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戚敛身形迅疾如风,纵然修为与那位男修不相上下,但剑式显然更加灵活有余。
而且,就算闻楹一个不会剑术的人也看得出来,与这位男修对战时,师姐似乎只使出了六七成力气。
察觉到这一点后,少女微微抿唇。
师姐她……约莫是想要将法力省下来,对付殷威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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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对战后,只见戚敛腕间翻转,一道剑光如虹,将对手逼退。
接着剑招步步紧逼,逼得对方无处落脚,最后只能躲闪到高台之外。
“咚,咚咚咚咚……”
这时,看台外决定胜负的擂鼓被敲响,司仪高昂激情的嗓音清晰无误传入众人耳中:“恭喜清徽宗戚敛获胜,进入下一轮比试。”
戚敛收起了剑。
看向手下败将时,她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淡然神色:“承让。”
在她对面,开战前还有几分张狂的男修,此刻面色微赧:“是我技不如人,多谢道友指点。”
戚敛微微颔首,她侧过头,准确无误地在人群中一眼识别出闻楹的身形。
四目相对。
闻楹的目光,亦是从开始时便没有离开过戚敛。
眼下戚敛获胜,她听到四周络绎不绝的惊叹声——
“我就说得没错,戚敛不赢,难道还轮得到别人来赢?”
“真不愧是清徽宗首屈一指的弟子,想必此次剑会魁首,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正所谓红花都得有绿叶来衬,看来咱们呐,这次都是来当绿叶。”
称赞的话语不绝于耳,闻楹觉得自己应该替师姐高兴才对,可她的唇角却莫名抬不起来。
心情忽然有一丝沉重。
站在高台上光芒万丈的师姐,与身无法力的自己,两人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
而这,还只是开始。
从今往后,她们两人一个朝着成魔的深渊坠去,一个却会走上修成大道之途。
云泥之别。
明知既然一切无法避免,多想也无益,闻楹的心境却不知不觉沉到了谷底。
连戚敛走到她身前,也尚未察觉。
直至清冷中略带一丝关切的嗓音响起:“闻师妹,可是有何不舒服?”
闻楹回过神,忙勉强微笑着摇头道:“没有,应当是在这儿站得有些累了。”
“原来如此。”戚敛很好地将眸中疑惑隐藏,她握住少女的手,“既然师妹累了,那便早些回去歇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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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之中,闻楹褪去衣袍,将它们挂到织金云纹屏风上。
殷芙蕖给她安排的,的确是上好的寝屋。
除了宽得能睡下十个人的雕花千工床,做工精细的梨花桌,在屋子的后方,还有一方小庭院。
庭院中央,是从山间引来的温泉。
闻楹就这样披着一件薄衫,赤足踩在庭院中的石板路上,然后在温泉边沿坐下,再逐渐浸入水中。
温热的水流,缠绕上每一寸肌肤。
整日累积的疲惫,在此刻仿佛被清空,闻楹不觉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白日里那些不安的情绪,也得到些许舒缓。
闻楹仰着头,闭上双眼。
直到温泉旁的屏风外,传来脚步声。
“闻姑娘,这是殷娘子送来的点心和酒水。”侍女轻手轻脚地将银盘放下,“您请慢用。”
闻楹:“替我谢谢殷娘子。”
说着,在侍女转身后,她抬起手打算拿一枚点心品尝。
然而在抬手那一刻,闻楹眼瞳一颤。
温泉池中,水声忽然哗啦啦作响。
侍女疑惑地转过身,看向似是受到某种惊吓般,将自己瑟缩进水里的闻楹:“闻姑娘?”
“没事……”闻楹知道,此刻自己的面色定然是发白。
可她还是故作镇定道,“劳烦你去唤一下我的师姐,我突然有些事想要同她说。”
侍女应声道:“好。”
至于闻楹口中的师姐,不用她解释侍女也知道,应当是近日在剑会上大出风头的戚敛。
毕竟,她到闻姑娘这里来的次数是最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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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戚敛过来了。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闻楹会是在温泉中等着自己。
夜色已晚,温泉边上只点着一盏琉璃灯,微光照得少女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我见犹怜。
闻楹眼尾泛红,似是受到某种惊吓。
戚敛屈膝在泉边蹲下:“闻师妹可是心魔又发作了?”
闻楹没有想到,不用自己开口,戚敛便已猜到缘由。
她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朝戚敛伸出手。
少女本该雪白无瑕的手臂,此刻却丝丝缕缕的黑雾缭绕着。
她神色间似有几分不解:“上回……不是已经被师姐转移了吗?为什么又会……”
戚敛伸出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剑茧的指腹无意摩挲在少女腕间,她不疾不徐解释道:“心魔皆因心境而生,并无法根除。”
原来如此。
那岂不是从今往后,倘若她稍有不慎心魔发作,都要师姐来帮忙?
想到这一点,闻楹被戚敛握住的手腕处的肌肤,莫名开始发烫。
“闻师妹放心,我已在找寻办法。”戚敛似猜到她心中所想,“将来,便不必这般委屈你。”
闻楹轻轻咬住下唇。
温泉的水面流萤闪烁起舞,似少女扑朔明灭的心事。
半晌,她声若蚊蝇般开口:“我不委屈。”
戚敛动作一顿,只见少女抬起头,似鼓起莫大的勇气般道:“师姐莫非以为,倘若换成旁人,我亦会这般心甘情愿与之沉沦?”
她的声音分明很轻,却一字一句似格外用力地砸进戚敛心口。
戚敛呼吸微微一滞。
即便是白日里,与人持剑相向的对战时,她也不曾有过这般紧张的时刻。
心脏处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叫戚敛的心跳在刹那暂停了跳动。
然而落在闻楹眼中,她竟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
少女嗓音里带上一丝委屈:“师姐难道是不信……唔……”
话音未落,闻楹只觉得腕间一紧,眼前一片暗影压下来。
接着,似有冰凉落到她的唇瓣上。
闻楹很快便意识到,那是戚敛的唇。
因为她的舌尖,已轻而易举地顺着自己的唇线撬开齿关,勾弄着她的软舌。
戚敛身间的幽冷竹香,亦在此刻居高临下地覆落下来。
闻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告白,化作一汪春水。
脸庞被戚敛的掌心捧着,闻楹只能被迫仰起头,与她唇齿交接,一点点被她的气息所侵占。
“唔……”闻楹有些喘不过气来,意识变得模模糊糊。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变软,仿佛快要与这一汪温泉水化作一体。
戚敛的手恰到好处落到少女腰间,将她微微捞起,以防她当真融在其中。
这时,戚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往日清冷自持的嗓音,此时却干哑得过分:“闻师妹,我并非不信,我只是不敢……”
大抵是自幼丧父丧母,经历过太多磨难。
在噩运降临时,戚敛对其习以为常,故而能做到淡然处之。然而戚敛从不曾想过,好运竟会有一日降临到她头上。
她怎么敢去想……
模糊不清的话语,闻楹却听懂了其中意思,她心头不受控制地浮现一抹酸涩——无论日后的戚敛,会有多么光芒万丈的前程,但现在或是过去,她所遭受的一切苦楚都难以抹消。
兴许多年以后,她们会分道扬镳,会成为陌路人……但至少这一刻,闻楹想要告诉戚敛,还有她在。
意识迷糊不清,少女的思绪却异常坚定,
她抬起手,双手揽上戚敛的脖颈。然后偏过头,用力加深了这个让人几欲窒息的吻。
戚敛身形刹那僵住。
旋即,她捧在少女脸庞的手移到她的脑后,白玉般的长指拢入闻楹披散开的乌发间,将她桎梏在掌心。
起初攻势迅猛的闻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与戚敛之间的悬殊——
狠不过,完全狠不过。
她不过是想吻她,而戚敛却像是恨不得能够吞食掉自己。
不过三两息之间,闻楹便败下阵来,任由戚敛再度主动操纵局势。
闻楹这才发觉,上一次的师姐,着实已是收敛许多,真的只是在与自己双修。
而这一次……闻楹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自找苦吃。
分神期修士的精力,怎么是自己这种毫无法力的弱鸡扛得住的。
偏生戚敛自有她的办法,在闻楹每每觉得自己快要晕厥过去时,她便会渡一些灵力过来,让少女在清醒中与自己沉沦。
闻楹只觉得,在被心魔搞得人不人不鬼之前,只怕自己就已经被戚敛折腾去半条命。
可当她想要义正言辞地拒绝戚敛时,她便会靠过来,将脸庞埋在自己的颈窝处,低声呢喃着:“闻师妹,我真的很开心。”
温热的气息拂在脖颈处,激起少女的身躯一阵战栗。
闻楹从未听过戚敛用如此柔软的口吻说话。
就好像一个孩子,摘到枝头想要的那朵花。
毫不遮掩的高兴。
她的心不禁软了软,抗拒的话便咽了下去。
戚敛顺势在少女的锁骨处落下一吻,紧接着似受到某种蛊惑,唇瓣一点点向下移去……
温泉水面微微起伏,闻楹觉得自己就像被卷进浪里的一尾鱼。
明明拼命想要逃离危险,最终却被浪花拍到岸上。
接着,她被一双手捡起来。
在大脑因为缺氧,意识模糊不清之际,她听见一片白光中似有人循循善诱问道:“师妹,告诉我,你在担忧什么?”
什么担忧?
闻楹眼尾被泪水洇湿,有些听不懂她的话。
戚敛的长指落到少女腰间,缓缓向上移着,如同拨弄琴弦般,调动着她的思维顺着自己的话走:“白日里我获胜时,师妹为什么会闷闷不乐?”
那是因为……
闻楹唇瓣动了动,正要将缘由说出口,脑海里竟响起刺耳的“滴——”一声响:“警告!警告!宿主不得向文中角色透露系统和任务的存在,否则将受到惩罚。”
在这种本该温情的时刻,陡然出现的系统声音,叫闻楹有片刻呆滞。
这该死的……
戚敛似察觉到少女的分心,她停下来,将少女脸庞的长发别到耳后:“闻师妹?”
闻楹抿了抿唇,用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撒谎道:“我只是……有些伤心。”
“嗯?”戚敛眸光微动,似有所不解。
少女别过了脸,似有些羞于启齿:“师姐越来越厉害了,而我却只是个废物,总有一天你和我会越走越远……”
直至死生不复相见。
她面色潮红,露出水面的脖颈间,还有戚敛方才留下的痕迹。
然而说出的话,却又是如此悲观,仿佛看不见两人的未来。
话音落地,温泉中有刹那沉寂。
接着,闻楹听到戚敛一声低低的叹息:“原来闻师妹担心的便是这个?”
她双手揽住少女后背,将她抱入怀中:“闻师妹,你怎么可能会是废……物。”
闻楹微微一愣。
她原以为戚敛说的话会是让自己莫要担心,就算她是废物,她也不会抛下自己之类。
可没想到师姐对她的滤镜竟然厚到这般程度,连自己是废物这种事实都不愿承认。
似感知到少女心中所想,戚敛一字一句道:“师妹没有修为,在百花村却能够破开我布下的结界,在问仙派找出真凶,在月城救我于杀伐之中,助我逃脱噬骨渊,渡过天劫……”
“你若是废物,我受了你这么多的恩惠,那又算得上什么?”
戚敛鲜少会说这么多话。
闻楹愣愣听着,心头涌起一番酸涩。
从来到这个世界那一日,她便已认定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只不过是一个背景板白莲女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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