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瞥她一眼,说:“给我清醒点,别一天到晚就大腿鸡腿的,靠自己奋斗会死吗?”
杨小燕被噎得半晌无语,忿忿不平道:“那蒋哥对你这么好这么痴情……”
顾安打断她,说:“是我的问题,最近不喜欢年下小奶狗。”
“喂,蒋哥也就比你小三岁好吧?女大三抱金砖,更何况他的心理年龄还是很成熟的。”
顾安:“比我小一天都不行。”
杨小燕叹了口气,“好吧,那你最近看上哪款了?大叔型?”
顾安摸了摸下巴,说:“蒋沫黎这样的。”
杨小燕满脸震惊,匪夷所思道:“原来你居然喜欢……大妈型?”
顾安:“滚!”
……
抵达H市时已经傍晚了。顾安没来得及和剧组人员见面,先去下榻的酒店收拾东西。
八点多的时候她饿了,又不想吃外卖,自个趿拉着拖鞋出门觅食。
这附近是美院,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学生们爱吃的吃食小店。她随便找了家店坐下来,老板吆喝着酸辣粉,招呼道:“同学,吃点什么?咱们这家店连影后都来过呢。”
顾安:“什么影后?”
“蒋沫黎呀,你瞅瞅,那边还挂着我跟她的合照呢。”挺着啤酒肚的老板自豪道。
顾安走过去一看,脏兮兮的白墙上的确挂着一块装裱精美的相片。玻璃上沾了些许黄黄的油渍,但还是能看清人脸。
照片上的蒋沫黎显得过分青涩,穿着中学校服,抿唇对镜头笑着,很干净。
“我没骗你吧?”
等她回过头,老板笑眯眯道。
“来一碗酸辣粉。”顾安说。
许是天气不佳的缘故,这间逼仄的小馆子里就坐了她一桌客人。等老板端来海碗后,她先用筷子捞起几条粉,放在嘴里嚼了嚼。味道怪怪的,但还不错。天知道她多少年没有吃过这种高卡路里的油腻食物了。
常年在国外,她连筷子都不太会用,夹了几下,溅起的汤汁弄得浑身都是。这里没纸,她只能站起身走向门口那张有餐巾纸的小桌子。
就在这时,玻璃门被推开了。来人很高,黑色渔夫帽盖住了大半张脸,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迎着店内昏黄的灯晕,像在发光。
顾安觉得她很熟悉,裹挟着吹进屋的飕飕冷风,隐约又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有那么几秒钟,顾安伸手去抽纸的动作完全凝固在半空中。
她拢了拢长风衣的领口,也在看着顾安。她的视线透露着锋利,眼珠是沉沉的黑灰色,暗淡中却又散发着睥睨一切的气质,半边隐没在光线下的侧脸如同美丽的形容词。
她看来最多二十多岁,在某一个瞬间与墙边相框里的蒋沫黎重叠起来。
顾安有点紧张,手心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甚至脸也发烫起来,听见自己用一种从未听过的费劲语调说:“——蒋老师?”
蒋沫黎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神情望向她,说:“你认识我?”
“我、我是顾安,姬小姐的另一个主演……”
“哦,真巧。”蒋沫黎不咸不淡地说完,顾安无法从这简短的三个字中揣摩出她的任何看法。
然后她往前走了几步与店老板寒暄起来。
顾安心想原来她真的与这家店有些渊源,点完单后,她拎着小包走了过来,笑了笑,说:“我可以坐在你对面吗?”
顾安连忙点头。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暖气开得很足,蒋沫黎脱下外套,连同小包放在侧旁。她仅穿着黑色高领毛衣,料子细腻轻薄,勾勒出清瘦又有点丰腴的身形。
顾安盯着她的黑色长发,突然有点手足无措,张了张嘴,发出一声软哼,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抬起头,盈盈道:“嗯?”
“我是您的粉丝。”顾安甚至语无伦次起来,“您在拍的那些电影,您……我都看过。这次能与您拍这部电影,我真的非常荣幸!”
“是吗?我也很荣幸。”蒋沫黎在竹笼里抽出一只瓷勺,用纸巾反复擦拭着,说:“你刚回国?以前都没见过你。”
“嗯嗯,我之前在法国从事模特……”
“挺好的。”她说。
擦完勺子,她将其摆在另一张干净的纸巾上。她用那双深黝的眼看着顾安,幽幽道:“齐鸣说的没错,你真的跟姬瑜敏很像呢。”
“没、没。都是齐导教我的,他让我提前代入角色……”顾安挺不好意思的。
话音刚落,老板端着一袋打包好的食物走过来,递给蒋沫黎,殷勤道:“我特意给你做的,刚熬的骨汤,多加半份豆腐皮,可好吃了……”
蒋沫黎道谢,将早已准备好的纸币放在桌上,指了指顾安,说:“不用找,她的我也请了。”
而后她拎着打包袋走了,推开玻璃门,又转过身对顾安笑道:“明天见。”
顾安也冲她笑了,但觉得那应该是自己人生中最傻的笑容。
她又怔怔地望着桌上那只擦拭多遍的勺子,伸手拿到碗里。
顾安其实没什么胃口。她又喝了几口汤,临走前叫住老板,问道:“你和蒋老师以前就认识吗?”
“是啊,她以前在这附近念高中,放学了经常跟一个女孩子来我这儿吃粉……”老板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顾安却不知怎么的想起蒋沫黎与高中老师未婚先孕的传闻,心情莫名有些烦躁。
第6章
第二天,经过简单的烧香仪式后,《姬小姐》正式开机了。没有狗仔,也没有新闻媒体的长.枪短炮闪光灯,毕竟这部电影不会在国内上映。
顾安其实没想到刚吃过早餐,这么快就能再见到蒋沫黎。南方的冬天很冷,她穿着黑色大衣,递过来一杯咖啡,笑着说:“喝吧,我请客。”
“……谢谢。”顾安接过来时,咖啡还温热着。冻僵的手指骤然间烫慰过热量,她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剧组场景大部分设在H市美院,借了三个教室,道具组在一夜之间就搭建好了摄制场地。蒋沫黎饰演的角色叫唐山月,美院的年轻女教授,颇受学生青睐。
上午,齐鸣一直在给她们讲戏。其实也就讲给顾安听,蒋沫黎坐在边上,时不时插两嘴对角色的见解。
齐鸣对顾安现在的状态还是比较满意的,起码她已经能把人物性格塑造出来了。但这部电影主打两个女人之间的唯美爱情,他多次强调说:“要有火花!你们之间的眼神,哪怕不经意看对方一眼,也要有戏,给人一种鸡皮疙瘩掉满地的感觉。”
顾安觉得齐鸣的这番表达还是太抽象了。可她想起昨晚在酸辣粉小店遇见蒋沫黎的那一幕,心里瑟缩了一下,原来这样的眼神是存在的。
“你们现在来饰演一段。”齐鸣将剧本拢卷成筒状,用力敲了敲桌面,说:“就唐山月在学生教室初遇姬瑜敏的那场戏。”
顾安回忆起台本,这场戏她需要全.裸出镜。显然现在不用,她们正站在美术教室里,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地搬运器材。
她有点紧张。
不,应该说是很紧张。这是她第一次跟蒋沫黎对戏,她看过对方演所有的电影,很清楚自己这点演技完全不值一提。
也许她就像个旧社会的小丫鬟,给蒋沫黎提鞋都不配……
乱糟糟的想法充斥着顾安的大脑。她急得上火,想吐。咖啡的味道从胃里冲上来,竟奇迹般地稳定了她的心境。
她心想来就来吧,不就是个眼神对视嘛,像昨晚那样的明明就很有火花。
蒋沫黎还没来得及换上戏服。她脱掉外套和皮手套,内衬仍是黑色的高领打底衫。她微微扬起下巴,面色骤然变冷,仿佛在这一瞬活灵活现地再现了剧本中死板的教授人物。
这场戏从唐教授推开学生教室的木门开始。本来姬瑜敏正在给美院学生们作裸.体模特,两人初次见面,视线碰撞,竟诞生了异样的情愫。
也就是一见钟情。
蒋沫黎踩着高跟鞋,利落地走到门外,啪地一声关上门。
齐鸣推了顾安一把,不悦道:“还愣着干嘛?马上开始了。”
顾安站在教室中间,双腿前倾,手臂微曲,摆了个模特姿势。这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再按着剧本所说,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事实上,在原来的设定中现在是夏天。准确而言,顾安应该盯着天花板上吱呀旋转的电风扇看。
啪嗒。门把被拧开了,屋内很安静。许是知道导演在试戏,工作人员都放下手头的活,屏住呼吸望着这一幕。
蒋沫黎走了进来。她收拢所有的气势,显得格外严肃。伴随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顾安反射性地转移视野,仿佛越过面前不存在的学生和画板,定定地望着她的脸。
她也在看顾安。仿佛回到昨夜,寒风咆哮着被玻璃门隔绝在身后。只是这样一个眼神,顾安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似乎她真的透过衣料,看到了裸.体一般。
蒋沫黎的目光不含任何侵略性,她像一个谨慎克制的艺术家,任由自己沉醉在毫无瑕疵的少女胴体中。寂静环绕着她们。
顾安却别过了头。虽然这是剧本上写的动作,但她几乎下意识就做了出来。她无法忍受蒋沫黎这样的视线,让她感觉自己被扒光,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很好!”齐鸣带头鼓起掌来,说:“等下就拍这场戏。”
周围的几位工作人员也在夸她们,说刚才那个眼神真的很有化学反应。
顾安心里很清楚,这多半是蒋沫黎的功劳。她在对方一个眼神下就得求饶,溃不成军。
这时她忽然很嫉妒蒋泽宁,这小子是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何其荣幸,竟然能拥有蒋沫黎这样的母亲。
“没事吧?”蒋沫黎递过来一包纸,关心道:“我看你刚才都流汗了。”
“没事。”顾安扯了扯嘴角,说:“可能教室里暖气太热了。”
设备准备好后,齐鸣先教顾安走机位。这很简单,她一学就会。也许是当模特的缘故,她已经习惯站在镜头下,并显露最美的角度。
她练习了大半个小时,蒋沫黎坐在旁边,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掏出手机,就这样看着。
等到终于要正式开拍了,齐鸣让清场,但还是有七八名饰演学生的龙套在场。
也亏得顾安是新人演员,而且刚从国外回来,思想比较开放,本着为艺术献身的选择赤.身上阵。衣服脱了个干净,化妆师帮她贴上一层厚厚的私密胶布。
这恐怕也是齐鸣选择她的另一个原因。换作国内小花旦,谁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全.裸?
一切如旧。
顾安本以为自己能稍微涨点经验,没想到再次在蒋沫黎的目光下节节退败。生平第一次,她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在戏中,身不由己。
蒋沫黎的演技真的太强了。不愧是国际影后,她的眼神非常有戏,好像万花筒,每见一次,都有不同的感觉,不同的风景。
“卡!”齐鸣很满意,没想到这回一次就能过。他选择顾安其实是一种冒险,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她却给了他意外的惊喜。
中午剧组人员一起吃饭,杭帮菜咸中带点甜,顾安不太吃得惯。
蒋沫黎招手又点了盘烤鸡,特意摆在顾安面前,说:“来来来,这是咸的,你应该会喜欢。”
其实顾安自从踏入模特这行开始,就再未吃过这种油腻的肉食品了。以前的经纪人告诫她,敢吃一个汉堡,就要做好在跑步机上跑一整天的准备。
但就像昨天尝试吃酸辣粉一样,她动筷夹了一块肉,吃了一口,笑道:“谢谢蒋老师,真的很好吃。”
制片人发出怪叫,“呦呦”了两下,酸道:“蒋老师,怎么没见你也给我点一盘烤鸡呀。”
齐鸣拍了他一下,说:“你找打是不?”
制片人看着她俩,啧啧了两声。
齐鸣又说:“沫黎,麻烦你以后要多带带顾安。她是体验派,多磨合才能找到感觉。”
蒋沫黎点点头,说:“好的。”
顾安傻了,私底下戳了戳蒋沫黎,悄悄问道:“体验派是什么啊?”
齐鸣不让她报班,她虽然下了苦心钻研剧本,却对这些专业术语一无所知。
蒋沫黎顿了一下,低头看她,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压低了声音说:“这真的是你第一次演戏?”
“是啊。”顾安不明所以。
“体验派就是从自我出发,生活在角色的情景里。这段时间,想必齐鸣一直让你把自己假想成姬瑜敏吧?”
“嗯。”顾安补充道:“我感觉还挺有成效的。”
蒋沫黎笑了,“当然,齐鸣最擅长这一套。”
顾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分不清她话中是褒是贬的含义。
“喂,顾安。”她忽然叫她的名字,靠近她耳边,小声说:“你要小心,齐鸣这招毁了很多人。”
犹如惊雷贯耳,蒋沫黎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水味和清雅气息一同撞入胸腔。顾安无意间碰掉了筷子,只能弯腰去捡。包厢内很温暖,她却莫名感到了几分冷意,抿了抿唇,说:“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切记不要入戏太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安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第7章
后来顾安才从剧组人员口中得知,其实齐鸣本来并不打算这么急着开拍。他一向力求精益求精,预留了整整两周的演员磨合时间,但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也许是因为他觉得顾安演技的进步速度有些出乎意料,也许他该再信任她一回。
然而这对顾安而言并无好处,她像弹簧一样被任意压缩,前所未有的压力扑面袭来。这与往常的工作截然不同,一味的努力却无法获得相应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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