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婶子知晓这书斋是圣人所办,倒也不怀疑,眼前一亮道:“只要是读书人都能进去?架上的所有书都能看?”
掌柜的笑着接话道:“不光是读书人,凡是在前面登基籍贯姓名住址、仪容整洁者均可入内。只是入斋后不得大声喧哗、不得擅自在书籍上涂划、不得擅自将书籍带出。”
说着朝皇城的方向拱手,“此乃皇恩浩荡,念天下藏书众多,顾诸多学子无以观之,特立此大来书斋。”
柳安也朝着皇城的方向一拜,百姓虽不解其中深意,却也知晓照猫画虎,连忙跟着行礼。周围看热闹的学子们却一下兴奋起来,忙上前问道:“敢问柳大人,果真如此?”
柳安爽朗一笑,扬声道:“自然如此。过两日书斋开张,你们过来瞧便知晓了。”
在场的学子心中虽然激动,却也有些怀疑。既说是藏书,自然是藏在豪门世家中,寻常读书人便是见也不得见的。
况且...这书斋又是圣人亲自办的,有些脑子灵活的已然猜到一鳞半爪,眼睛闪了闪悄然离开。
柳安见此掩住嘴角的笑意,见衙役们将书摆得差不多便带着人回宫。
*
赵钰见书斋的事有柳安盯着便放下心,只一心将今日的折子批复,尚不知晓柳安在宫外帮他扬名的事。近来原没有大事,赵钰心情也颇为放松,不想忽然就见着南安郡王上奏的折子。
南安郡王不知是早有异心还是因着北静郡王的事心中怀恨,虽说不曾断了请安折子,却也从未说过其他杂事。今日却忽然上折子请求让家眷回京探亲,特意提及为独女寻门亲事。
赵钰有些疑心,却又觉得自己摆明了要处置勋贵,总不能南安郡王还想着要将女儿送入宫中。
不对,赵钰心中一凛。
北静郡王尚且没有正妃。可北静郡王膝下却已然有子,甚至还封了一位侧妃,难不成南安郡王舍得他女儿嫁过去?
赵钰沉思片刻便在折子上批下准字,左右兵来将挡,想回京便回京吧。男女婚嫁乃人生大事,赵钰总不至于拦着郡主回京成婚。
探子倒是说北静郡王如今安分得很,正巧用此事试探一二。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是阴间的一天QAQ
第94章
“陛下, 前去探查葭州的龙威卫回来了。”喜秋接过送来的密折后进殿呈递,将折子放在赵钰手边。
赵钰的神色微动,拿起密折阅览。这折子比寻常的厚多了,瞧着便令赵钰心觉不妙。
“嘶, ”赵钰只看了第一页便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这样!”
葭州土地,仅六分之一归属百姓, 六分之二归属官府, 余者二分之一则尽归当地豪强。
赵钰为了方便, 特命龙威卫上折子时要先将此次调查事件的总结写在最醒目的第一句,而后再将各项凭据或调查时的情况一一列出。
这是个好习惯, 却让猛然看见的赵钰险些心悸,头脑都木了一瞬。
大乾的国库不丰众所周知,赵钰原还在奇怪本朝的人丁、田亩并不少,交上来的赋税自账目来看也并无差错, 为何年年的总数这般稀少。
国库收不进钱便意味着发生灾祸时国库无法抽调出钱财赈灾, 更别说本就依靠朝廷拨款的各种修路、修桥,到最严重时甚至连官员的俸禄都拿不出来。
百姓无田可种自然无法上交赋税, 而掌握着绝大多数土地的勋贵权贵家中却又可免税, 自然也用不着交税。若真到了这种程度,只怕离天下大乱也不远了。
赵钰想着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再看向密折时已然变了神情。
二十多年前的葭州,依照官府的记载百姓手中的土地约占十分之六, 官府所占十分之三, 剩余的当地望族所占十分之一。
毕竟葭州穷苦, 纵然百姓都留恋故土, 可但凡略有家财的都要离开葭州, 以至于葭州本地的望族并不多。可一场持续三年的大旱让原本就徘徊在危险边缘的葭州百姓疯了一般的卖地卖人,正巧让苦苦支撑的当地望族大肆购入土地。
那是已然是大旱的第三年,百姓的存粮耗尽,官府赈灾的粮食也被吃完。当时的葭州知州原要阻止,却被百姓堵在衙门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险些造成暴动,为了安抚百姓才大开方便之门。他倒也知晓其中的厉害,将衙门预留出赈灾的钱用于购买土地,好歹减少了一些损失。
可葭州穷苦,衙门自然也富不到哪里去,只买了一些就被出价更高的望族给比下去。百姓们拿着地契登门,望族也将绝大多数土地收入囊中。
百姓不傻,当然知晓土地留着才能活下来。可土地贫瘠,种粮又要时间,一家卖地得了银子去买粮,其他人家看了自然也眼馋。
就这样被裹挟着,为了活下来,他们将手上的土地卖光。可不过几月光景,突然天降大雨,百姓们却傻了。
百姓们团团围住望族的大门要求买回自己的土地,可吃到嘴里的肉哪有被吐出来的道理。葭州知州亲自登门奉劝,却被当地望族联合起来勒死,朝廷来问也只说暴病。
随后接任的官员明哲保身,熬过三年后平调离开葭州。当地望族已成气候,又相互联络有亲,联合起来做空官府不成问题。而百姓们大多要租种望族的土地,为了能有口吃的也不敢乱说。
就这样,葭州成为官场中人人避之不及的“恶地”,再有能为的人去了哪儿也只能当个泥塑菩萨。
赵钰被气笑了,勉强压下火气道:“让刘闻和王常鸣给朕滚过来。”
殿内奉茶的两个内侍见帝王发怒,连忙跪在原地不敢言语。往常跟在帝王身边的刘康总管正巧病了,旁人寻常不敢近皇帝的身,现下自然也不敢上前劝慰。
喜秋常日跟暗卫打交道,为人也寡言少语,闻言便只干巴巴的说了句“请陛下息怒”。说着又道:“去葭州的龙威卫在外头候着,陛下可要传召?”
赵钰沉声道:“不必,让他先回大营歇着吧。”
在殿门口管着传话的内侍见赵钰要传两部尚书忙悄悄退出去,喜春听见殿内的动静问道:“里面怎么了?”
内侍苦着脸道:“喜秋大人不知递了什么,陛下看了正生气呢,说要传吏部、户部两位尚书大人过去。也不知柳大人去哪儿了,他在还能劝劝陛下。”
喜春厉声道:“慎言。有差事还不快去,在这儿嚼舌根。”
在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话多,他们有幸在陛下身边伺候便更要学会闭嘴。如今柳大人和陛下并未有公开的意思,若从他们这里走漏消息被人猜出来,以后也不用活了。
只是这些日子陛下心情都不错,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让一向儒雅的陛下都开始骂人了。
内侍面色一白,忙打嘴道:“多谢干爹教导,儿子这就去办差。”
“去吧,动作快点。”
喜春怕赵钰气大伤身,连忙给喜夏使个眼色道:“寻个嘴巴严的请柳大人来,等两位尚书走了让柳大人劝劝。”
说完便进殿去,干爹昨儿病了正好不在,他得赶紧顶上。待瞧见喜秋和陛下一来一回说正事他心里便提了口气,陛下总爱把事情窝心里,这会儿看着没大事,心里指不定如何生气呢。
两个在殿内奉茶的内侍见喜春过来也松了口气,喜春示意他们去沏茶来。
被内侍传召的王常鸣和刘闻两人紧赶慢赶往宣政殿去。他们先前见内侍催促他们便觉不妙,待王常鸣笑着塞过去个扁扁的荷包后,内侍才压低声音道:“陛下正生气呢。”
他也不敢慢了,连声催促两人。
“臣参见陛下。”
两人胆战心惊的进殿,见陛下面上并无明显的怒色反而更是忧心。王常鸣方才还得了赵钰的赞,不过回衙门坐了会儿就被又被拉过来,心情很是复杂。
也不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到底哪儿出了纰漏。
赵钰并不理睬他们,只和喜秋说起冬季龙威卫大营的事。龙威卫作为他的嫡系,得到的待遇自然最好,赵钰特意命羊毛司做了厚厚的羊毛衫供给龙威卫。
王常鸣和刘闻跪在原地不敢多言,哪怕在来的路上做了准备,心中惴惴不安。
这是上位者惯用的手段了,看来陛下心中是气急了。但他们左思右想,同时涉及到两人的事还真没有多少。
过了约莫一刻,赵钰吩咐喜秋再去支领煤炭便让他离开。
喜春适时的递上一杯茶,赵钰抿了一口才似笑非笑的看过去。王常鸣额上冒汗,刘闻垂头研究地砖上的纹饰。
半晌,他才温声道:“衙门里的事可多?”
“启禀陛下,如今入冬,户部正盘查物资。”
“陛下,吏部如今正预备考核功绩,在盘算政绩。”
“哦,原来挺忙的,怨不得出了这样的纰漏。”赵钰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盯着他们厉声道:“朕不问,你们自己说。”
作者有话说:
葭州这个地名是真有,但事情都是我杜撰的。
关于土地兼并,一般富豪权贵家都会有几个有功名的,名下的地可以有一定的免税额度。他们家的地不用交税,国库就收不到钱。所以他们会买很多地,如果买不到足够的地还会去游说普通百姓把地卖给他们,然后地照样给原主人种,只需要交少于赋税的地租就行。所以朝廷会收不到税,越来越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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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赵钰寻常并不动怒, 偶尔生气也不会随意责难臣子。是以朝中大臣都忘了这位帝王也曾在外领兵平叛,手下人命不计其数,令倭寇闻风丧胆。
他冷冷的看着王常鸣和刘闻,见他们闭口不言心中火气更盛, 竟将茶杯猛然掷出去。
“咣当”一声, 茶杯碎在王常鸣身前的一块儿金砖上,泼出的茶水溅到二人身上。王常鸣被吓的一个激灵, 衣襟上全是茶水也不敢动。
“陛下恕罪, 臣实在不知啊。”
王常鸣为官几十年, 自然不会因为皇帝一句话便将该说的不该说的秃噜出去,只一味的告饶。刘闻也是一样的做派, 只是他忽然想起金科状元出身的葭州,当即心中一突。
先前礼部已经给他透信儿,因着一甲三人要送入翰林院,自然要经吏部的手。他昨日还感叹葭州出了个寒门状元, 没成想今日就被皇帝叫来。
葭州望族多有为官的, 官场上人情往来也都大方的很,自然能引起他们的注意。那儿的名声人人皆知, 但一来葭州的望族会做事, 二来也不干他们的事,官场上的人早学会了明哲保身, 自然也不会多事上报。
而去过葭州做官的,要么被贿赂与他们同流, 要么宁死不从被杀, 要么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离开了葭州, 贸然将此事捅出来只会犯众怒, 朝中大臣谁敢说没有私下里置办田地。
也因此, 葭州的情况便在众人的默契下被隐瞒下来。而先帝在位时又万事不管,更是发现不了。如今被捅出来,想必是陛下要用状元王清,结果在查他的背景时偶然发现这样的情况。
他心下打着腹稿,幸好他及族中人并未在葭州任职,也让他有机会推脱。
赵钰看出刘闻似乎松了口气,嗤笑道:“看样子你是想起来了?”
刘闻下拜道:“臣不敢说不知晓,只盼陛下明察。”他也不敢避开前面的碎瓷片,手心被瓷片扎破,骤然染上几缕鲜红。
喜春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刘闻养尊处优这么些年,没想到也这么狠的下心。不过他又想了想,这也不一定,至少先帝在时六部尚书再如何位高权重,在甄家面前都要低一头的。
他还曾听过刘闻的爱妾被甄家老太爷看中强抢的传闻,倒不知道其中真假,反正直到最后也没有传出什么来。
赵钰并未被刘闻这番作态迷惑,但到底还用得上刘家,刘闻又是二品大员不好太过分。便收了怒色,略带警告道:“刘卿家年纪大了,起来吧。”
喜春又奉上一杯热茶,赵钰将其搁在龙案上,沉声道:“讲。”
王常鸣浑身冷汗的跪在原地,实在不知刘闻和陛下打什么哑谜。马上入冬,他们这些天都在预备发给各级官员的炭火、冬衣,就连殿试也不曾关注,一时间还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他心中暗悔不该出这样的纰漏,为官多年,一部尚书,竟连这点警惕心都没了。
刘闻起身后小心翼翼拱手道:“陛下所说可是葭州土地兼并一案,臣略有耳闻。”见赵钰面无表情的示意自己继续,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接着将自己所知的一一说了。
王常鸣在一旁听得面色僵硬,猛然想起被自己遗忘的一事。葭州年年上交的赋税数额极少,自他任户部主事就是这样,当时还特意上报时任户部侍郎的谢宁首辅。
谢首辅当日便说不要多管,只要数目对得上即可。后来时日长了他便也清楚葭州的事,虽不去沾染,可也不曾想过将此事捅破。
没想到竟应在今日,若他无法应对,只怕到手的阁臣之位都要飞了。
赵钰沉默的听着刘闻将葭州的事说得一清二楚,竟是比龙威卫查到的还要深入。他不免笑道:“果然是刘大人,这样隐秘的事都清楚,比龙威卫还厉害几分。”
刘闻的弟弟刘修正在都察院任副都御史,往前算十几年应当也任御史。若有想要告密的臣子私下联系御史也极为正常,只是终究没有被爆出来。
刘闻面色有些发白,垂头不敢再多说。他心知此事一出他们刘家是彻底绑定在陛下身边了,不然旁人能活撕了他。
但陛下既然问起,自然是手中有足够的证据,若他不老实交代,只怕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他做着吏部尚书本就够显眼的,还有个做御史的弟弟,若不安分陛下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王常鸣在刘闻说时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可当着赵钰的面他并不敢做这些小动作,只能垂头心惊胆战的等着。他面色有些灰败,刘闻都直接交代了,他自然也顶不住。
况且...如今陛下不过刚刚弱冠而已,如无意外便是自己活到一百岁陛下都在位。自己若能借此搭上陛下,两代以内怕是都不用愁了。
再说,他们家的田压在二品所能拥有的极限上,陛下再发作也发作不到他身上。
赵钰见刘闻说完后,便将目光落到王常鸣身上。王常鸣做好准备,回忆一番后便自十几年前他任户部主事时说起,将这些年葭州的赋税情况大致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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