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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旋律(近代现代)——dnax

时间:2024-04-02 07:55:40  作者:dnax
  “你是个聪明人,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我究竟忽略了什么东西?”
  艾伦沉默了一会儿,利奥躺在单人床上,闭起眼睛,他看起来憔悴而寂寞。
  “也许是爱。”艾伦正经地说,“就是这样。”
  “谈情说爱?”利奥带着厌恶的口气说,“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为什么不?爱有很多种。”艾伦望着他,目光如孩子般直率坦荡,“我们常常会觉得自己很坚强,什么都不需要,但实际上这是一种误解,实际上我们只是觉得高不可攀。因为美满遥不可及,所以就用不需要来保护自己,维护自尊。”
  他说:“当你拥有了它,你就会知道我为何如此推崇它。别那么垂头丧气,你还好好地活着,而且即将开始一段新生活。你可以试着害害相思病,或是想想那些六月新娘的美事。”
  利奥对此不置可否,他的黑眼睛下有两道阴影,即使全身裹满纱布也无法改变他本身的颜色。他将永远身着黑色,在地狱里长大,永远保持沉默。
  他知道自己与众不同,要他忘记过去可不容易。他的两个父亲都是灾厄的象征,身上总是有种巫师般的魔力,某种神秘莫测、令人恐惧的东西。
  雷根•锡德认为他有天赋,他对痛苦麻木,是成为杀人者的好条件。他面对尸体总是面无表情,不管受多少枪伤、鞭痕累累,单独监禁多长时间,那副神情依然故我。
  虽然和他在一起很难做到轻松愉快,但却为杀人提供了无上便利。
  他们都需要一台不易损坏,功能强大的杀戮机器,就像一台平板单调的金属打印机,一遍遍没完没了地执行任务。
  “你认为上帝会允许我这样的人幻想爱么?”
  艾伦“嗤”地一声笑出来。
  “谁知道呢?每个人对上帝都有独到见解,就是撒旦也会照自己的意图引用圣经。别去听教会的神父乱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只会照本宣读。”
  “但他们至少懂得爱。”利奥说,“我原以为你是个信徒,因为你至少还会去教堂。”
  “杀人者里没有信徒,但那并不妨碍我们以自己的方式去解读上帝。他有时责怪我们背叛性别,有时又教导我们说谎,我们无从分辨他的真伪,这个谜团想必连忠实的信徒也从未解开过。”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没有烦恼。
  “先把身体治好,然后再治疗迷惑症,我自己就花了不少时间,但事实证明效果不错。”
  他驾轻就熟地把咖啡和牛奶混在一起,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从门的缝隙间探进一个乳白色的脑袋。艾伦放下杯子说:“看谁来了,一只大狗。”
  利奥把目光转向另一边,他刻意淡化自己的形象,用一种自我隐蔽的方式使自己退居有利位置。很幸运,现在他可以装做虚弱昏迷。
  “怎么样?他醒了么?”麦克放下手中的纸袋,里面是一些外伤药和抗生素,还有替换的纱布、药用棉。
  “他醒过,现在又睡着了。”艾伦说,“我们出去一会儿,有人需要进一步互相了解。”
  “好的。”麦克说,“你终于掌握了谈话的窍门,而且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保持距离。”
  “一点也不错。”
  他伸手揽住麦克的肩膀说:“我们去喝一杯,露比的下午茶又苦又浓,像沼泽里的水,所以我不喜欢这个时候来。”
  “我知道,你什么时候都不喜欢来,你只喜欢到处跑。”
  “最好是两个人一起跑。”
  “……”
  麦克关上门,把声音隔断了。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实际上露比把每个房间都弄得像密室,适合密谈和做不为人知的事。这里有一个大衣橱和几张椅子,虽然东西不多,但看起来相当古朴。露比懂得一些别人不懂的东西,那些鲜为人知的事情暂且不说,他很懂得人们的身体需要,他本人也喜欢享乐。
  尼克在床边坐下,他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伸手搂住了Agro的脖子,他的爱犬正用鼻子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好像在确认事实的真相。
  尼克漫无目的地用手一下下抚摸着Agro的背脊,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呆呆地在那里坐着,然后忽然醒悟过来,抓住利奥的肩膀,好像要把他摇醒。
  利奥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目光中没有表情,声音却有些恼怒。
  “我还活着。”
  他说:“这点小伤不会要了我的命。”
  “你觉得这是你的优势?”
  “难道不是?”
  利奥的脸在尼克的影子里,看起来却是一种苍白的色调。尼克被吓了一跳,他好像刚从雪地里回来,像一个雪人,两块漆黑的煤块,一些树枝。他在室内立刻会融化,会消失。
  尼克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他是个快淹死的人。
  这种下意识的安慰对利奥来说就像受了侮辱。四肢无力、伤痛、虚弱,这些是他不愿承认的。
  “我没事,什么事也没有。就像你看到的,如果你想找个可靠的伴,就去养只宠物。”他说到宠物时,嘴角泛着一丝微笑,“难道你不喜欢么?你已经有一只宠物了。”
  尼克紧皱着眉,利奥把手抽走了。
  “你什么都不明白。”他说,“我并不是喜欢受伤。”
  “我知道,没有人喜欢受伤。”
  “那就不要摆出责难的表情,好像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么?那是我的事,我自己的身体,我的性命,你根本就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有些人是你救不了的,你从海里捞人,一旦离开了海就不关你的事。没有人能把一切都做到完美。”
  “是的,没有人能把一切做到完美。”尼克说,“我帮不了你,既然你知道,就不应该对自己要求过高。”
  他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开口。
  “你觉得冷么?”
  “不,但我觉得憋气,这地方像个储藏室。”
  “谢谢你,利奥。”
  尼克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那里一片冰凉。
  他说:“谢谢你,是你救了我,不止这一次。”
 
 
第二十三章 就刑的衣橱
  他为何要道谢?
  他根本不需要道谢,这一切都只是附加的结果,他甚至不应该叫他“利奥”,因为那似乎太亲密了。毕竟他是个杀手,他从未认同过自己可以获取一个心灵上的朋友,他就像湖底的硫磺,随时会爆发一场灾难,谁也不能离他太近。
  利奥拨开了尼克放在他额头的手,如果没有亲昵的接触,他就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没人能够分析他了解他,也没人能剖析他的内部。就像一种人类尚未知晓的金属,做好防护措施之前最好不要轻易去碰。
  尼克不出声,又轻轻搂住Agro的脖子,那温柔的触感令人安心。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如果你要找个伴,不妨去养只宠物,至少它们是单纯率直的朋友。
  他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傍晚时艾伦来叫他吃晚饭。
  这是个安全的地方。
  尼克感到自己似乎被带进了一个陌生的国度,人们都说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
  那个金发美女总和柜台前的辣妹手挽着手,如同一对夫妻幸福地笑着,温情脉脉。尼克有时觉得他们大概搞错了,或者是一个巨大骗局的受害者,有一次他看见艾伦在和他的搭档接吻。
  当然,他知道并不存在什么误解,对于别人的生活方式谁也不应该指手画脚。
  “你看,这是一种背叛,还是一种勇敢的行为?”艾伦注意到他的目光,并直言不讳地问。
  尼克感到窘迫,最近能让他感到轻松自如的地方实在不多。
  “也许两者都是。”他看着自己的盘子回答,“背叛本身就是一种勇敢的行为。”
  “这是个好答案。”艾伦很高兴地说,“勇敢地背叛,然后寻找新生,这是我喜欢的题材。”
  “可我记得你喜欢沧桑的眼睛和销魂的嘴。”麦克喝着苏打水,朱蒂有时也是个好主妇,她会把胡萝卜雕成玫瑰花。
  “其实这没什么差别,因为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我们可以喜欢很多东西,兴趣所至,但我们爱得专一。”
  “别忘了世上还有博爱的人。”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亲爱的。”艾伦把一块胡萝卜玫瑰挑出来放在一边,他说,“上帝就很博爱,可上帝也不吃胡萝卜,我们没必要为每件事都找个参照物。”
  “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
  尼克想到了凯西,那个他曾经爱过的女人。
  他现在还爱着她么?是否想到她在新郎的注视下往后抛花球的样子就心痛?
  他们曾经一起努力过,互相迷恋上对方,也曾经有过一段好日子。
  人们相信如果两个人未能长相厮守,那一定是其中一个的观念出了问题。他们之间的确有问题,尼克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现在想起凯西,就像想起一幅画,有点不可思议,反正没什么感情可言。
  现在占据他头脑的只有一个人,一个男人。
  这种感觉令人不安,但同时又令人痴迷。坠落的感觉有时就是这样,像飞,又可怕,因为注定要灭亡。
  艾伦给出了一个具体的例子,他和麦克正在热恋中,陷在情网里。
  晚餐结束后,尼克回到那个小房间。利奥仍在熟睡,他需要更多睡眠,需要安静和休息,还需要一些关心。
  这里没有窗户,所以不会有午夜梦回时月光透过窗子的好事。灯光落在利奥熟睡的脸上,阴影使他的眼窝更深。
  谁能说出他的真面目?
  尼克忽然起身把灯关上了。
  他在黑暗中静静坐着,睡着后做了一个梦。
  他很久没有做梦了,因为白天让他喘不过气,所以晚上总是睡不好。
  他梦见一场战争,他的梦已经不再是海洋,不再是泡沫和沙砾,而是战场、壕沟、到处都是尸体。城市里没有人,全城的人想必都死了,沟渠里流淌着血水,浸泡着各种赤裸的身体,男人和女人的,猫和狗的,被奸淫和被虐杀的。他们的眼睛一起望着天空,像一朵朵盛开的花。
  尼克被惊醒,不停流汗,他听到黑暗中传来一下碰撞声。
  “Agro?” “农业?”
  不是Agro,它从不会半夜弄出奇怪的声音。
  尼克想去开灯,但是当他伸出手时却听到了呼吸声。
  “别开灯。”
  利奥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还有一些发抖。
  “你怎么了?”
  “我有点冷。”
  “你发烧了?”
  “不,我没有,我只是有点冷。”
  尼克听到他打开橱柜,他记得那里有个衣橱,但里面很可能是空的。
  他上去帮他,幸好这个房间不大,只要稍稍往前走几步就能摸到橱门。
  他们的运气很好,衣橱里是过冬的衣服,现在还用不上。有几件裘皮大衣,摸上去毛茸茸的,还有些羊毛织物,对这个季节来说确实热了一点。
  “回床上去,我会替你拿的。”
  尼克抓住他的手臂,但他固执地一动不动,他光是站着就够费力的了。
  “你应该好好躺着。”
  黑暗中似乎没有声音了,如果不是自己还抓着他的手臂,尼克几乎以为他消失了。他想迫使他往回走,但下一刻利奥的身体忽然往前倒。他支撑不了自己,尼克没站稳,顺着他的方向倒了下去。
  他想用手撑一下,但衣橱比想象得要深,他没能摸到橱壁。
  他们一起摔下去了。
  尼克还试图不让自己压到他,避免把他的伤口弄坏,可忽然间一切全都变样了。
  他感到利奥紧紧抓住他,衣橱里到处都是皮草和樟脑的味道。利奥身上只有纱布,感觉是干燥的,在屋里闷热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消毒水味。
  他受了伤,可力量还是一样强。
  就像一道闪电,紧接着是炸雷。
  利奥脱掉他的衣服,一个用黑暗做成的男人,他们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尼克几乎喘不上气来,利奥的嘴贴在他嘴上,还有他的双手,把他牢牢按在衣橱里。
  尼克很想推开他,但却无从下手,因为他浑身是伤。
  “别动。”利奥说。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种奇怪的鼻音,听起来让人心酸。
  “别动尼克,别动。”他恐怕不怎么清醒,否则就不会如此低声说话、伤感多情。现在尼克终于明白伤痛的用处了,肉体上的痛苦可以得到宽容,可以让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
  利奥抱住他,动作称得上粗暴。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他感到自己被填满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拥抱更让人痴迷,它是那样美妙动人,可又让人害怕。
  究竟害怕什么呢?
  尼克只要把眼睛睁开一线,似乎就能看到利奥的影子在眼前晃动。他正专心致志地寻找某些东西,那些在他一无所知的年纪里丧失的东西。时光并未静止不动,它像河水一样将眼前的人冲刷得一干二净,如今什么也不剩了。他想不起父亲的样子,忘了母亲还活着,过去就像河里的沙子一样被冲走。
  他需要有个人紧紧拥抱他。这对普通人来说唾手可得,可对他却是妄想。他对女人敬畏有加又嗤之以鼻,异性在他眼中分裂成两个极端。一个代表母亲,严谨、认真、高不可攀;另一个代表父亲的女人,放荡、肮脏,张开腿就能交媾。
  尼克忽然涌上一种奇怪而熟悉的感觉,他感到自己回到了大海,波涛汹涌,他必须把这个人捞上岸去。
  利奥紧紧搂住他,肌肤的热度惊人。他完全迷失了自己,把下颌靠在尼克的肩膀上,泪水慢慢溢出眼眶,源源不断,就像一块挤不干的海绵。一切都消失了,不可能再来,猛然间他痛哭失声。
  尼克伸手抱住他,轻轻拍他的背,就那么托着他。
  皮草的味道很好闻,是一种往日的味道,好像时光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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