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月优实在撑不住了。
“哥哥们。”她满头大汗地坐上了沙发,揉了揉眉心,问,“你们从前咋做广播体操的?”
“就……随手胡棱胡棱。”小新不好意思地嘿了两下。
月优:……
“体育老师听了哭晕在厕所。”她说。
齐客暗处蜷着的手指松开了,上前给月优添了杯水,说:“你先歇会儿。”
“没事。”月优摇摇头,“再歇你们就学不会了。我晚上还要去岐真家录,时间耽搁不太起。”
“嗯。所以你歇着,让津渡教。”齐客沉声道。
“啊?”
“我看他已经会了。”
第15章
沈问津一愣。
他确实会了,但以求节目效果,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权等着之后来个大爆发。
他们这哑巴老板一声不吭的,没想到眼力惊人。
松下客老板放话,月优乐得清闲。她端了杯茶,往椅子上一坐,悠哉游哉地看起了沈老师教学现场。
沈老师是个好老师。
许是都是男人,多少能够互相理解些,沈问津三两下就揪出了对于众人来说的动作难点,根据这个难点再进行钻研打磨,于众人而言很有奇效。
——除了齐客。
这人长胳膊长腿儿,背阔胸宽,看着能蹦能跳,但整个人跟个卡带的机器人似的,做起动作来拧巴得很。
一个简单的往右顶胯的动作,他却把半个身子往外偏。
沈问津:……
沈问津看不下去,叫了停。他走到齐客身前,微微抬了一点头,说:“你再做下方才那个动作。”
齐客脸上没什么表情,肢体却挺听话的,重新摆出了那幅度惊人的姿势。
沈问津很服气。
他叹了口气:“老板,不是这么做的。这个动作只是顶胯,只需要把胯的那部分顶出去就好了,不用半边身子都往外抻。”
顿了顿,他接着说:“知道胯在哪儿吗?把它稍稍往外顶一点。”
齐客点了一下头,照做,只是那姿势仍不那么美观。
沈问津微微蹙着眉,歪着脑袋看了一小会儿。
“其实也看得过去了。”他轻轻说,“但是要是想更精益求精的话……”
“老板,得罪了。”
沈问津的手伸出过长的袖子,袖口轻轻晃了两下,滑落到胳膊肘,露出雪白而纤细的上臂。他的右手按住了眼前男人的左肩,左手往前下方伸,按上了男人的右胯。
“这里,往外顶。”
他垂着眼,左手微微用了点力。
沈问津感觉齐客滞住了,半天没有反应,左手不禁又加了点力道上去。
“愣着干什么。”他问。
齐客终于动了。
他轻轻往外吐着气,依言往右边顶胯。
胯部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往青年手心渡去,连带着男人身上的木质香也轻轻浅浅地缠绕而来,令青年的睫毛不自觉颤颤,微不可见地眨了下眼。
“很好。”沈问津抬起头,右手微微往下压,说,“这边肩膀不要翘起来。”
齐客垂着眸,把左肩往下沉,目光没有落点。
沈问津感觉自己像是在摆弄娃娃。他退开身,上下打量了一打量,自觉娃娃被摆成了漂亮的姿势,遂满意点点头,说:
“继续。”
他面上没什么多余的感情,只是缩回袖子里的手指在暗处蜷了下。
齐客的体温似是仍在上边挂着,他捻了捻,没能捻掉。
算了。沈问津想。
随它去吧。
-
一小时后,松下客全体成员成功学会了这段舞,动作的协调感与连贯性竟意外地还不错。
月优感动得险些泪洒当场。
她抓着沈问津的手摇了好几下,连说几声“我封你为上海舞王”,吓得沈问津变成了表情包,连连摆手说“不敢当”:“还是优姐教得好。”
之后半小时,大家合着BGM录了几遍,精神抖擞,状态挺好。
月优最终拉着众人升华了一下主题。
“友友们,所以没有什么困难是无法克服的。”月优对着相机说,“就像松下客一样对吧,一开始不会跳舞,通过努力,短短三个小时从也能从0到1。”
“对。”向之接话,“这对于我们而言是一次全新的挑战,而我们确实成功了。感谢优姐!”
“妈耶,好正能量。”费列莱双手撑着膝盖喘粗气。
木子在旁边毫无感情地配画外音:“正能量,剪进去,求你了。”
在场群众除了齐客都笑瘫了。
话音刚落,三点半的闹铃恰好响起,月优带着满满当当的素材满意离去,留下了累得倒地不起的松下客众人。
木子咬着牙说:“我超,这三小时敌我三星期的运动量。”
“月优这一来还是好事。”费列莱拍了拍木子的肚子,“喏”了一下,“就这运动量,你今晚可以加顿夜宵。”
“算了算了。”木子摆摆手,“我还是得管住嘴,这锻炼一会儿就累成这把相,以后更不得了。”
沈问津在吵嚷中把目光放出了窗,不知在想些什么,有点呆,被向之在肩上拍了一巴掌才回过神来。
“还得去上班呢。”大块头搭着他的肩说,“别愣着啦。”
沈问津很轻地眨了一下眼,将眸光转了回来。
他慢半拍地说好,跟着向之往门口走。
走到玄关处时回了下头,他便看见,墙上挂着的钟指向了三点五十。
而他们那老板没跟上来,却转了个身,往卧室方向挪去了。
晚上八点,上弦月挺着肚子挂上了树杈,松下客众人踩点准时下班。沈问津回房打了把游戏,准备看看视频数据的时候,忽地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你回家一趟。”沈父说。
“爸妈都想你了。”沈母说。
俩人声音此起彼伏,像是在唱二人转。
明儿周六,松下客不上班。沈问津坐在椅子上想了会儿,给老板飞微信。
沈问津:明天打算回趟老家。
他正等老板回信,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没听见手机响,却听见房门被敲响了。
“谁呀?”沈问津坐在椅子上转了半圈,冲门口喊。
他边问边走到门边,拉开门,迎头撞上了微信里那人。
沈问津:……?
啥事儿不能微信上说?跑来跑去不累?
心内腹恻,身体还是乖乖让了条道儿给齐客。青年坐上了床沿,把椅子让给他们老板了,开门见山地问:“怎么了?”
“你明天……回青州?”齐客问。
沈问津点点头,说对。
“我也回。”齐客说。
“啊?”
“我老家也青州。别忘了我们一个高中。”
这句话的语气与措辞其实不太像齐客。这人平日里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很不爱解释,最多说一句是或否。
沈问津没深究,点点头,问:“那一起?”
这句话出口,他忽地一愣。
月亮慢吞吞爬到了树顶,他转过头去,看着那只露了半边脸的圆盘,没等到齐客的回答,又转了回来。
他发愣不是因为觉得说错话了,而是有些意外——
三天前,他还觉得和这冰雕相处很费劲。
没想到三天后的如今,他已经能够邀请他那哑巴老板同行了。
第16章
见老板不说话,沈问津一摊手,说:“那就不管你了,我自己买票了。”
外边枝头停着一只鸟,跟听着了他的话似的,扑棱着翅膀应和了一声。
齐客像是才回过神。
他朝窗外瞥了两眼,而后转回脑袋,轻轻吸了口气,说:“你身份证号发我。”
“什么?”
“是到青州站的吧?我买两张。”
他说完话,也不看人,兀自点开了12306,点到添加乘车人那一栏,就这么等着青年把身份证号发过来。
沈问津沉默五秒,放弃抵抗,掏出手机扒拉了两下,依言给人飞去。
“早上九点的?”
“行。”
齐客动作很利索,一问一答间已经买好了票。沈问津暗暗看了眼价格,一五一十转钱。又生怕对面不收,直接转的支付宝。
对面像是收到了支付宝的到账消息,抬头浅浅瞥了自己一眼,复又垂眼看着手机。
“你的工资都是我发的。”齐客说。
沈问津听懂了他没出口的后半句话——
工资都是我发的,这点钱不用计较得那么清。
他摩挲了把手里拆了保护套的裸机,说不太清是什么感受。
窗外的鸟又叫了声,听声音是鹰鹃,酷爱在晚上练嗓子。
沈问津静静听了阵,最后还是说:“一码归一码。”
齐客没搭腔。
“收拾吧。”他站起身,“明早七点半得出发。”
是要离开的意思。
沈问津正不自在,巴不得把这桩大佛送走。他点头乖乖应了句,便听这走到门口的人忽地转过头,道:
“沈问津。”
被人连名带姓喊的怪异感再一次浮起来了,特别是习惯于被以“津渡”称呼后,这异样感更甚。沈问津轻轻蹙了下眉,刚想抬头问“怎么了”,便听他们老板继续说:
“晚上记得拉窗帘。”
假如情绪能具象化而被看见,沈问津现在应该是挂了满头的问号。
老板管管车票也就算了,怎么连员工拉不拉窗帘都要管?!
睡前肯定会拉的啊,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
沈问津敷衍地道了三声“好”,抬头和这管天管地的老板说再见。
老板没吭声,仍杵在门口。
沈问津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看起来不够礼貌,于是想了会儿,又补了句:“晚安。”
声音轻轻的,低低的,攀着窗子消散在了户外的风里。
齐客这回走了。
只不过什么也没说。
沈问津习以为常。
这人又装哑巴了嘛,不是什么大事。
睡一觉就恢复如常了。
-
第二天向之开车送他俩去高铁站,问俩人啥时候回。沈问津瘫在副驾驶,拽了把书包带儿,说:“左不过周日就回了吧,总不能耽误上班。”
齐客没说话,向之就当他默认了。
“行。”这大块头把着方向盘等红绿灯,回头看了眼后排不吭声的齐客,笑道,“反正你们回来的时候给我发消息就行,我来接。”
俩人高铁上的座位买在了一块儿,一个多小时眨眼就过。沈问津在刷喜音,见齐客抱着平板写写画画,不由有些好奇。
他于是问:“你在写什么?”
齐客回答得挺爽快:“你视频的脚本。”
“诶。”沈问津来了兴趣,“是啥样的视频啊?”
“不知道。”
沈问津:……
要不是下一句齐客认真解释了“不知道”的意思,沈问津真会觉得这人在故意找茬。
齐客说:“还没太多想法。”
沈问津“噢”了一下,没有追问。他举起手机,正打算继续埋头刷,便听他们老板接着问:
“你有什么想法吗?”
沈问津眨眨眼,转向身边人:“还真有。”
齐客挑着眉,示意他往下说。
“我先确定一下。”沈问津道,“有多少人参与这个视频拍摄?”
齐客想了片刻,伸出两根指头。
“哪俩人?我和你?”
“嗯。”
“你的话……”沈问津蹙着眉,把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想问:“你肯出镜?”又觉得是一句废话,于是这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变成了:“你乐意说台词?”
“嗯?”
“没。”沈问津说,“就是怕你拍到一半,又不肯说话了。”
齐客沉默了会儿。
放在餐板上的水杯纹丝不动,过了好一阵,他才说:“我有职业精神。”
气氛似乎有些凝滞,沈问津后知后觉自己方才那话有些冒犯。他抿了下唇,刚想说点什么来找补,便听齐客似乎有些急,语速很快地接着问:
“你方才说的想法,是什么?”
沈问津一愣,似是没想到会得到男人这样的回应。
他和齐客并排坐着,他靠窗,齐客靠过道。窗外是连绵的山丘,绿意褪了些去,红色黄色上涌,渐渐能看出些五彩缤纷的趋势来。
沈问津不动声色地看着,良久,转回头,答非所问地说:“其实你人还是挺好的。”
男人不吭声,只是看向他,挑了下眉。
沈问津知道他在问:什么是“其实”。
“高中那会儿……对吧。”沈问津笑道,“你那么拧巴,我和你说话你总装聋作哑。”
齐客挑着的眉松下来了,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以那一贯冷淡的表情静静看着眼前的青年,长腿在二等座狭小的空间里有些架不开似的,屈膝支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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