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我高上很多,我能被牢牢盖住的被子,太宰他却因为身高问题稍稍一换动作就从温暖的被窝出去了。
他长长的胳膊抱紧我,我们肌肤相贴,他闷闷的说“好冷。”
太宰他这么缠着我,我根本就睡不着,不仅仅因为他抱得太紧,还因为,他贴的太近。我想,从小时候到现在,这样的毫无安全感又毫无芥蒂的拥抱有过太多,但这一次,我听着他潮湿的贴在耳边的呼吸,他沙哑温润的嗓音,却觉得没有哪次像是今天一般令我难忘了。
“我很想你。”
这么说出一句话后,他就像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说一样,抱着我一直没有说话,我很想和他再聊聊,但太宰不久后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自然,他是睡着了吗?我无法判断,十几岁的太宰会给我表演开锁上吊,还会表演瞬间心脏骤停。而假装睡着这样的事,对于他来讲应该也不难。
“我也是。”我这么说,轻声笑了,闭上了眼。
我从小时候第一次遇见太宰开始,就一直围绕着太宰生活。不论是源于什么原因,但我一直在想着他。把他当成有趣的玩物也好,当成玩具也好、伙伴也好、朋友也好,我一直都在想着太宰。但是太宰他不会一直想着我。太宰他当然会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想着自己的发小会怎样,甚至会过多的担心我的安慰。
然而。我并非是独一无二,太宰他不光会想着我。不过这种事情,是难免的。
因为,我们不再像是小时候那样天真无邪了,也不像是小时候那样脆弱不堪了。
—
侦探社的众人都能看出太宰他的变化来。太宰他一直都是自持神秘形象的男人,以一种既是靠谱又是吊儿郎当的样子过活着,很少会明显表露出不对劲。
或许搁其他人是不会觉察到这个男人有什么不对,但在了解他部分德行的侦探社的成员来讲,变化不可谓不大。
前几天太宰一直是无精打采的样子,窝在侦探社的沙发上什么都不做,也不去自杀,不去勾引小姑娘陪他殉情,太宰也不给国木田先生找麻烦。太宰先生就一直看着侦探社的天花板,他又呢喃着什么东西,看着他阴沉的面孔,敦还以为太宰先生在诅咒别人。
“太宰!快去工作!”国木田先生看不惯太宰先生的死鱼样儿,也想让这个人打起精神来转移注意力,故而上前俯视着太宰,用一种命令的狂暴语气去吼太宰先生。
敦看着太宰先生露出标准的微笑,懒散道:“是——国木田君——”
然后游魂一样到了自己的桌前,竟然出乎意料的开始认真工作。
敦的虎眼瞪大不少,等等,真的在认真工作?!
国木田先生显然也很震惊,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看了下日历,不是愚人节,太宰他没有恶作剧吗。
果然,这真的很严重啊这件事情。
不过还没有等侦探社的人采取什么行动,太宰治在这一天哼着小曲十分愉悦的进来了侦探社,脸上春风满面,有一种‘和暗恋对象终于睡觉’那种既视感。于是太宰他又开始不务正业,把报告什么的一切杂七杂八的文书工作推给敦,又开始在晴朗明媚的大好时光里自杀,虽然这样的太宰先生真的很令人头疼,但是敦还是松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这样胡乱吃蘑菇发疯的太宰先生让人安心……等等,蘑菇?!
“不要啊太宰先生!唔啊——喘不过气来了!”被太宰勒住脖子的敦听到太宰混沌的大声说着“看啊敦,天上有好多飞机,哇哦,我看到栗的脸了哦!”
什么什么……栗?
是宫泽贤治去开的门,于是敦就看见了太宰先生口中栗的模样。虽然现在敦还不知道他就是太宰先生口中的‘栗’,但是这无法让敦抑制这位敲门的先生长的真俊秀的想法。
这位先生穿着白衬衫,格子针织无袖衫,外面套着普通的短款外套,下面穿着和太宰先生一样颜色款式的裤子。整体形象得体温和,俊秀柔和的脸上是一种平静至极的笑意。
“你好,是来委托的吗?”贤治用着活泼的强调去询问那位先生,当敦还想更加了解这位先生是否是来委托的时候,太宰先生勒住他脖子的胳膊逐渐收紧——
呼吸、不了了!
“好多个栗哦,敦君你看到了吗?这是天堂吗?!”
“不是委托,我来探望我的朋友。”牧野栗抬了抬拎着的袋子“我买了小蛋糕,给他带了便当。”
“那么,您是来探望——”宫泽贤治眨了眨眼,顺着牧野栗的目光转向正在发疯的太宰先生“太宰先生的吗?”
第16章
当我敲响侦探社的门,打开门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太宰。他的脸色透着紫,正在不知所云的勒住一个白发少年的脖子,他的状态很癫狂。侦探社的其他人都是见怪不怪的模样,我不禁想,到底这四年我都错过了他什么事情,我的印象里,他还是那样胆小、懦弱,踌躇又别扭的存在,阴潮伴随着我,可太宰他早就离开了这份阴潮,把阴潮独独留给了我。
我知道了,他已经变得开朗,拥有很多很多温柔可爱的强大同伴了。
只有我,还是存在于「孤独」之中。
明明已经早就知道了他的事情,明明已经做好准备,但是当这个真相显露出来时,我发觉,我的心脏十分疼痛,不一般的感觉穿达到四肢百骸,我想要颤抖,想要大声质问些什么,但看着这样搞怪又欢喜的氛围,我抑制住了。
这真是新奇的,让人不想要接受的情绪,是难过、痛心、失望、惶恐?一个又一个负面情绪汹涌的灌满我的身躯,让我的手指抽搐着抗议。
我看向和我搭话的少年,微笑着把便当盒和小蛋糕递给他:“便当里面有蟹肉,是太宰他爱吃的。”
“您不来坐一会儿吗?侦探社成员的家属我们是很欢迎的。”那位黄发蓝眼的少年看出我要走,他这么说“侦探社的大家都很好,先生。”
“不了。”
我拒绝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情不自禁的去想和太宰还小的时候,他的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眼仁黑黑的,身子小小的,还没有我高呢,我总是欺负他,然后自顾自的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我们就这样当了十几年的朋友,直至现在,我忽然想通了,我不该和一个人产生十几年的羁绊。
我从刚刚就一直有自己的心脏要被撕碎的感觉,我认为这可能是我长这么大未被情感撕扯的惩罚,一下子无数的情感朝着我涌上来,快要把我压垮。幼时我的母亲患癌去世,我未当回事儿的痛楚,父亲不顾我的意愿和母亲一同离去的痛楚,仆从想要害死我,不顾多年情分的痛楚,小孩子们喜欢粘着我,但我又不能被他们所理解的痛楚……直到遇见太宰,我面临了新的痛楚。
我为他和我相似的境遇而痛楚,为他的孤独迷惘而痛楚……直至我们逃离,我又为小孩子辛苦奔波而痛楚、耗尽心力活着而痛楚、被侵犯而痛楚,最后,我因为太宰的‘保护’性远离而痛楚。
短短二十余年,我把这些痛楚全部的无视了,成为了一个冷漠无情的存在。而如今,一切又公平的在我身上反映,所有点滴混合而成的巨大的痛苦快要把我压垮,我感觉到脸上湿润,不禁摸了上去。一大股一大股的水液从眼眶中流出,永远不停歇的宣泄着一直以来的委屈,就这样在大街上,狼狈不堪的躲藏着,直至撞上了一堵墙。
“栗酱?”
五条悟撑住了我,避免我跌倒在地上。
我感觉到眩晕感,再次睁开眼,心情阵阵的平静。
“栗。”太宰治道了一声,我去看他,他挤出一个微笑看着我,很丑很惶恐,我闭上了眼。
“我们交往吧。”太宰他这么说,我不知道他到底用了怎样的决心说的这句话,不过他握着我的手很松,我想要抽出来,却又被他握紧了。
“……不会,不可能。”我说着。
太宰把手撒开,他若无其事又说着,看向了别处“我开玩笑的啦栗,活跃活跃气氛嘛。”
—
很稀奇的一幕。
五条悟倚靠在病房一角,看着太宰和栗的互动。
栗是个聪明的孩子,很久之前五条顺手帮助他祓除了肩膀上扒着的低级咒灵,后牧野栗主动的联系上了他,和他说了些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从此之后五条悟和他就再没断过联系。
五条之前以为牧野栗只是因为想要钱才会和他做情报交流合作,后来意识到他和港口黑手党的太宰治有微妙的联系,对此也不想要深究,总归在相处中五条知道牧野是个好孩子。既然是好孩子,那就总会做出正确的事情。
比如现在,牧野栗就果断拒绝了太宰治的告白。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恋情并不是不可以,而是牧野知道如果太宰把自己的恋情告之众人的话会有麻烦,就算不告知也会有人推测出他们的关系。牧野只有一个还算是机灵敏锐的头脑,但一丝一毫的武力值都没有,太宰他不仅仅是侦探社的社员,还是前港口黑手党的干部,既然都是十足有能力的人,那必然不能有明显的弱点。要不然,在干大事的时候被牵制住不就不得偿失了。
但是这样客观分析也不是太好,毕竟五条觉得,牧野从来都是遵从内心的。他表现出来的情绪很淡,但对于太宰,从来都是赋予全部,这一点来讲,五条真有些嫉妒。
想到牧野流着眼泪的那副模样,即便是五条也不得不承认其长相是人人喜欢人人怜爱的样子,所以在太宰治身上看到的强烈不安和踌躇五条觉得合情合理。
两个人之间并不是爱情,但也不是友情,而是近乎亲密无间的亲人的感情,这样来讲,是很扭曲的。全部都是爱,又不是爱,对于成年人的他们,更加难以决策。小时候单纯无邪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长大以后是非观念形成,做什么都感觉别扭。
交往也是。
更别说现在,牧野栗情绪爆发之后表现出寡淡的样子,很显然是又一次的‘忘记’了,拥有感情是怎样的感觉。很让人头疼吧。但是这和五条悟没什么大关系。充其量是合作的关系,顺手帮一下他们,五条很忙,忙着拯救这个垃圾世界。
比如现在手机铃声响起,他知道又有工作等着他了。
五条悟拉开了门走了出去,又轻轻的关上了。
第17章
太宰治并不在乎其他什么事。交往不交往,就算是被拒绝了也无所谓。他被拒绝过很多次,不论是咖啡店的女仆小姐,还是大街上随便一个长相美丽动人的女性,只要今天天气明媚,他的心情良好,便能做出早就知道结局的殉情邀约。
这自然是一种开玩笑的举动,就算真的找到一个符合心意的美丽女性,真的没有任何阻碍的被同意请求后带着女性去自杀,太宰治也会巧妙的让一些意外事件打断他们的这番行为,顺便以另一种方式给那位同意自己自杀请求的女性去做心理疏导。
太宰很清楚,没有一位正常女性会答应一个不着调男人的殉情邀约,除非别有所图,亦或者脑子有病。
所以被牧野栗拒绝时,他的脑子也很清醒,内心也很冷静。太宰不想要牧野栗离开自己,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从小到大一直陪伴的发小也好,在最脆弱的时候相互慰籍也好,甚至是以一种抱怨怪罪的姿态说着‘你为什么要来靠近我,所以不能离开我不是理所当然’这种也好。
总之,不想要失去他。太宰治期待有人能把他的那套‘所有事物拥有了就会失去’的理论打破,也因此看着唯一拥有的东西感到惶恐不安。但太宰没有分身术,不能够一直一直看着牧野栗,但太宰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所以也不能一直一直在他的身上耗费时间。
不能说是耗费。因为太宰觉得,和牧野一起的日子,回到家中的时间,是最让他安心的时刻,几近落泪。也许少年时期并不能觉察到这份难以形容的情绪,但是成年后他会清楚的意识到牧野栗的重要。
很难说。也很难做。
所以,太宰决定让牧野把他推开吧。太宰治再也不想看到牧野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这副无力的感觉,抹杀了看到牧野给自己做的便当的喜悦之情,给良好的,像是要回归以前的希望当头一棒。
很久之前也是这样,当太宰觉得生活终于要平静的无聊下来了吗?事情就会以他未曾想象的速度,飞一样的砸给他噩耗,那天他看着牧野颤抖的躯体,上面无法形容的、令人目呲欲裂的痕迹……还有织田作的逝去、牧野不懂,不知所措的抱着他,脸上是一种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的失望,都宣誓着:所有你珍视的东西,必然会失去这件事情。
所以啊。所以啊。就算是现在,也要忍痛割舍,把所谓珍视,变得可笑,变得毫无价值可言。
太宰治是个手巧的魔法师,他能够看透人心,并且犀利的伤害别人,平时裹着正义那方的皮囊,现时让牧野栗看到了里面浓稠恶意的泥巴。
“因为牧野你不答应我嘛。”太宰说着“你从来都是这样,自以为是的说着些什么话,自以为是的劝诫我,以为我会听吗?明明是完全没有情感的存在,为什么要摆出那副亲密无间的样子,熟悉的欢迎我回家呢。”
床榻上,太宰故意的让牧野从镜子里看见他的模样。他们亲密无间,却又割裂的分离,镜面上的裂痕,象征着从此以后,太宰所珍视的,将再也不见。
“太宰……”
牧野栗从没叫过太宰,‘治’,太宰的眼神晦涩不明,他说:“这种时候,就算是牧野,也得叫的亲密一些,粘腻一些吧。我们不是「朋友」吗?”
“牧野真废物啊。”太宰说着。“连讨好男人都不会。”
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呢?
“可我不是一直都在讨好太宰吗?”牧野栗崩溃似的哭了。
太宰治有些不知所措,他抹着牧野的眼泪,越抹越多。
牧野栗哭过几次呢?一只手便能数过来。因为他没有情感,太宰治一直这么觉得,所以踏踏实实的和他接触,每一次都觉得无论怎么做牧野都不会在意啦所以不用有负担,于是,太宰越来越深刻的依赖他,不知不觉,牧野栗有了情感,这时,太宰才清醒的知道:
是我让他变成这样的吗?我对于他来讲,原来真的、那么的重要吗?
意识的太晚,牧野已经决定照着他的意思推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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