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必瞒我,你是伪神,但伪神就伪神,我不是向家正统,也不介意脑子里住的东西是不是正统。”孔知晚冷淡地笑了下,“最初的向家之于巫毒家,也是野鸡,但最后却杀了凤凰,成为名垂千年的第一世家,只要达到目的,和谁,做什么,无关紧要。”
塔外忽然有铃响,原本空无一物的茫茫白骨沙地,凭空出现无数的蛇塔,和她脚下的蛇塔一模一样,就像一棵棵树木构成一整片苍林。
每个蛇塔下都有蓄水的高台,成为沙漠的绿洲,放眼望去,盛大的海市蜃楼。
九头之蛇的神像在孔知晚的手中碎裂,随风飘散。
“祂本体不在此处,禁地神龛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藏着一半的双鱼玉佩。”相柳自最后一道梦门传来声音,难掩虚弱,全凭一人一神意识由蛇戒相连,传出一一。
凤凰显现,挥舞鲜红的羽翼,徘徊门前,雄赳赳气昂昂,随时怼回猖狂的妖孽。
相柳无暇顾及:“拿到玉佩,在祂发现之前……你是‘执灯’,被祂发现你在这里,我就要失去相性极好的盟友了。”
相柳果然知道“执灯”这名字的因果,当初第一面见,祂便确定她是向家子嗣,就是因此。
“你既是祂的伪神。”孔知晚饶有兴致地问,“‘相柳’不属于你,是祂的名字?”
相柳沉默,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恼羞成怒滚回去了,毕竟祂一直以真神自称,还讽刺向家供奉伪神,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的原来另有其神。
但出乎孔知晚的预料,相柳再次开口,很平静。
“你可唤祂‘相繇’。”
徘徊的凤凰忽然一声尖鸣,像听到几辈子的仇人,宛如泣血,利爪猛砸在梦门,生生划下几道痕迹,梦门随之一颤,将相柳直接压到沉睡,还弹出了孔知晚的意志。
一个房子主人,一个先来的租客,硬是被发脾气的红翅膀扫地出门了。
孔知晚并不信任凤凰,只是因为如石漫所说,真正的凤凰已经死去,这个凤凰只是无法离开梦门的残像,而且的确对相柳是牵制,才勉强祂也住进脑子。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凤凰欠下石漫因果,她对凤凰的观感好一些,相柳利用她藏身,她关键时候没少卖祂——咒毒扎入她的掌心,最担心的人也是石漫,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是相柳在她脑子里如此嚣张,孔知晚定利用禁地神龛里九头之蛇的余威好好敲打祂一番——伪神能一举掀翻真神,就不会躲在暗处寻宝了。
但如果是凤凰,她转念便算了。
凤凰在她眼里,已经属于石漫的一部分,对于石漫,她的宽容轻而易举。
而且还有意外收获,以凤凰的反应,“相繇”就是最后之神的真名,传说中,相柳的别名就是相繇,双鱼玉佩的神迹下,成为一真一伪、互不兼容的个体。
孔知晚离开蛇塔,进入遮天蔽日的蛇塔雨林,海市蜃楼的质量过高,每次到她拿起塔顶的蛇像,才会碎做虚妄的烟尘,真这么一个一个找过去,相繇都在梦境的深空长出第十个头了。
“知晚。”石漫的声音忽然出现,听不出具体的方向,像通过梦境在她的脑子里直接响起,令孔知晚有种脑子又住进一个人的错觉。
孔老师美丽的头颅十分优越,谁都想不到能住一神一鸟一人。
她忽然明白了,禁地神龛,本身就是一个梦境。
只是不是人的梦境,而是神的梦境。
相繇的本体不在此处,但不代表意识无法返回,相当于祂天天有家不回,到别人的梦境之中创造邪.教,在深空里浪到飞起。
只是这座梦境藏在向家,被侍奉祂的世家“限制”住了。
“你那边什么情况。”石漫问得沉稳。
但孔知晚知道,石漫一定是碰到紧急且必须的事,才会冒险联系在禁地神龛的她,果然,在孔知晚简练说完状况,石漫直接向孔知晚梦境的外侧走。
现在的状况是,相繇的梦境禁地神龛里面,又套一个孔知晚自己的梦境。
石漫藏在孔知晚的梦境里,越到孔知晚梦境的边缘,就越接近相繇的梦境,孔知晚的眼睛暂时成了她的眼睛,她借此看到禁地。
“果然,禁地和乌山重合了。”石漫说,“乌山背面,面对向家的那侧,是一处断坡——说断坡不准确,一波三折,也就乌山能凹这么‘肝肠寸断’的造型,特产就是白玉树,夜间白里透淡光,雨后有可能透出五彩色,虽然不是都能发光,看每颗小树苗的命,但今晚成光的树严重超标,明明没有雨,但像被秃头大师集体开光了……”
孔知晚皱眉打断:“你自己呢,能不看就不看,你把红盖头给了向执铃,是不是用第三只眼了?别用了。”
她终于明白了,石漫五感都卓绝,为什么单单在眼睛加以咒令束缚。
最初没有想到白玉树,因为白玉树只长在奇诡险处,越是其他活物活不下去的地方,白玉树就活得越滋润,经常在断崖处横着就伸出一棵树,而且模样九曲十环,挤兑进旁物生存的空间,一般一棵树占一个地方,无法成林,所以即便在乌山,白玉树也不多。
透光的白玉树就更少了,属于白玉树里的白玉树,能有千分之一的几率就不错了,盗山人盗不到新的宝贝,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入山一趟,都会找发光的白玉树兜底,不能白来,虽然也不好找。
白玉树成林就难,成片发光就是天方夜谭。
杨东白的古董行是盗山人大本营,他人想进山,都得给这一窝子“地头蛇”支付买路钱,已经形成古董行的一个小小副产业链了。
但即便如此,孔知晚也没从杨老板那里听说,白玉树在雨后会发淡淡的五彩光。
石咏志死的那晚,就是雨夜。
石漫对鲜艳色彩的抵触,不只来自装着父亲尸体的琉璃宝匣,还有漫山遍野将她围困、犹如监牢的琉璃色树林。
她低头是琉璃色,抬头也是琉璃色,于是成了余生蒙住她满目的血色。
那夜的乌山,何尝不是一个夺命的“琉璃宝匣”?生生留下一个已死之人的命,和一个寻常活人的命。
石漫心里一暖,她来时,8号队员百般阻拦,他们虽然不知道乌山一夜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都知道她被困在非常的噩梦一夜,天亮抱着父亲的尸体下山,那里是改变她的恶地,希望她永远远离。
但他们也知道,那里是因,如果他们想得到果,一定会再次回到乌山。
石漫这么多年东奔西走,是求索,也是不敢面对。
如今,孔知晚也在终局般的困境前,先看到她过往一颗心的流离失所。
她倒在白玉树散发死亡般光芒的树干,入乌山后就躁动不安的心,被这一句话抚平了,放进真正萤火虫般温暖的晚巢。
如果令他人来评价,一定骂她们两个是恋爱脑,总在危机关头,不关心危机,先关心彼此,有失队长的理智,有失家主的冷酷。
但她们却明白,正是她们时刻紧握的手,一个压抑寻真的死人,一个渴求安稳的凡人,才能在奇诡的非常世界,坚持走到这一步。
“这不是有你在。”石漫笑得轻松,“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我也是。”孔知晚先答后轻声解释,“我知道你刚才就想问了,直面九头之蛇巢穴是否害怕,你的答案很好,借我抄一个吧,同桌。”
“我也有被孔大学神抄答案的一天,人生高光。”石漫忍住笑意,回归正题,“亮起的白玉树不是随性而为,恐怕有某种规律,我怀疑和地宫一样,直接画地作匣,你去了禁地神龛,那里作为琉璃宝匣木偶人批发商的老巢,也许会有线索,果然,你眼前蛇塔的分布,和我见到的白玉树分布差不多。”
“你是说此时的乌山,是禁地的镜像?”孔知晚皱眉,“可宅群里的蛇塔就是相繇梦境里神龛的镜像,一个镜子只有一个镜像。”
“相繇,真□□字吗——但禁地不只一个蛇塔。”石漫说,“你还能找到你来时的第一个蛇塔吗?”
孔知晚未走太远,以免回不到最初的蛇塔,她特意绕着第一座塔扩散地搜寻,立刻指去。
“那就对了。”石漫说,“我也不能一下子都看尽还分毫不差,但以我印在脑子里的白玉树分布,和你所在的蛇塔分布做比对,方圆能望见的都重合了,一个蛇塔对应一棵树,但只有第一座蛇塔例外,在我这边,对应的位置是空的,没有发光的白玉树。”
“因为第一座蛇塔的镜像立在向家宅群,所以禁地镜像到乌山,第一座蛇塔的位置就是空的。”
“没错。”石漫低声道,“你记得吗,沧海戒就是我从乌山带出的,某种角度说,乌山是禁地的镜像,而相柳就是相繇的镜像,真住真,伪藏于伪,对上了。”!
第133章 封魔阵
禁地是相繇的梦境。
本质是梦境,是非常的世界,有一点就很难办——究竟一个蛇塔是真实,还是一群蛇塔是真实?
向家的蛇塔如果只是其中一个倒影,孔知晚最初看到的禁地就是虚幻,但人的梦境尚且随着念头改变,神的梦境更是想如何就如何,上一秒是茫茫黄沙,下一秒就是一群人在海边跳草裙舞,完全没有问题。
孔知晚更偏向于,一个蛇塔和一群蛇塔,都是真实。
梦境的真实。
这里是相繇的梦境,就像相繇本身,其他都是镜像出的赝品。相柳是赝品,向家蛇塔和乌山白玉树林也是赝品。
可以改变的真实。眼下的蛇塔群,和乌山白玉树一一对应,必有深意,就像隔着天涯海角的两个机械合二为一,环环相连,秘密就在正中间门。
这是天大的好时机,她们必须尽快,梦境不知何时会变回一个蛇塔,或者其他乱码七糟的场景,孔老师为人师表,虽然辞职去女朋友单位当双面间门谍了,但仍然不想在草裙舞里寻找造神的神器。
等到一切结束,她还像回去当她的老师,写进履历的故事还是别太离奇了。
石漫现在的状态,就是卡禁地的bug,借里外两个梦境,短暂和孔知晚共脑,但小石队长更喜欢“心心相印”作为评价。
阁祖的太极八卦封魔阵,无法一次全部转移到一块薄板,咒令的力量会让小小的板子爆体而亡。
特侦大队不知怎么办的时候,石漫当机立断,将一共六块琉璃薄板作为拼图,一块转移一部分的封魔阵。
不出所料,按照每块薄板的最大承受转移,转满六块,剩下正好可以三等分。
一共九份。“九”就是相繇相柳的招牌,石漫的反幸运数字,小石队长一见心里倒背一遍金刚经的程度。
石漫带走全部琉璃薄板,其实她想全都打包封魔阵,但为了封魔阵的完整,只好遗憾放弃,剩下就靠脑子了。
被她镇压过的封魔阵,非常识时务为俊杰。
看过石漫把整院兄弟姐妹掘地三尺、以儆效尤,封魔阵托着三分之二的残躯,尽职尽责当起地图,全然无所谓太极或者八卦的威名。
石漫就喜欢接地气的。
残缺的地图里,她看到整个乌山。
白玉树就像一个个星斗,盈盈发光,勾连在一起,宛如天空银河,在地图上流转。
和封魔阵的各处咒文重合,环绕日月般,围绕“封”的咒令。
“阁祖封的不是魔,毕竟真正的魔就是助她登顶的最后之‘神’,以她和相繇相同的立场看,她要封的‘魔’,就是造出伪神的双鱼玉佩。”
于是两人绕开林立的障眼法,在两张分布重合的地域,抵达封魔阵地图的中心。
“知晚,相柳在你脑子里,你觉得相繇出现的时候,祂知不知道?”
孔知晚沉思:“真伪两个存在,相柳主动规避,没有问题,但相繇如果知道相柳在,很难无动于衷,能否互相感知,尚且存疑,但以我来看,祂们可能会互相吸引——向子旭以前有这么缠着你吗?”
石漫一愣,忽略女朋友话里别有深意的冷意,反应过来:“没有,我得到朱砂血的因果已有六年,他的人才邀请也有六年,但一年能见一次算多了,直到重新遇到你,他被我拒绝那么多次,以他的骄傲,在暗处寻找天时地利的好机会,趁我病要我命才对。”
“我和他的巧遇太多了,七中、向家派人、古董行、地宫和梦境,虽然都各有缘由,但他是你的‘镜像’,磁场相融,总是无意之间门被引到你身边,就像命运在推波助澜,其实都是‘镜像’在做幕后黑手?”
“在向家的时候,我的确遇到向子旭的次数最多,以为是他明晃晃的试探。”孔知晚说。
“我们的想法又不谋而合了。”石漫缓声,“就像你们总被引到一盘棋局,相柳和相繇总会擦身,蛇塔群出现后,乌山‘藏起’的白玉树林也浮出水面,双鱼玉佩是镜像的鼻祖,被一分为二,两半玉佩比任何原品镜像的组合,都更‘如胶似漆’,不可分离。”
“双鱼玉佩本就是两条鱼互成镜像的模样,很可能最初只是一块玉佩,另一块玉佩是镜像而出,它们被分在两处,找到时机就会努力凑到一处。”
“没错,如果你那边能找到玉佩,我感觉说不定我这边也有。”石漫说。
孔知晚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她拿起相繇的神像,一路所见的神像都如出一辙的栩栩如生,但真活过来的神像只此一个。
九个头齐齐缠绕孔知晚的手臂,狠狠一拧,却没有拧断——孔知晚掌心的咒毒忽然扩散到手臂,就像把羊扔进饿狠的狼群,瞬间门转移九个头的注意力。
咒令反压吃嗨的蛇头,逐一送去做饱死鬼,化作烟尘散了,与之前别无二致,却并没有令孔知晚慌张,神像一点点缩小,到最后,果然留下一块小小的玉佩。
白里透淡光,就像只生在险处的白玉树,模样是一条半边太极的游鱼。
但一想到白玉树在雨后,可能会透五彩琉璃光,孔知晚看玉佩的眼神就变得危险又不喜。
“找到了。”
石漫所见,全靠孔知晚的眼睛,只要孔知晚不看,石漫就看不着,于是孔知晚全程没有低头,一点视线没给被咒毒攀爬的手臂,将玉佩藏进咒令:“你那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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