瓶巡逻车报警声直响。
贺煜一个急刹,简宁瞬间被安全带勒了下,当下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贺煜慌忙扶住简宁,帮他解开安全带,反复确认无恙后,他下了车,关上车门,冲何梓其身旁,抓住她的领口,一把将她按在大G的车身上。
物业管家也跟着何梓其从保安室跑出来,手足无措;从他的角度看去,贺煜按着那姑娘,靠在车边,自己劝的话明显是管太多,不劝的话,车子堵着大门,一男一女都快贴一起了似乎,也不太和谐。
大G的隔声很好,简宁听不见车外怎么闹腾,昏暗的路灯下,他看着何梓其难得一副女强人的打扮却被贺煜按在车身上,大红唇一张一合;贺煜则是气得七窍生烟,手握紧了拳手,却也不能动手,后面跟着物业管家,一脸蒙。
简宁摇下车窗,和管家对视了一眼,冲着贺煜说:“你俩堵在大门口像什么话,上楼说。”
管家睁睁看着贺煜松开手,然后一边和副驾驶的男生对视着,一边从车头绕回驾驶室,等着何梓其爬上后座,开着车下了地库。
贺煜的公寓有恒温恒湿调节,温度一直维持在舒适的22度;但他今晚有些热,先是和简宁在餐厅因为舆论应对的事不太高兴,紧接着又来个神经脱线的何梓其。
贺煜从只得到厨房倒杯冰水,吨吨吨地一口气喝光,这才稍微舒坦了点。
何梓其倒是很开心,她坐在贺煜家客厅的沙发上,环视着大厅,先是对着房子的装修夸赞了一番,然后就不停地在和贺煜确认自己是不是踏进他公寓的首位异性,妈妈和保姆不算。
贺煜只想把她丢出去,但是简宁把人喊上楼了,他也只能忍着。
简宁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正对着空调出风口,让空调的凉风呼呼地对着自己吹;他也觉得热,原因和贺煜一样,他低头发了条微信给贺煜:
【五万,帮我倒杯水,跟你一样冰的。】
没多久,贺煜给简宁端来个马克杯,又回到厨房岛台边坐着刷手机,明显不想搭理何梓其。
简宁一摸杯壁,是温水,他有点无奈,喝了一口,把杯子拿在手上,还是站在风口,转过身对着何梓其,问她:
“你穿得这样正式是要来做什么?”
“不穿这样,保安怎么可能让我在办公室坐一个晚上。”何梓其也有不傻的时候。
“简向导,我腿已经恢复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去达瓦峰,后面还有K1呢。”
其实何梓其的诉求,简宁动下脚指头都能猜到。
“我的骨折还没好。”简宁第一次觉得,自己受伤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知道,所以我是来照顾你的,贺煜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靠谱呢,明玛说你在家摔了一跤,刚愈合的肋骨又裂开了点。”何梓其回答得理所当然。
话刚落音,贺煜便从厨房走了过来,对何梓其说天黑了,该回家,自己马上叫人送她回去。
何梓其不肯,两个人就僵持着。
简宁把贺煜推回厨房,倒了被冰水给他,示意他接着喝。
之后他回到客厅,在何梓其对面坐下。
“是什么原因,让你执着于登顶,达瓦峰就算了,K1没有这么容易,你又是女性。”简宁问何梓其。
“就是喜欢啊,不爬就一直心痒痒的,不甘心。”何梓其的答案有和没有差不多,就是喜欢。
“你不能喜欢点别的?”简宁接着问她。
“不能,其他没感觉,攀登雪山冲顶给我带来一种完全征服的快乐。”何梓其这次算是认真地给了答复。
“可是你根本就上不去顶峰。”贺煜在厨房阴阳怪气地插了句:“爬一半就快没命的人。”
“所以我才一直找简向导啊,你不也是简向导带的吗?没他你不也要死在C4。”何梓其回击得毫不客气。
何梓其最恨的,就是自己达瓦峰攀登失利的被提起,她当时才从C2出发,等于山都还没开始爬,还在缓坡徒步,勉强到达七千海拔,就缺氧倒下了。
对她来说,这是她辉煌户外极限运动史上的耻辱。
贺煜听了何梓其的还击,更是气不过,黑着脸穿过客厅,进了主卧,把门一关,眼不见为净。
简宁听了何梓其的话,也挺不舒服。
“何梓其,你要先搞清楚一件事情。”简宁口气开始不好:“当时在C2,要救你的人,是贺煜。是他均出自己一半的氧气瓶给你应急,叫直升机把你送到医院的人也是他,为了救你,他放弃了竞速,过程中稍微有点闪失,你们两个就都会没命;如果不是他坚持,你现在怎么可能站在这里,大概率是装在罐子里埋地下了。”
啊?何梓其对于这个消息除了啊,回应不出其他语言。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她才问了一句:“简向导,当时你在哪里?”
“就在贺煜身边,我要求放弃对你的救援,让你自生自灭,他不同意。”简宁回答得干脆。
第57章
“抬我下山的人是谁?”何梓其一脸不可思议:“不会也是贺煜吧?”
“是我和明玛,当时贺煜自己肺水肿,走路都困难。”
简宁虚扶了下额头,和何梓其接触的时间也不算短,她思维确实是比一般人跳跃。
去年把何梓其从达瓦峰半路捡回来后,贺煜有交代过,救人的事都算到宝峰这里,因为贺何两家有商业上的往来;前几年何氏濒临破产时,幸得贺氏临危注资,才起死回生,自己不想在商业合作以外与何氏有额外的牵扯,尽量避免节外生枝。
今天何梓其跳跃得有些过分,简宁便把真相说了出来。
但简宁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违约暴露客户隐私。
作为高山向导,无论技术多精湛,说到底,也只是服务业,专业技术要求较高罢了,满足客户的需求,是一切行动的核心。
简宁并本性并不是无情的人,平时工作里的冷言硬心与铁石心肠,大多因为面对的都是命悬一线的非常规的情况,理性判断是最基本要求所致。
也不知是因为滨城温暖潮湿的气候让人变得懒散感性,还是拉鲁山区的干燥的冷风更容易让人理智清醒,简宁只觉得此时自己情绪确实是有些失控,个人情绪凌驾在职业素养之上。
简宁倒了两杯冰水,一杯给何梓其,一杯给自己。
今晚似乎有点小混乱,三个人都需要用冰水暂时冷静。
简宁没有打算再搭理何梓其,他坐在厨房的岛台的吧椅上,方才贺煜坐过的地方,一口口地喝着冰水。
厨房很大,从柜体到台面的石材,白得都不带一点温度,嵌着哑黑的厨房电器,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冰块在玻璃杯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搭配着眼前的黑白,简宁突然想念起拉鲁那些终年覆雪的雪峰,尽管这只是他到滨城的第三天。
贺煜在主卧洗了个澡,让自己冷静了下,想想何梓其跟一个定时炸弹一样丢自己家客厅,也是不是个办法。
自己都被逼得进卧室躲着,简宁估计也多撑不了几分钟,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她丢达瓦峰不管,一了百了。
果然如自己预料的一样,客厅只有何梓其枯坐着,没见到简宁人影,贺煜再多走两步,便看到他侧身趴在厨房岛台上,后脑对着自己,脸贴在岛台的石面上,两只手臂放松地垂在身侧,因为上身还带着固定带,整个人身子还是直的,看起来有点别扭。
石材台面颜色白得发冷,简宁的黑发撒落在上面,仿佛躺在雪地里一般;看样子他也是被折腾得不轻。
贺煜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后脑勺,简宁把头转了方向,看向自己。
厨房的射灯亮度高,简宁的瞳色也被照得显得比平时更蓝,他抬眸的一瞬,贺煜看到了世界上最小的海洋。
简宁让贺煜在自己身边坐下,脸还是贴着台面,低声说,自己犯了个错误。
他有些懊恼,透露客户隐私是一回事,更难受的是自己把自己的个人的情绪带进了工作里,失了控,这是大忌,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错。
贺煜看他情绪低落地趴着,摸了摸他的额头,笑道:“我现在是男保姆,不是客户,出了加德,也不算是在工作状态,你倒也不必太自责;更何况对方是何梓其这个神经病,起码现在可以先把她弄出去,也还行。”
因为不想再和何梓其有交集,贺煜联系了物业管家来把带人走,顺便安排个司机;果然何梓其没再坚持,简单说了声再见,便跟着物业下了楼。
世界终于是安静了,贺煜觉得无比舒坦。
“你怎么知道她现在一说就走?”何梓其一走,简宁就坐直起来。
“她这种利己主义者,肯定会被你吓到,你说当时你是打算丢下她自生自灭。”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也算是命不错,当时情况没有恶化。”简宁又开始喝冰水:“在K1的时候,也不见她性格这样离谱,挺配合。”
“在K1时,我用撤资威胁过她,让她要听你的话”贺煜回答,他抽走简宁手中装着冰水的玻璃杯,把马克杯推到他面前。
简宁当作没看到那个马克杯,他不想喝热水,夏天要冰水喝着才舒坦;自己是骨裂发炎,又不是伤风感冒,在雪山的营地,喝的还都是下层雪水,没这么娇贵。
“现在这招不管用了吗?”
“我当时担心的是,何家知道我救了他家女儿,要缠上我什么的,现在就无所谓了。”贺煜开始对着简宁笑。
简宁被笑得心里发毛,他知道贺煜在等自己问为什么,但他不想。
他站起身绕过贺煜,说我去洗个澡。
贺煜手往后抓住简宁的胳膊,低头看着手机,说要去海边找下叶二说下阿塔的事情,要不要一起,就当散散心。
今天是滨城是夏季电音节开幕,叶二的夜店做了一个外场,请了欧洲顶级电音厂牌做VJ特效现场,连续三天;叶二的事业心终于是在夜店这条路上生根发芽,他和贺煜说,自己晚上要盯着现场走不开,明天白天再去公司找贺煜谈。
贺煜看着简宁情绪不太高,想着找点事情做;时间挺晚,也没什么地方去,干脆去海边,喜欢热闹就去凑一凑,不喜欢就海边随便走走,毕竟滨城的海岸线那么长。
简宁的生活一向简单,在除了宝峰的工作,简宁在拉鲁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宅家里,顶多偶尔去下酒吧,夜场这种地方,他从来没有接触过。
他有点好奇,虽然还是穿着固定背带不太方便,却也是觉得是个不错的建议,他一向是行动派,才决定要去海边凑热闹,就快速地脱下固定背心,然后一抬手,把T恤脱了下来,裸着上身,把固定背心往贺煜后背拍了拍,说,五万,帮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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