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四五六吗?”
阿德莱德不吭声了。
诺曼放下手里的文件,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阿德莱德。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一根筋和缺心眼,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会犟到九头星兽都拉不回来。
“行了,我知道了。”
他随意挥了挥手,“你回去做实验吧。”
见他没得到确切回复神情犹豫,诺曼终于透了点口风,“你说的那些,学校内部正在考虑,提前批补贴那些都可以商量……出去吧。”
阿德莱德离开后不久,一份资料被送到了办公桌上。
诺曼翻开扉页,第一眼就皱起了眉,“这是……”
*
由于西泽的右眼突然剧烈疼痛,耶尔不得已终止交流去处理伤口。
“治疗期间这种疼痛是正常的,你姑且忍一忍,如果痛得厉害就说,让015给你打一定剂量的镇痛。”
耶尔把沾了血污的纱布扔进垃圾桶,头也不抬地叮嘱雌虫道。
“本来不用包裹纱布的,不过流血了就没办法了,到晚上再帮你拆下来。”
“好,谢谢雄主。”
西泽指尖碰了碰眼睛上柔软的纱布,低声道谢后犹豫片刻,又道呢。
“……您没吃午饭,晚饭还要两个小时,要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吗?”
耶尔后知后觉胃里空空荡荡,正在细微地痉挛和收缩,只是因为专心于其他事忽略掉了。
“015一般会把剩下的食物处理掉……我去厨房找找有什么可以吃的。”
他起身进入厨房,打开冰箱门时碰到015,小机器管家才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从保温柜里掏出一份还散发着热气的番茄意面。
“当当!”
“午饭吃这个啊,怎么想到给我留一份的。”
耶尔有些讶异,但也没多注意,接过后随手放在茶几上。
“是您的雌虫说要留给您的。”015眨巴眨巴眼睛,诚实地道。
这样啊……耶尔侧头看了眼雌虫,道了声谢后开始吃面,“家里要备点面包之类的了,方便用来应急。”
“还是要按时吃饭。”
西泽不赞同地道,指尖忍不住又蹭了蹭右眼的纱布。
之前右眼也有过几次剧痛,但只有这次他主动喊了耶尔。
一是想让雄虫按时吃饭,令一方面却是出于某些细微的、难以言说的心思。
明明是雄虫兴致勃勃地提出要一起看电视,结果没有多久就自顾自走开了,甚至连午饭都没吃。
“好好。”
耶尔随口敷衍了一句,想起来刚才和休伊斯的通讯。
“艾塔尔有一家战地医院,听说治疗枪伤和创后应激的效果还不错,等你身体恢复了……”
最近一直能听到雄虫在自言自语,规划治疗方案,这件事显然已经在他心里占据很大份量。
这份认真和郑重太过厚重,而这种残破不堪只能接受照顾的煎熬和惶恐,每分每秒都在加剧西泽的亏欠感和羞愧感。
治疗的费用往后能千倍万倍补偿,但这份日常付出的精力和投入的感情,却让他深觉负债累累无力偿还。
“……其实没必要治疗得那么仔细,很多伤可以自愈,没必要去医院。”
西泽张了张嘴,从喉间挤出干涩的声音。
耶尔咽下嘴里的食物,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可是会留下后遗症呀。”
“钱以后还可以挣回来,耽误了治疗的黄金期才是得不偿失,最重要的是生命和健康,其他的都要先放一边。”
生命高于一切。
这是他曾经的国家耳濡目染教给他的道理。
耶尔知道虫族社会一直风行无价值者就该淘汰的冰冷理论,但西泽现在是落在了他手里,所以——
“别想消极治疗。”
他声调警告,隔空点了点雌虫。
“……好。”
西泽神情怔然,右眼撕裂般的剧痛突然变得驯服,有什么绵软蓬松的东西填塞了流血的空洞,满满地溢出来将他包裹在内。
“既然捡了流浪小狗就要负责到底,不然和让它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别,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
想起来没穿越时,捡回来后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小流浪狗,耶尔玩笑道,“我可是非常合格的饲养员。”
没等西泽接话,厨房里洗菜的015再次短路,嘤嘤嘤地喊耶尔过去解救。
身侧的沙发一轻,雄虫清浅的呼吸轻易离开,那一点鲜活的热气转瞬变得冰冷。
原本已经习惯忍耐的沉寂突然变得难熬,连周边的空气都稀薄起来。
西泽眼睫一颤,下意识低声喊道,“雄主?”
“嗯?”
耶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还夹杂着015的叽叽喳喳,“我在呢,怎么了?”
西泽愣了一下,紧皱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
他唇角微弯,近乎无声地笑了一下。
“……没事。”
第23章
砰!
办公室的门被重重甩上,带着未消的满腔怒意。
“一群蠢货!狗日的东西!迟早找到机会爆掉他们的脑袋……!”
安托·艾德卡烦躁地骂了几声,将手里的文件“啪”地摔在桌子上,将领口最上面一颗扣子解开。
议会那些老东西难缠得要命,一天到晚惦记着怎么剥削军饷饱足私欲,当军队那么多张嘴不用吃饭似的。
敌军要是打上门,第一时间就把那些老东西扔出去当炮灰!
安托疲惫地把自己摔在软椅上,看着桌子上堆叠成山的文件,一时烦闷。
五年中和那边扯皮的次数只多不少,烦得他连训练都落下了,算了……反正现在战事已经逐渐平息,松懈一点也没什么。
那家伙之前也是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一边应对贵族和议会,一边毫不松懈军团训练的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安托抬起眼,看向办公室侧面的勋章墙。
那里原本还只是一面光滑的白墙,五年间却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各式勋章和奖牌被妥帖地安置在玻璃展示框里,密密麻麻挂了满墙,在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荣耀和权势。
这让他的心情好了些,“这间办公室终于是我的了,那些老东西就羡慕吧,要不是……”
他谨慎地打住话音,又继续眯着眼睛欣赏那些勋章。
“这面墙多适合摆这些,看着就赏心悦目,那个无趣的家伙就只会训练工作训练工作,连办公室都寡淡得要死,木讷又不知变通,难怪得不到多少贵族的支持。”
但居然还是有那么多军雌支持着那家伙,认为他的死有蹊跷,甚至隐隐有压制不住要暴动的迹象。
那家伙的副官已经被打发边疆驻守,其余那几个找个时机也一并降职算了,他们怀疑得没错,他们所信赖的上将并没有死,但……
也许还不如死了。
这可不怪我。安托低声喃喃道。
谁让他那样狂妄严苛,招致杀身之祸也是正常。
“我不下手,也会有别的家伙下手,落在我手里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不是吗?”
他怪异地笑了一声。
等什么时候真正稳固了手上的军权,也可以考虑考虑……让那家伙过得舒服一点?
熟练地为自我开脱一番,又想起明天就是周日了,而每周例行的特殊活动还没有进行,他走进一旁的休息室。
原本简单利落的休息室被改造成了一个奢华的小型放映室,他打开光脑,邮件箱中静静躺着一条讯息,时间是今天早上十点。
“缺少监督的平民贱虫就是容易懈怠,一个劲偷懒耍滑,居然还要我发邮件去催促,活该一辈子烂在垃圾星!”
不爽地啧了一声,安托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将视频传输过去。
读取的进度条几秒就加载到底,然后开始播放——
画面一阵细微的晃动,最终聚焦在白发金眸的雌虫脸上。
那是隐忍着痛楚的熟悉眉眼,本应带着锋锐无匹的骄傲意气,如今却被随意践踏和侮辱,垃圾一样被踩入脏污脏水和泥泞中。
狼狈不堪,落魄至极。
……多么美妙的画面。
安托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扭曲。
他近乎上瘾地观赏眼前的苦难,大口汲取那新鲜榨取出的血肉骨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和饱足。
*
与此同时,艾塔尔星旧城区。
时间接近深夜,凛冽的风雪愈发大起来,萧肃的寒风中从阳台透出一点暖色的光。
“好……头再抬起来一点,眨一眨眼睛。”
耶尔轻声道,食指屈起抵住雌虫的下巴,另一只手则拿着眼药水,寻找趁手的姿势把药液滴入那双金眸里。
液体在瞳膜表面漾开细小的潋滟,像在散落碎金的琉璃上浸润了流动的光泽,里面倒映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好了。”
终于上完药,耶尔把眼药水的盖子合上,余光瞥见雌虫闭上了眼睛。
“早就想问了,你是怎么控制住滴眼药水时不眨眼睛的?”
那时候捡回来的小狗也需要滴眼药水,但每次都要把它整个按在怀里,死死把住不让它挣扎乱晃,每次弄完好像跑了八百米一样累。
“军雌对于身体的控制力这么强吗?”
眼球传来灼烫的痛感,西泽正闭着眼睛忍耐,闻言轻笑了一声,“算是吧。”
他低下头,鼻尖蹭了蹭
“雄主……药液浓度还能更高吗?现在的速度有点太慢了。”
耶尔看了他一眼,“我去问问休伊斯调整方案,今天就先这样吧。”
时间已经很晚,留下015收拾茶几上散乱的药,他去厨房端来加了安眠药的热牛奶,“喝完就睡觉。”
西泽第一次没有接过牛奶,他仍然闭着眼,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却难掩一丝焦躁和不安。
“……雄主,我今晚能不喝吗?”
“怎么了?”
耶尔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对劲,弯下腰多看了两眼雌虫,“不喝就不喝吧,你早点休息。”
还是有点不放心,回房间前他又叮嘱了一句,“有什么事就喊我,我会听到的。”
“好,您快去休息吧。”
西泽弯了弯唇角,声音低沉,“晚安。”
“啪。”
客厅的灯被关上,耶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雌虫仍然坐在沙发上,身体轮廓被夜色模糊,像是被黑暗笼罩的静默山峦,呼吸都微不可闻。
……
【星历9037年11月13日,利客隆、艾塔尔、米诺等56个边缘星球将迎来今年首次大范围寒暴,气象专家称……】
城市中心的巨大投影上,正在紧急插播恶劣天气袭来的新闻。
“砰!!”
一颗巨大的冰雹猛地落下,穿透过悬浮的蓝光投影,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洞。
仿佛开战时的第一声枪响,接着,无数冰雹瞬间倾覆而下。
“呼……”
狂暴的风雪凛冽如刀,冰冷刀锋切割着房屋表面,夹杂在风雪中的冰渣将窗户砸得劈啪作响,击碎了房间中的安静。
深眠中的耶尔蹙了蹙眉,神情隐约有些不安,但并没有醒过来。
“嘀——”
中央温控系统发出一声细微的长鸣,逐渐停止了运转,暖气输送口自动关闭,室内的温度在风雪的渗透中持续降低。
一道青色闪电倏地划破苍穹,将房间内的景象照亮了一瞬。
下一秒,巨大的轰鸣仿佛在心脏处炸响——
耶尔浑身剧烈一震,瞬间睁开双眼。
他剧烈喘息片刻,用力闭了闭眼回神,等心脏的撞击稍缓,才后知后觉室内的温度低到不对劲。
“怎么回事,室内温控坏了吗?”
耶尔拿起床边挂着的一件大衣,囫囵穿在外面,掀开被子下床,但脚心却踩上一片异于冰冷地板的温软。
他悚然一惊,几乎跳起来,“什么东西?”
开关“啪”一声被打开,耀眼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房间每个角落。
蜷缩在床脚边的,赫然是昏睡的雌虫。
他脊背绷紧如弓弦,高大的身形被床边的阴影掩了一半,刚才耶尔不小心踩到的就是雌虫的肩背,而那里已经一片冰凉。
斑斑点点的血迹像是一条曲折的路,从雌虫身下一路蔓延到房门之外。
“西泽……?”
耶尔瞳孔骤缩,接着他迅速反应过来,扯下身上的大衣将雌虫裹住。
雌虫的身体长时间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浑身都在用力绷紧,从滚烫柔软变得冰冷僵硬,已经有失温的征兆。
手心下的触感让耶尔心惊不已,在刚才的某个瞬间,他几乎以为这已经是一具尸体。
来不及探究原因,耶尔用了点力气,将雌虫的身体小心掰正。
散乱的发丝被指尖拨开,露出下面西泽苍白的脸。
他紧闭着双眼,唇色发青,眉目中的痛楚似被冰冻,连气息都微不可闻。
“西泽?!”
他厉声叫雌虫的名字,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心脏猛地颤了一下,强烈撞击着胸腔,窒息到几乎疼痛,压抑不住的慌乱几乎潮涌过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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