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战战兢兢等了两天,还没有任何消息,叶单渐渐又放下了心。
他按照往日的经验推断,猜测可能是林誉顾忌着面子,把林涧拦了下来。
他能顺利进入后勤部门,拿到这个职位,和叶泉在林誉手下做事分不开干系,这事要是闹大了,他一个小人物,最多就是丢个工作,其他倒是无所谓,但林家就得背上污点。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样一想,他心思又活络开了。
如果林誉还念着旧情,或者顾忌着面子,是不是意味着他还能最后从林家再捞一笔?
只要得手,他至少能少走十年弯路,这辈子都高枕无忧,恩情丢了就丢了吧,正好再也不用看人眼色了。
叶单想到自己为了和林家保持关系,低声下气去讨好一个三岁小屁孩的事,脸霎时扭曲了。
他禁不住埋怨,要不是叶勇废物没本事,他何至于这么卑微?
没用的东西!没权没势生他干嘛?
叶单想着,脸色臭起来,眼里多了一抹阴沉。
“好的,就是这里,嗯,我们很快就处理好……”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办公室门从外面打开。
办公室里其他人纳闷地抬起头,发现开门的是后勤部门的顶头上司,更觉得奇怪。
发生什么了这是?上校怎么还亲自来了?
上校一手握着门把手,笑容满面,没有第一时间进来,而是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对着身后说了两句什么。
叶单看着他毫不掩饰喜悦的表情,心里一咯噔。
从他来那天起,就没见他这位上司这么高兴过,今天这是……
不等他找理由把自己安抚下来,门外人影一闪,一抹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从上校侧身让开的空间里走进来。
那是一个女alpha,容貌清丽,眉目泠泠,肩上的军衔显示她是一名少校。
女alpha客气地和上校道谢。
“诶诶,没什么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上校连连推拒,笑容就没下去过,轻描淡写一扫被办公桌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办公室。
叶单脊背僵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上校刚刚多看了他一眼。
看他……做什么?
他梗着脖子,看女alpha又和上校寒暄了两句,转过身,穿过纵横交错的桌子,在四周士兵好奇的目光中,径直朝他走来。
叶单心脏狂跳,扛不住心理压力低下头,盯着桌子,心里不停祈祷她只是路过。
然而事不从人愿,叶单绝望地从桌子玻璃倒影中看到一抹纤细的身影越来越近。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正好停在他面前。
他深吸口气,故作镇定地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这位少校,找我有事吗?”
女alpha站姿笔挺,双手自然下垂,只一个身影就足够亭亭玉立。
她低头看着他,茶褐色眼眸平淡。
叶单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他忽然明白,眼前这个女性alpha的等级一定比他要高。
只有来自高位alpha才会这样自然而然地散发出压迫感,让他的心脏不断搏动。
叶单嫉妒死了这种天之骄子。
“好久不见,”女alpha终于开口,嗓音清淡动听,“叶单学长。”
叶单愕然,“你是?”
“琳达·埃文斯,”琳达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叶单学长不记得我了吗?”
“我们是小学同学,我比你低三届。”
一听是熟人,叶单松了口气。
虽然他完全没想起这个名字,但不妨碍他扯开一抹热情的笑容,习惯性套近乎,“小学同学?哦哦哦,我记得,你是……”
“林涧曾经的同桌。”琳达补充。
“……”叶单表情空白了一瞬。
琳达勾起唇角,低垂的目光里意味不明,往日温婉动人的笑容此时显得冰寒刺骨:“看来学长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但我还记得学长,当初基因检测报告刚出来的时候,学长发现自己基因等级比我要低,在走廊里看我的眼神,还有警告我的话,我至今都记得。”
“——不要以为自己等级比我高一点就得意,庶民永远是庶民,就算是个A,也还是地里的烂泥。”
她吐字清晰,压低的嗓音让这几句话只回荡在这小小的隔间之内,没有传的到处都是,但是已经足够吓破叶单的胆子
对他而言,这些话不啻于雷神之锤。
偏偏琳达还不放过他,明眸星闪,状似彬彬有礼地请教他:“学长,我没记错吧?”
叶单猛地站起,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吱——!一声,引得四周的人都看过来。
“你……”他抖着嘴唇,嗓音都在抖,“你是……”
“那个被你暗地里带人霸凌了一年多的,”琳达轻声说,“——臭擦鞋的生的女儿啊。”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通天灵盖,叶单心里只有一句话——完了。
他一生里霸凌过的人无数,只要是身份或者实力低于他的,或多或少都被他欺负过,他还真不记得那么多,但是“臭擦鞋的生的女儿”,他还是记得的。
不仅仅是因为“臭擦鞋的生的女儿”基因等级比他高,把他原本傲人的天资衬得一文不值,在学习和生活里处处打压他,还因为,她是林涧的同桌。
眼前这个女人一定是林涧派来的!
他的报复还是来了。
“你,我……”他呼吸紊乱,脑子成了一团乱麻,脚下一软,又跌坐回椅子里,仰头呆呆看着琳达。
琳达恢复了正常音量,平静地说:“特战部门林涧,琳达·埃文斯,实名检举后勤部门叶单,伪造高考成绩,违规入学盛兰大学,后通过违规手段撤销处分,以此通过新兵选拔,其家属违规操作使其进入后勤部门,严重违反公平原则,同时也违反了联邦法律,所有证据已提交军事法庭。”
叶单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都红了。
琳达稍稍弯下腰,盯着他的眼睛,唇角弧度更深:“学长,被你眼中的烂泥彻底毁掉人生的感觉如何?”
第86章
“嗯,那就好,辛苦了……现在还在外面,回去再细说。”林涧挂断通讯,抱歉地看向对面的人,“失礼了。”
斐恹恹地“唔”了声,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扇子,不太感兴趣地问:“谢岫白?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的?”
“我的另一个队员。”林涧抬眸,那双色泽浓郁姝丽的眸子山水明净似的温柔,“那就麻烦了。”
谢岫白缠了他一个晚上,非要让他把他的户口从韩家改回去。
林涧一开始神志模糊没听清,谢岫白不厌其烦在他耳边重复。等林涧终于听清了,只觉得没什么必要。
转来转去也没什么意义,还挺麻烦,里面需要韩家这面配合挺多手续,当初已经麻烦过人家一次了,再麻烦一次,有点说不过去。
谢岫白一听就垂下头,脸贴着他膝头,开始可怜兮兮的撒娇,就跟被主人抛弃,在大雨天里淋得皮毛湿漉漉、废尽千辛万苦才重新回到主人身边的小狗似的。
一晚上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不是搂着他的腰不撒手,就是故意压着他不让他动,耷拉着眉眼,好像谁让他受了多少委屈。
林涧被磨得没办法,答应他天亮就处理。
他特意把叶单的事情交给琳达去做,一方面是让琳达自己给自己出口气,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没空。
等琳达离开之后,他把堆积的工作挑要紧的处理了,剩下的先堆着,来了韩家。
斐倒是无所谓谢岫白的户口写在谁的名字后面,也无心探究他和队友谈了些什么,焉嗒嗒地说:“不客气,我会把他户口转回去的。”
他见林涧唇动了动,抢先一步说道:“谢礼就不用了。”
林涧话被抢先一步堵住,一时愣了一下。
“就当我日行一善吧,”斐站起身,白皙面孔提不上来劲一样,半死不活地说:“我要午睡了,就不留你了,再见。”
他这样说,林涧也不好多留,“这次麻烦了,以后有事随时找我。”
斐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林涧站起身告辞,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我父母来找过你吗?”
斐终于提起一点兴趣,唇角勾起,回味似的点头:“找了,被我气了个半死,灰溜溜回去了。”
林涧浅浅颔首:“给你们添麻烦了。”
斐用扇子压了压唇角,还是挡不住盎然的笑意从眼角流泻出来。
“麻烦倒是不麻烦,不过,你问这个问题,不会是打算关心她吧,劝你别,听说他们一家子正在闹脾气,你要是这会儿回去,铁定是要变成他们的出气筒了。”
林涧摇摇头:“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我已经不大关心林家的事了,我是想问,韩家主那边……”
一听韩鹤的名字,斐无趣地撇嘴:“放心,他忙着,没时间关心谢岫白搞基的事。”
林涧静静地看着他。
斐被他看得受不了,扭过头去:“我又没骗你,他真不管,你放心。”
林涧顿了顿:“多谢。”
韩鹤不可能对这种事完全不关心,能有这样的结果,无非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
这个人不是谢岫白就是斐。
林涧偏向于后者。
谢岫白看着好说话,一副温和无赖的好脾气,其实目中无人到极致,压根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过,个性偏执,眼里除了他谁都看不进去,大概不会做这样的事。
要是韩鹤真把他赶出去,说不定他还要拿这件事来林涧面前装装可怜。
斐懒洋洋勾起唇,又恢复了万事不关心的模样:“不客气。”
就这样默认了这件事。
他端茶送客,林涧没有再留,利落转身离开。
斐端起茶杯,浅浅喝了口茶,头也不回地说:,“你还要在那里看多久?”
紫藤萝花藤瀑布一样垂落,清新淡雅的浅紫色花朵争相开放,男人从花架后方走出,目光淡然,丝毫没有偷看被发现的羞愧。
这些站在权利顶端的男人一个赛一个的保养良好,林誉那样经常生气的人,都还让人看不出他的确切年龄,何况韩鹤。
男人身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常年穿着妥帖妥帖的西装三件套,这会儿天气还不算凉,他肩头披着一件黑色大衣,姿态闲适,从从容容地在斐的对面坐下。
“跟个偷窥狂一样,”斐刺了他一句,皮笑肉不笑地说,“就这么担心我给韩魏戴绿帽子?”
韩鹤也不生气,很好脾气地望着他,温和地说:“韩魏已经死了,你要做什么都是自由的。”
“那你和还看什么看?”斐不高兴地翻了翻眼皮。
韩鹤说:“只是想问你,我做到了我答应你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你的承诺?”
斐面色微微一变。
“——除了接手韩家需要做的准备,我不再干预那个孩子的一应事宜,包括他准备走的道路,还有……他的感情。”
韩鹤眉梢一挑,两手放松地交叉在小腹,彬彬有礼地重复他们的交易内容。
“代价是,你帮我治愈我的身体。”
斐视线在他脸上定了几秒,没什么情绪地说:“你想要的话,随时都可以。”
“宁可暴露自己最大的筹码,也要帮他们一把,”韩鹤眸中倒影出他面无表情的脸,轻声说,“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喜欢的是予川那孩子,后来才发现不是……”
斐嗤笑:“谁要喜欢那狗畜生的儿子?”
就算谢岫白是无辜的,他也不喜欢。
他又不是个泥塑菩萨,能把人和人分那么清楚,没有因为韩魏连带恨上谢岫白,已经不容易了。
韩鹤和他说起话来一向温和,听见他骂人也不恼,目光平静如水。
“行了,我要去睡觉了,你急的话就明天,”斐无趣地把拿在手里把玩的杯子随意丢回桌子上,“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用去惦记着让谢岫白生了,年纪也卡得差不多,到时候你死了就谢岫白顶上,等谢岫白老了,你儿子也长大了。”
韩鹤忽然身上,拽住了斐的手腕。
经过韩魏那么个人渣,斐极端反感别人的碰触,韩鹤手一握上来,他眉目一凌,就要反手一巴掌。
韩鹤抬头,目光清明:“联邦研究院的研究有了突破,据说已经能够尝试着用人工方式培育胚胎了。”
斐抽回手,倒退几步,跟看脏东西一样看着他,冷冷道:“想都别想,滚!”
谢岫白陪修焠练了几把,轻轻松松把小朋友撂翻在地,蹲下身,一手搁在膝盖上,懒洋洋撑着下颌:“还打吗?”
修焠不服气地捶地:“啊啊啊啊啊!”
谢岫白看热闹地哼笑。
正在这时,他手腕轻微一震,尚带笑意的黑眸低下去,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然后整个视线都顿住,漆黑明亮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终端屏幕看。
修焠发泄完,抬起头,一眼看到谢岫白小臂流畅结实的线条,肤色冷白,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汗意,跟一截沁了水的玉石一样。
他见谢岫白半天没动,躺在地上翻了个身,大字型摊开,戳戳谢岫白膝盖,“怎么啦?”
一戳之下竟然没戳动。
修焠加了点力道。
谢岫白收了终端,垂在半空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深深埋下头,额发挡着眼睛看不清,只有唇角的弧度越来越高,完全抑制不住也不想抑制的笑容。
修焠:“?”
什么事开心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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