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可能的情况。
就算如此,但向无德也隐隐觉得,孔知晚并非全靠父母当年的决断,才远离了向家的权利旋涡。
向无德虽然是向家有名的废物,但好歹私下里靠情报谋生,能被一个“寻常人”找到私人号码,光是这点,孔知晚就简单不了。
后来事实也证明,不到两个月,这位不知是几房的流落千金,靠着他的一些零言碎语,就基本将向家明里暗里的关系了然于心了。
他那时就动了心思。
圈子里都知道,向家幕后那位真正的掌权者,向老夫人向善芳,有意亲自培养一位新的家主。
这位活成传奇的老太太,除非祖上显灵赐福,否则对自己膝下那群废物儿女已经不抱希望了。
她开始着眼于孙辈,说不定有能承因果的好苗子。
于是这几年向家内部明争暗斗不断,要是哪天他们家破产找娱乐公司拍豪门恩怨纪录片,能拍出一二三四五部,少说一千集出来。
而他们这些继承人候选之外的其他人,总有要站队的那天。
向无德一直在观察所有可能的人选,兄弟姐妹里确实有还不错的。
但实话实说,如果以向老夫人为标准来找,他看老太太不如挖挖坟,找找长生不老药,自己接着掌权,或者再等孙孙辈,可能更加靠谱。
于是他谁也不站,在老太太拍板定下新家主之前,他都不追随,也都不得罪。
反正人家几位也瞧不上他。
直到孔知晚的出现。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孔知晚漫不经心看过来的眼神。
如冷镜映过万物,又万象皆不入其中。
向无德从未和人说过,他也绝不会和任何人说。
向家这两辈人加在一起,唯独孔知晚这个不姓向、也不长在向家的“外人”,最像向老夫人。
可惜孔知晚一直只借他打探各种圈内的琐事,也不知怎么就在一堆能人里,选中了他这条没权没势的透明咸鱼。
没看到真千金流离多年,华丽归来野心满满,一朝夺取大权的狗血戏码,他真的惋惜了好久。
男人嘛,总有一颗龙傲天的心。
孔知晚但凡有那么一点苗头,他不就不用摇摆这么多年。
既然人家没那个意思,那就只是他众多情报客户之一,只要给钱就是金主,他供着就是了。
可今天这话,向无德宿醉的酒全他妈醒了。
“您瞧您这话说的,小姐,家里的优质基因我是一点没沾到,干啥啥不行,干饭第一名,能活着就不错,睁开眼还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我就算没失去了。”
他自然地以为孔知晚要夺回的东西是向家的权力,毕竟孔知晚的语气太像坐拥幕后、要玩弄所有人的大魔头。
眼里只有欲望,手里攥着人心,云淡风轻里尽是杀机。
就像当初的向善芳,本就是最有希望的继承人,结果一朝被兄弟和其他几房联合陷害,弄了下去,从此被边缘化,退出了向家权力的竞争中心。
安安稳稳,当了十多年不争不抢的淡花,然后在家主撒手人寰后的一个月,用不动声色收拢了十年的人心,铲除了所有阻碍。
她拿到向家神龛钥匙的时候,也说了这么一句:“我失去的,只是暂时失去,夺回本属于我的东西,有什么问题么?”
向无德哆嗦了一下,他可得先表明立场,他对向家继承人毫无兴趣,绝不会阻碍她的路。
他试探地问:“……您打算怎么做?”
“下个月老夫人大寿。”孔知晚嘴边带了点笑意,“我会带礼物回去。”
向无德一个人精,怀疑她口嗨的心瞬间门稳了几分:“还是您有孝心,礼物可是已经备好了,我虽然是个透明人,但好歹也姓向,老夫人的喜好还是知道一些,需要我给点建议吗?”
“已经在准备阶段了,”孔知晚启动车子,偌大的七中校园冲破晨雾,渐渐露出身形,她眼神冷淡得像在打量一件即将包好的货物,“就是少了一条好看的绸带,需要你帮点小忙。”
“听说向家从乌城古董拍卖行掏来一批货,里面有一件能取血溯源的咒具,麻烦你邮来了……地址的话,市七中就可以。”
·
忙活了一个小时,将所有的咒阵重新加固一遍后,李临杰偷偷拽走石漫。
他行贿似的递过她的手机,对疑惑的石漫解释道:“放学的时候,你班任给我的,说下次注意。”
他小心翼翼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她看我打不通你电话,找不到你人,才特意还给我的,我觉得她人还不错,应该是担心我联系不上你……”
他觑着石漫奇怪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没声了。
石漫看他一脸忐忑,顿了一下,平淡地“嗯”了一声,收好。
郑康握着车钥匙经过,正想回家补觉,一看到石漫,又改了主意,他直接开车送石漫回学校,到地的时候,叫住了补妆完成又容光焕发的副队长。
“你什么情况?”
石漫瞧了一眼化妆镜里自然的漂亮脸蛋,确定遮住了她的苍白和青黑,手“啪嗒”扣上小镜子,睨了他一眼:“什么什么情况。”
“你别和我装,我还不了解你?”郑康眯了眯眼睛,“你昨晚用了多少朱砂血?”
“……啧,你真烦,真的,女生不说就是不想告诉你,隐私明白吗,死缠烂打只会遭人嫌弃,怪不得你现在还没有对象。”
郑康还是那副表情,明显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石漫无奈:“行了,就是七中的任务有了点眉目,昨天黄昏后,我进了另一端。”
郑康这下了然:“真人通关去了,怎么样,什么线索?”
“线索的确有。”石漫可疑地停顿了一下,“但不多。”
郑康没懂,以他漫姐的性子,让她抓到机会,那肯定是一套连招,就要对手猝不及防,如果可以,最好直接连夜端了老巢。
“有误入的普通人,就先撤离了。”石漫神色如常地下车,“我好歹也是通过正规考核的职业警察,人民安全放在第一位我还是知道的,走了。”
那思想,那境界,很有说服力。
直到郑康抽了一根烟往家开,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他姐的确有心保护普通人,但不多。
曾经用朱砂血给人质画了一个圈,转身一个人去单挑全村的邪鬼,全灭后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到队里才想起来,好像有那么一个,人质。
为了保护普通人,放弃到嘴的肥肉,撤离能成小世界的非常一端?
这是他漫姐能干出来的人事吗?
……而且看她这个状态,不会守了人家一夜吧?
石漫一晚上加早上没吃饭,同事主动投喂各种零食,她又不爱吃,郑康提议去吃早饭,也被她嫌弃回绝。
以至于现在前胸贴了后背,止不住地咕咕叫出交响曲,她蹲在街边开始后悔自己的矫情行为,现在就是给她一个窝窝头,她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一阵浓郁的孜然香气飘来,石漫努了努鼻子,不自觉循着香味飘过去。
清晨报亭的小烤箱里转着一根根小香肠,色泽油光水亮,裂开的纹路更是滋滋冒着油。
石漫眼巴巴地看着老板娘将烤肠放在一堆调料里,实诚地滚了好几圈,将更香了的裹料小烤肠递给前面的同学。
老板娘注意到她眼馋的样子,笑着问她:“小姑娘,来一个?”
石漫立刻小鸡啄米地点头。
老板娘被她可爱到了,哈哈一笑,刚要给她拿,就听一个冷淡的女声:“不用给她拿了。”
老板娘和石漫一齐望过去。
石漫垂头丧气地指了指自己:“大早上就遇到班主任,我这是什么狗运气?”
“比起狗,你更像猫。”孔知晚客观地评价一句,眼神如刀,剖析着又油又不健康的垃圾食品,“早上就吃这个?”
“不然呢,有的吃不错了,人活着容易吗?”石漫说,“老板娘你别听她的,我付钱,我就要吃。”
孔知晚看向她,冷静分析:“过于油腻的食物本来就有刺激性,大清早吃更会增加肠胃的负担,很容易引起恶心呕吐。”
老板娘没什么文化水平,不懂这些科学知识,以为她在质疑烤肠不干净,连忙摆手:“美女你可别瞎说,我这都是自家炸的,你看我这烤箱,两天一刷,很干净的。”
“孔知晚。”石漫瞪着她控诉,“你是不是饿死我才甘心?”
“麻烦给我拿瓶水,烤肠我们就不要了。”孔知晚拉过石漫的手,向上摊开,好似不经意间门碰到了朱砂手串,手串下没有她记忆中贯穿似的伤口。
是因为朱砂血被隐藏了吗?
石漫被她维持在张手要饭的姿势,难以理解地蜷了蜷:“你真当女人是水做的?”
“想多了,我的。”孔知晚将矿泉水放进包里,在石漫幽怨的目光下,另从兜里拿出一小盒白桃味的糖,放在石漫掌心,“这是你的。”
她借着微微附身的动作,观察了一下石漫的脸蛋。
化妆了。
准确来说,是提了一下气色。
石漫拿在手里研究,就像猫扒拉新奇的线团,她放嘴里尝了一颗,味道很淡,甜甜的清新,像是尝了一口桃味的风,疲惫都缓解了一些。
孔知晚看了一眼表:“走吧。”
石漫以为去教学楼,结果孔知晚领着她向校园的后面走:“去哪?”
“食堂,这个点还早。”孔知晚说,“你不是饿了吗?早上应该有包子和粥。”
石漫早晨都是争分夺秒地“再睡一分钟”,除了特殊情况需要早到,不管上班还是上学,都是踩线到的选手,这辈子和“早餐”两个字就没什么缘分,只有加倍吃回来的“午餐”。
而且……和孔知晚一起吃早餐?
这不好吧。
她饿得实在没力气,傻愣愣地坐在塑料椅子上。
孔知晚也不用她这时候聪明,将包放在她对面的座位:“我去拿吃的,帮我看下包。”
“哦哦。”石漫傻傻点头,又琢磨出不对,拉住她的袖子,“其实我不吃也……”
咕咕。
石漫一手捂住脸,一手捂住肚子:“麻烦你了,随便拿点就行,我不喝牛奶。”
孔知晚似乎笑了一下,走了。
石漫头抵着胳膊,缩成一小团,心里直犯嘀咕,她怎么觉得孔知晚今天有点奇怪。
也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就是有种违和的感觉,微微刺着她的神经。
她又严肃地复盘了一遍829报亭烤肠事件,没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只有她傻不拉几被当幼稚的小孩子哄了,她还拿着糖傻乐,不忍直视。
可恶!
孔知晚肯定有什么邪恶大反派的气场,否则她怎么一遇到孔知晚,就能创造新的黑历史?
她明明在队里可酷了,是说一不二的副队长。
磁场,绝对是磁场不和。
“眉头都能夹死蚊子了。”
孔知晚将托盘放到她面前,优雅地坐下,像她们在米其林餐厅等待晚宴,中间门写着“粒粒盘中餐”的老土塑料立牌是亮着灯的华美蜡烛一样:“吃吧,看我做什么?”
“怕被偷拍到和富豪榜首女总裁吃饭,隔天被骂上头条说我小白脸吃软饭。”
石漫拿起廉价的一次性小勺,隔空点了点总裁女士胸口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胸针:“我都怕你下一句张口就是把整个食堂买下来。”
孔知晚还真配合地想了想:“首富总裁只买个食堂有点掉价,把整座学校买下来送给你还算拿得出手,你觉得怎么样?”
“……然后天天在自己的学校里做化学实验题?”石漫皱了皱鼻子,一口咬掉小半个牛肉汤包,“孔老师,你放过我吧。”
孔知晚低声笑了,她不饿,只喝了半杯豆浆,闲来无事,便看着石漫吃饭,解闷似的。
她今天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令石漫有些坐立难安,总觉得哪个倒霉蛋即将大难临头,要被邪恶大反派抓走剁肉酱了。
石漫被看得不太自在,抬头瞪她:“看什么看,再看付钱。”
孔知晚挑眉,竟然点了点头。
猫咖也花钱,这相当于卖艺,合理。
石漫更气了,孔知晚在她要气成河豚的时候,才点了下嘴边:“有汤。”
石漫的气被戳漏一个眼,全散掉了,她接过孔知晚递出的纸巾,擦了一下嘴角:“现在呢?”
“偏了,往左。”
石漫听话地又擦了一下:“还有吗?”
孔知晚叹了一口气,抓住她的手腕,将朱砂手串拢在手心,指腹探过佛珠,再次检查是否有伤口。
然后带动着石漫的手,擦去她嘴边的汤汁。
最后在石漫愣住的时候,客观评价了一句:“你还是吃素馅的吧。”
孔知晚买了三个包子,一素两荤,素陷是西葫芦鸡蛋,没有汤,不考验技术。
石漫听懂了她的嘲讽,立刻不别扭了,故意夸张地咀嚼,为了证明般吃掉了剩下半个,来展示自己吃饭自由的决心。
孔知晚无奈地将小米粥推她近了些:“慢点吃,你是几天没吃饭的小乞丐吗?”
“也不吃你家大米。”石漫吸溜吸溜喝完粥,拍了拍校服下的小肚皮,她吃饱喝足,生锈的脑袋瓜终于开始勉强地运转,“多少钱,我转你。”
“一顿早餐,女总裁应该还不用计较这点钱。”孔知晚起身,“走吧。”
石漫还是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孔知晚今天是不是挺好说话?
她试探着唱反调:“我不,我要去小卖部溜达一会儿,你自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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