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他单薄的身影却没有一丝变动,仍一语不发,也不肯看我一眼。
“左行舟,你与左知言有何不同?!你与他有何不同!”我咬牙切齿道,“两年半了,你竟没有任何一句话要跟我说吗?”
他缓缓扬起头来,却只是沉默着,眼泪却簌簌往下流。
我见不得他的眼泪,一滴都见不得。
我红着眼站起身,冷声道:“你既然不想说话,就在这里跪一夜好好反省!”
我从他身边走过,他突然抓住我的衣摆,我心中愤懑不已,拽出衣裳大步往外走去。
李丛连忙跟来,欲言又止望着我。
我瞪他一眼道:“还不进去把他扶起来!”
李丛转身就去。
我站在纱帘后面,听见舟儿忽然出声:“天还没亮。”
李丛陪笑道:“太子殿下说不必跪了。”
舟儿哽咽道:“殿下为什么生我气?”
我听得愤恨不已,他竟问我为什么生气!
他轻轻与李丛言语几句,又哭声颤颤道:“我不疼,我再跪一会儿吧,万一他等会儿还来呢。”
我再难自持,纵使他百般折磨我的心,我也无法对他视而不见。
我等了他两年多,他才终于出现在我面前。
我缓步走至他面前,沉着脸俯下身打横将他抱起,舟儿似是吓了一跳,却不曾推开我,反而轻轻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垂眸望着他如往昔般娇憨的模样,逐步抱着他走进里间,轻轻放在罗汉床上。
我不会再放他离开,永远不会。无论他是谁的夫人,他都必须回到我身边。
我俯身压了上去,无视他慌乱的眼神,吻住他柔软的嘴唇,将他紧紧扣在怀里,放肆又尽情地吮咬他的唇舌。
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气,有温热的眼泪蹭在我的鼻翼,我分不清那是我的眼泪还是舟儿的眼泪,他探出手环住我的脖子,不曾推却我半分,容我对他肆意轻薄。
我眼眶湿润望着他,难以忍住喉间哽咽,似是哀求一般道:“明日你去与夏九州和离。”
舟儿怔怔望着我,却不肯应我一声。
我慌乱不已,声音嘶哑迫切问道:“说话!”
舟儿泪眼婆娑,却道:“我为什么要与他和离?”
我的心脏似轰然塌方一般停止了跳动,也失去了呼吸的能力,他犹然在我怀里,却似乎遥远得像在另一个世界。
在我绝望痛苦之际,舟儿搂紧了我的脖子,急切又道:“我又没与他成亲,为什么和离?”
我蓦然怔忪,不敢多问一字,只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情。
舟儿捧起我的脸,似是心疼极了,蹙着眉问道:“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
我恍惚间意识到我竟已泪流满面,舟儿不会说谎,他没有与夏九州成亲!他没有负我!
那身千斤重的枷锁一瞬间消失在我身体里,我将脸靠在他的肩窝,难以自制低低啜泣起来。
舟儿终究没有辜负我,他心里有我!他心里一直有我!
我忍了忍眼泪,支起身体又去亲他的脸颊与鼻尖,舟儿缩了缩身体,怯生生问道:“是不是你父亲罚你禁足,你伤心坏了,还是因为我二哥外放去了边疆,所以不开心?”
我当真无奈至极,这小傻子,我怎能指望他有多聪明?
我笑骂道:“跟你说了也是白说,你这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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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舟儿忽然生起气来,与从前那般与我闹脾气,推着我说:“我要回家了。”
我哪里还会让他离开一步,我紧压着他不放开,笑说:“明明是你自己要提,非还要恼。”
舟儿眉宇间满是忧愁,整个人蔫蔫的好不可怜。
我亲了亲他的嘴唇,浅笑说道:“我只一步不谨慎,就让你走了两年,你喜欢我,为何不敢与我说?”
舟儿忽然睁大了眼,突然间又泪流满面,眼泪像决堤一般往下流,“我不敢喜欢二哥的东西。”
我愁容满面望着他,心里只余下浓浓的心疼,他受了多少委屈才会说出这般话来。
我搂紧了他道:“我不是他的东西,也不是谁想要就给谁,我心里从来没有他,从今往后也不会有别人,我的心只给你一个人。”
他失神一般望着我,眼泪簌簌从眼角滑落,声音讷讷道:“你怎么会喜欢我呢?谁都不喜欢我,连我父亲都不喜欢我,我读不好书,处处都被人比下去,也不会说话,总是惹人生气,什么本事都没有,什么都不会,连差事都找不着,我这般一无是处,与二哥天壤之别,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我略微松开他一些,侧身躺在他身旁,替他擦拭着眼泪,慢条斯理说道:“我喜欢你木讷,喜欢你小气,喜欢你怯懦,喜欢你愚钝,喜欢你没头没脑,喜欢你自怨自艾,也喜欢你躲在角落里偷看我的样子,我不必刻意把你捧上天,你便是在泥潭里,在尘埃中,我仍喜欢你本来的模样,你是璞玉,是一清二白的石头,是我赵成岚枯涩人生中唯一的喜欢。”
舟儿怔默半晌,忽然呜咽大哭,哭声里充满了委屈,身体更是止不住地颤动。
他哭了许久才缓缓收住哭声,泪眼汪汪看着我道:“谢谢你。”
我哑然失笑,亲了亲他方道:“傻瓜,你应该说,我也喜欢你。”
舟儿小幅度点了点下巴,满脸羞怯望着我。
我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将我浸没,舟儿就在我怀里,仿佛从来不曾离开过。
我温柔将他拥入怀中,又去亲吻他的嘴唇,他眼睑颤了颤,柔顺地合上眼,任我予取予求对他百般戏弄。
我从来不曾像今日这般餍足,他躺在我怀里,把全身心都交付给我,顺从又乖巧,我摸了摸他的脸蛋,他脸颊通红,微微垂着眼,浓密的睫毛簌簌颤动着,仿佛媚骨天成一般,什么都不必做,便时刻撩拨着我的心弦。
我忍不住又亲他,低声哄他道:“今夜别回去,留下陪我。”
舟儿嘀咕道:“九州哥哥一会儿来接我呢。”
真是会扫兴!我气得咬他的脸,舟儿躲了一下,絮絮说道:“我本想去找份差事做的,左右也不差这几日,我这几日都来陪你。你不要嫌我烦就好了。”
我无奈至极,明明分开了两年多,这小子半点没有变化,还与从前那般没头没脑的,这种时候说什么差事
他推开我坐起身,揉了揉脸道:“殿下,我想洗洗脸。”
我又把他搂进怀里,轻啄他的唇角与脸蛋,本想再与他亲热一会儿,这小子半点不解风情,靠在我怀里咯吱咯吱地笑。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空长了一张艳色绝世的脸,皮囊下是颗榆木脑袋。
我握住他的手亲了亲,叫人进来伺候洗脸,又叫李丛去传膳。
舟儿吃饭犹然是那慢吞吞的样子,我不断夹菜给他,他吃一口就看我一眼,朝我露出甜美的笑,我许久没见他,实在是心神荡漾,如今与他和好如初,又互诉衷肠,仿佛这世界都清明了,身体里的戾气倏然消失。
舟儿真是又漂亮又可爱又乖巧又有趣,全身上下哪里都讨我喜欢,我赵成岚怎能有这般好的运气,从前总觉得日子苦闷,这两年更是过得抑郁,可如今再想,上天愿意把舟儿赐给我,这点幽怨苦闷又算得上什么。
我见他忙着吃鸡腿,又夹虾仁喂给他,随口问道:“你今日去安亲王府作甚?”
我问罢忽然怔了怔,不自在道:“多吃点。”
舟儿半点没有察觉异样,只闷闷说道:“我本想去找份差事的,但是后来就回去了。”
这傻小子,竟这般爱办差,回来了不先来找我,倒是要紧去找差事。
我笑说:“喜宴那日我带你去。”
“我、我还是不去了吧。”他苦着脸说,“好多人我都不认得。”
我随意点了点头,不去也好,我巴不得把他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舟儿忽然放下筷子,捧着脸看着我,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真是想不明白。”
也不知脑袋瓜子里又在想什么,我盛汤给他,哄着他道:“快吃,菜都凉了。”
他连忙又拿起筷子,李丛小声来报,夏九州求见。
这哪里是要求见,分明是要接人回去。
我冷声骂道:“急什么,才刚来一会儿罢了,茶还不曾喝过一盏,且让他等着。”
舟儿着急说道:“我还是先回去吧,别让他等久了。”
我怒不可言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一动怒,他便胆怯起来,只小声道:“那让他进来喝口茶?”
我气恼说:“你又不是他的谁,住他家作甚?”
舟儿面色微变,落寞说:“我如今叫夏行舟了,父亲已经正式将我过继给他们家了。”
我蓦然怔住,又痛心不已,忍了半晌,才堪堪忍住怒气,平静道:“你今日先回去,明日过来陪陪我。”
我牵着他往外走,舟儿频频看我,忽然露出笑脸来,拥住我道:“我明日来,你会不会又不喜欢我了。”
我忍俊不禁道:“你这会儿话是多了些,但也没几句好听的,我这般真心实意,你却当我一时兴起。”
我反手搂住他,又亲了亲他的手背,心满意足道:“你没有与他成亲,我很高兴。”
舟儿红着脸,抿着嘴笑。
我捧着他的脸道:“等过一阵,我去请旨娶你过门。”今时不同往日,舟儿离开两年多也未必都是坏处,父皇这两年不曾逼过我婚事,想必也料到有这一日。
舟儿慌乱道:“娶我?我、我不能嫁给你。”
我蹙起眉,认真说道:“为何?我知道赤子辛苦,舟儿,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你信我,我绝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举步不前。”
舟儿哭丧着脸说道:“来不及了,我把籍契烧了,我自知与你无可能,又不想与别人成婚,以免横生枝节,我就把籍契烧掉了。”
我心中忍不住升腾起一股隐隐的得意,他竟为了我把籍契烧了,宁愿孤独一生,也不与任何人嫁娶。
我满心欢喜,含笑道:“你与我成婚要什么籍契。”
舟儿呆呆地看着我道:“不用吗?我没有籍契也能成婚吗?”
这傻小子,结皇亲要什么籍契?我牵着他往外走,笑说:“这些小事情,不必你来操心,乖乖等我。”
他微微蹙着眉,一脸困惑无措,忽然站住了脚步道:“等等,等等,我来时还想着,你兴许不认识我了,怎么突然就要成婚了,我别是发癔症了吧?”
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笑笑不说话,与他十指紧扣踱步往外走,一直送他到角门,看着他上了夏九州的马车。
我负手站在原地,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久久难以掩去。
李丛在旁笑得合不拢嘴。
我笑道:“以后舟儿再靠近城门一步,立刻把他绑回来,再不能让他跑了。”
李丛笑吟吟称是。
“把公孙侍郎叫来。”我笑意盈盈道,“现在就去。”
我今日心情极好,在庭院里走了几圈,又去看了薄荷,方才慢悠悠进书房。
李丛奉茶进来,含笑道:“殿下如今可称心如意了。”
我接过茶吹了吹茶烟,笑叹道:“也怪我,夏九州早半年就回来了,若我能痛快些与他谈谈,也不至于多拖了这半年。”
李丛笑说:“好事多磨。”
我颔首道:“也不知舟儿这两年过得如何,明日我去细问问夏九州。”
我在书房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把公孙侍郎等来,他来时火急火燎的,进门见我面色,又悄悄松了口气,行了礼后恭敬道:“请殿下示下。”
我问道:“今日你与行舟在相府门口说了什么?”
公孙侍郎迟疑了半晌道:“左三公子如今赋闲在家,相府办亲事缺人手,就请他帮忙打打杂,写几个字。”
我问:“怎么去了半日就出来了?”
公孙侍郎微有愁绪道:“此事下官不清楚,下官回去之后立刻去打听,查清楚了再来回殿下。”
我笑说:“不必了,你这两日拨空去夏九州府上找他,派些写字的差事给他,叫他在府里写,不许过于操劳,只让他打发时间罢了,银子你看着结,只一点,别让他不高兴。”
公孙侍郎眼神茫然了一瞬,随即又笑:“下官明白。”
“明白就去吧。”
我打发他离开,李丛又来奉茶,我摆摆手道:“不喝了,准备就寝吧。”
李丛笑说:“殿下如今亲自安排吩咐,想必日后无人敢轻视小公子了。”
我笑叹道:“我从前藏着他,是我没把握护住他,如今磨了父皇两年,也该到水到渠成的时候了,这些年他受苦了,今后再不会让他受委屈。”
李丛笑吟吟道:“殿下与小公子佳偶天成,实乃金玉良缘。”
我笑骂道:“你今日这张嘴,处处都讨着巧,简直做作。”
李丛笑而不语摸了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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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翌日上朝,我还不曾与夏九州说什么,便见他鬼鬼祟祟打量着我,眼神里颇有些审视。
我抬眼看向他,他却讪讪一笑,连忙又垂下头去。
待下了朝,行至空旷之处,夏九州脚步急急向我走来,笑吟吟说:“殿下留步。”
我面色淡淡看着他。
夏九州闪烁其词道:“昨日......舟儿回家说了些胡话......他说话不清不楚,殿下今日是否还要召见他?”
我沉了沉脸道:“有话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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