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电影。”于丛怔了很久,从四处搜罗的网络素材里找到了谈恋爱该做什么的事项。
姜清昼摆在宿舍里的电脑也很大,屏幕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墙高,没有主机和音响,光秃秃地立在那。
他打开了某个自然相关的纪录片,把于丛的腰扣在手臂里,懒懒地靠着桌前的沙发,表情自在地观看。
于丛动弹不得,脑海里浮现出宠物猫被禁锢的神色,不算痛苦,但有点无奈。
姜清昼在他头顶平缓地呼吸着,于丛竖着耳朵听了会,觉得他睡着了,转过头来正对上姜清昼的视线。
黑白分明,无声无息的,带了点难驯的味道。
于丛已经恢复的心跳又鼓噪起来,他看了一会,自觉地挪开了眼睛,往后一些,安心地倚着姜清昼的肩膀。
“姜清昼。”
“怎么了?”声音变成了深夜后的暗哑,于丛印象里听到的次数不多。
“我们是谈恋爱吧?”于丛小声如蚊呐,有点游离于现实之外,“是吗?”
姜清昼眉头皱得很紧,好像没理解。
“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太真实。”于丛没多久就读懂了他的不解与随之而来的烦躁,“我不太懂。”
死死勒在身上的手有点僵硬,于丛顿了顿,很快解释:“我不是没想清楚。”
姜清昼抱了他半天,忽然说:“没事。”
“我乱说的。”于丛拿出糊弄大法,“你别理我。”
“你不要觉得害怕。”姜清昼说这种话时很不熟练,停了一会才有点别扭地问,“好吗?”
于丛后半夜的时候已经迷迷糊糊,忘了最后回答了什么,是说好,还是好的。
他醒来时天色正泛白,隔了层纱帘,冷冷的晨光打进来。
姜清昼一动不动,在他身后,睡着时呼吸绵长而平稳,双腿很舒展地敞着,右手还搭在他的胸口。
屏幕上是结束放映的界面,已经灰了很久。
于丛迟缓地清醒,小心翼翼地挪开压着对方的身体,起身的瞬间感到阵绞力作用在脖子上,拧了一把。
姜清昼被于丛推醒了。
“我脖子动不了了。”于丛有点惊恐地说,“怎么办?”
姜清昼迷茫了两秒,抬手捂住了他的后颈,才觉得手臂麻木得不像自己的。
红红火火的中国风圣诞节过去了,以于丛进医院作为结束。
他痛得说不出话来,脖子被毫不留情地摁来摁去,听见姜清昼在背后和医生低声讨论。
“就是落枕。”医生说。
姜清昼犹豫两秒:“不拍片吗?”
医生上下打量他,把姜清昼和于丛一起打成小孩,不怎么客气地反问:“都说了好几遍了,去挂个按摩科,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
姜清昼脸黑了点,好像护鸡崽那样把人带出了骨科会诊室。
负责按摩的医生来自西南,给于丛做牵引的时候嘀咕了几句,姜清昼沉默着听了一会,从浓重的口音里辨别出来,说于丛是个很不健康的、脆弱的小孩子。
回通大已经中午,王洁打了电话过来。
她听上去已经恢复不少,声音还沙哑,大概是哭了一会。
姜清昼没避着于丛,用车里的蓝牙接电话,顺势看了眼副驾上的人,于丛动作很轻地系好安全带。
“你在哪呢?”王洁吸了吸鼻子,“在学校吗?”
“ 不在。”姜清昼说,“怎么?”
“你在哪?”她听起来挺着急的,“我去找你吧。”
姜清昼没什么停顿:“我在附属医院,在回去路上,你等我一会。”
通话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剩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往前跳着。
“不是……你。”王洁的声音是诧异混了点复杂,“你搞什么?就直接去医院了?你要死啊?”
姜清昼皱了皱眉,没听懂。
“我草,你真的。”又添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怎么想的啊?人怎么样了啊?于丛成年没有?”
“他落枕了。”姜清昼打断她。
“哦。”
于丛过了好几分钟才意识到他们在讨论自己,磨磨蹭蹭地想问,刚想扭头就痛得叫出声。
姜清昼黑着脸说:“说了不能动。”
于丛把声音咽了回去,坐得很直,背部远离座椅,许久才连着肩膀一同侧了过去,想瞥一眼姜清昼的表情。
姜清昼头发还有些乱,拧着眉。
车速偏慢,稳当地越过各种形状的减速带。
于丛盯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睛,感受到一些疲惫和暴躁。
周末下午,寝室里没人醒着,连杜楠都在呼呼大睡。
他没拉窗帘,坐在光线朦胧里,椅子还发凉,脖颈上没有护具,于丛不太想躺着,明明身体酸胀,胸腔里却有一股很奇妙的畅快。
姜清昼大概停好了车,给他发了新消息:“睡了吗?”
于丛拿起手机,还有点不真实:“没有。”
“那在干嘛?”姜清昼回得很快。
他看了两秒,十分自恋地从中体会到关心,打字回复:“在休息。”
输入提醒亮了一会,姜清昼的回复隔了半分钟,很委婉地让他拍张照片。
于丛表情诧异,总觉得这句话不像是姜清昼本人发出来的,他听过舍友跟女朋友打电话,也旁观老三跟喜欢的女生发消息,包含在拍一张照下面的意思没那么光明正大,但能感觉到包含了一点青涩的想念。
他脸有点热,正对着自己拍了张很标准的证件照。
聊天框那边没反应,于丛点开照片,想自我审视一番,放大了拖到脸上,手机才震了两下,文字消息看上去语气平平。
“拍一下枕头。”
“医生说要看合不合适。”
于丛脸上的热很迅速地扩散到了脑袋,他把手机放了回去,躁得想趴下去,又迫于落枕的限制,只能干坐。
他坐了一会,鬼鬼祟祟地把手机拿起来,迅速删除发了自拍的消息,再给给姜清昼回复:“好的。”
第66章 66
姜清昼面不改色打开那张照片前,王洁刚把他的报名表递给老黄,办公室不规则的木门还没关紧,扫来一阵短促的风。
他填完报名表,被老黄的助手弱弱地举手,问他为什么没有英文名。
老黄慢腾腾地评价,搞国画的要什么英文名。
“你这个笔蛮好看的。”老黄眯着眼睛,观察他手里的钢笔。
沉得过头,商务感很重,不像是姜清昼会用的,反而吸引了老黄的注意。
“谢谢老师,我们先走了。”姜清昼礼貌性地笑了,没接话,顺便不动声色地点开消息。
王洁一脸困倦地扫了眼,目瞪口呆地跟他一起出了办公室。
姜清昼表情没变,把钢笔塞回了大衣口袋,给于丛回了两条消息。
“咦。”王洁的声音在宽敞的楼道里荡了两圈。
姜清昼充耳不闻,存了照片,把手机摁灭。
“我问你。”他皱了下面,扭过头跟王洁说话:“你昨天说的这个那个是什么?”
“哪个?”王洁一脸茫然。
姜清昼下巴绷着,表情不太好看:“吃饭的时候,你和桑蕤说的,真心话大冒险。”
王洁思索了几秒,转移话题:“这次要出国诶,你妈会让你去吗?”
她精准地戳到了姜清昼的痛处,随即又提了一堆参赛的注意事项,颇有前辈风范地拍拍他:“通大国画系的脸面就靠你了。”
姜清昼顿了顿,像在靠绿上个问题,隔了一会,王洁又说:“不对,是老黄的脸面就靠你了。”
“加油,关门大弟子。”王洁一溜烟消失了。
姜清昼站了会,没意识到自己叹了口气,于丛发来了新的照片,不知道是站在哪里拍的,和寝室的架子床形成一个奇怪的、倾斜的角度,尽头是一个平整的低枕。
他放大照片,于丛的被窝东西很少,清爽干净,很符合对于理科男生的刻板印象,灰蓝色的暗格床单,素色的被子随手被丢在一边。
杜楠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声音中气十足。
他扒拉着扶梯下床,一心二用地拷问于丛:“你你你,到底干嘛了?大半夜跑掉?做什么坏事去了?”
于丛端坐着,心脏猛跳了两下,迟疑了一会:“我落枕了。”
“哈?”杜楠动作放慢了,“怎么了?”
“脖子动不了了。”于丛像是游戏里的小僵尸一样整个人转了回来,“所以先走了。”
杜楠声音轻了点,充满了后悔:“妈呀,你怎么不跟我说!一点儿都动不了?”
“嗯。”于丛控制住点头的念头,有些愧疚地继续撒谎。
“那谁送你去医院了啊?”杜楠努努嘴,“我昨天看他也走了。”
“嗯。”他轻声应。
“这人还行哈。”杜楠伸出一根手指碰碰他的肩膀,不敢用力,“我之前觉得这人怎么鼻孔看人啊?”
他碰了两下,问于丛:“这样痛不?”
“痛。”于丛诚实地说。
杜楠挠挠头,有点疑惑:“你这挺严重的,怎么吃个饭吃成这样啊?”
于丛不说话了,心跳声还紊乱,似乎还觉得过去的一天一页混乱得不真实。
桌上的手机亮起来,姜清昼言简意赅地问他的寝室号。
于丛更加简短地回了串数字。
回复完才觉得哪里不对,又问:“怎么了。”
心脏频率速度很快地提高,他等了一会,没收到姜清昼的回音,寝室门反而被叩响。
杜楠正拿着洗漱品要去走廊,打着哈欠露出困惑的神色:“谁啊?”
姜清昼手里抱了个圆筒形状的枕头,微微扬着脸,不算友善地看着杜楠。
杜楠石化两秒,好像又有被人拿鼻孔瞧的感觉。
姜家老宅在别墅的山脚下立了个小亭子,姜清昼开着车经过,就看见里面坐着的人拿起了电话。
沿途两侧的草还茂盛着,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通往山上的景观维护出生机勃勃的气息。
他度过了一个不太真实的、忙碌但美好的圣诞。
姜郁善早早打了电话,让他收拾好了再参加跨年的家族聚餐,手机那边还有飞机起落的动静,大概人还在机场。
姜清昼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在心里整理另一件事。
有年轻的陌生面孔接过他的车钥匙,熟练地替他泊车,姜清昼瞥了眼,总觉得车童年纪小得不像是能工作。
进门前,他给于丛打了电话。
于丛在打游戏,声音还迷迷糊糊的,听上去困了,心思不在游戏里,好像也不在电话里。
“你晚上吃什么?”姜清昼立在尚在运作的喷泉池旁,发现顶楼露台上有丝光亮,便抬眼去看。
于丛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甚至要被技能特效的动静盖掉:“我们寝室三个人吃。”
“吃什么?”姜清昼坚持地问。
露台跟随建筑原有的造型,呈圆形状,上面走来走去的几个人都穿着橙黄色的作业背心,扛了一个黑黝黝的东西。
“可能吃火锅。”于丛耐心地说,“或者是自助烤肉。”
姜清昼安静了一会,听见他软软地解释:“就在西门吃,人很多的话可能吃别的。”
“好。”姜清昼停了半天,最后说。
好像有人在旁边吐槽了于丛,他远离话筒说了什么,姜清昼没能听清。
过了两秒,于丛问他:“你和你妈妈一起?”
“算是吧。”姜清昼摸了下鼻子,喷泉正好停下来,周围一片寂静。
他能感觉到于丛在努力找话题,也意识到自己谈得有点非主流,根据姜清昼浅薄的恋爱知识,怎么会有人放着跨年来家族聚会,于丛大约也是这么想。
姜清昼有点烦躁地扯了扯袖口,身上的套装是姜郁善远程操控着人给他订的,修身的款式,送来时才发觉他好像高了点,稍微有些紧。
“我们在打游戏。”于丛语气还是一贯的好,慢慢地跟他说。
姜清昼好了一声,看见了由远而近的车灯,是姜郁善的车,犹豫了几秒才说:“我先进去了。”
姜郁善穿得不太保暖,利落地从后座下来,关了门,司机又把车开远。
“等我?”姜郁善有点意外,顺手挽住他的胳膊,“走吧。”
随着年纪,姜清昼越发能感受到家族聚餐时候的暗流涌动。
大多数人都心怀其他事,或多或少想从一顿饭里得到什么,哪怕只是一些讯息,他在这种微妙里隐蔽地成长起来,在试图解决问题的时候,坦然地成为了其中一员。
他坐下没多久,外公对小辈轮番的问候就到了他这里。
外公已经没有儿童时期雷厉风行的气质,变得温和许多,询问他新一年的打算。
姜清昼耐心正好耗尽,有意无意地开口:“正在准备一个比赛。”
“哦?”外公有了点兴趣。
姜郁善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下,扬着眉毛看向姜清昼,没说话。
“在国外,国际范围的,中国画。”姜清昼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迎上母亲的眼神。
目光里带了些怀疑的、质询的意思,嘴角还勾着,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好,好啊。”外公笑眯眯地说,“到时候拍点照片,发给我看看,不发群里,就给我一个人发。”
姜清昼看了他一会,低声说好。
“我看露台有人装修。”姜郁善适时转了话题,“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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