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去也是下半年了吧。”
湛岚把卫衣的帽子戴上，整个人往后仰，大字型躺在草坪上。
邬钥默默地往旁边坐了一点，给他让出足够的空间，“也是，现在都要期中考试周了。”
看着天空上轻飘飘的云朵，湛岚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在家里躺躺吧，万一去了学校，我又忽然晕倒了怎么办。”
到现在为止，他的昏睡症也不能说完全治愈了，过两天还要去医院检测精神力水平。
所有人都担心着会不会再复发。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湛岚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邬钥提醒他：“是不是有人给你打电话？”
“是我的在响吗？”
湛岚想起来，为了避免错过泠熠的信息，他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习惯性地把手机带在身上。
从衣兜里拿出手机的时候，铃声已经停下了。
屏幕上也不是他期待的那个人。
湛岚意兴阑珊，准备把手机扔到一边，刚要动手，手机又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他按下接通键，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听说你回国了？怎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啊。”
游心是湛岚的一帮发小之一，大家从小从幼儿园就认识，小学也是一块念的。
湛岚十几岁的时候，心血来潮，老爱去不同的城市上学，说是要体验当地风土人情，和这帮人见面的次数才少了一点，但每年寒暑假也至少都要见面一次。
直到上了大学，大部分发小都出国去念书了，游心则和他一样，都留在A市上大学，他们的见面的次数又多了起来。不过最近一年，湛岚又开始全世界到处乱跑，一天到晚不见人影了。
游心已经习惯了这个人不定期的失踪，今天上网冲浪，看见粉丝说好像在A市看见他，才打电话过来问问。
“回了啊。最近天天在家。你要来找我？”
“这几天我可不来。我还要上课呢，你们家离我学校太远了，一来一回，我还要不要睡觉了。”
“那你周末来。我快无聊死了。”湛岚张开手掌，朝向太阳，从指缝间眯着眼看漏下来的阳光。
“这么想我啊。”游心稀奇道，“你不是只要画画就好了么。”
说起这个湛岚就来气，郁闷道：“不画了。画了也没用。”
“真不画了？”
想起泠熠那条消息，湛岚气急败坏地痛下决心：“最近都不画了！”
至少还加了个时间定语，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那怎么办啊——”游心拉长了语调，“我找你有正事儿呢。”
“就知道你没事不会找我。”
“不要把我讲得这么没有良心嘛。”
“你说不说呀。”湛岚把五指收拢，握紧了收回来，然后换了一边听电话，“不说我挂了。”
游心咳了两声，语气正经了一些：“是这样的。我们最近在做个游戏。”
“怎么了？要我试玩一下？先说好，我可没玩过什么游戏，看不出好坏的。”
“不是。”游心解释说，“还没做好呢，你想玩也玩不了。”
湛岚已经听出来他的意思了，切了一声：“你又想白嫖我啊。”
“怎么能这么说呢。”游心嘿嘿一笑，“咱们这是合作！你技术入股嘛，到时候赚了钱，给你分红。”
因为小时候那件事，湛岚后来都没接受什么正统的绘画训练，全是自己摸索着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因为这个原因，各种各样的绘画风格都信手拈来。
按他俩的关系，以及湛岚画画就像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游心权当他同意了：“我先把策划发给你看看啊。”
湛岚默默吐槽：“别告诉我你们还只有一个策划。”
“怎么可能？我们当然已经在开发了，只是原画还没着落，这不是等你呢嘛……”
反正没事，湛岚打开他发过来的策划，仔细看起了背景设定。看到一半，嗅到若有似无的橘子汽水味儿，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个人。
“几点啦？”湛岚看了眼时间，替人着急起来，“你怎么还没出门呀？你先走吧，我在这再躺一会儿。”
邬钥还以为他每天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他每天散步完基本都要出门。
“这门课的老师有事，早上停课一次。”
“这样啊。”湛岚想了想，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还是回去吧，感觉今天吸得差不多了。”
把好好的治疗活动讲得和什么违法行为一样。
看完策划书，湛岚又给游心拨了个电话过去，这次没人接，湛岚便发了信息：[这算不算创业啊？]
另一边的游心显然在认真上课，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了电话：“怎么忽然这么问？”
湛岚没顾及他的问题，自顾自兴奋起来：“应该算的吧。那你们需不需要投资啊？”
“到后面可能需要吧，现在自己的钱暂时还够用……”
“这怎么行？钱肯定是越多越好呀。”
“怎么着？你要给我们投钱？”
“不是呀，你就没考虑过找什么公司吗？”湛岚兴致勃勃地推荐，“我看那个湛蓝资本就不错。哎呀，真有缘，和我的名字一样。”
游心沉默片刻，开口：“他们现在不太搞大学生创业的投资了……”
湛岚十分乐观：“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湛岚一向是个行动派，挂断电话就想给泠熠打电话。他对商业上的事一窍不通，只觉得终于又有了一个正当理由去找泠熠。
他可不是要喜欢泠熠才找他的，只是和他商量一下投资的事。
没想到今天泠熠接电话的速度很快：“你好。”
湛岚以为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立刻来了个自我介绍：“泠熠哥哥，我是湛岚。”
亲耳听他这样叫自己，泠熠汗毛倒竖，浑身上下仿佛有许多小蚂蚁在爬。
他果然不能接触alpha。
那天在饭店的时候，湛岚的态度比较正常，他还没有什么排斥反应，但最近湛岚的态度奇怪起来，他就受不了了。
泠熠沉默片刻，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毕竟有过去的情谊在，面对湛岚，泠熠比对其他人还是要耐心一些。
“泠熠哥哥，是这样的……”
湛岚开始讲起他的来意，但泠熠却没怎么听进去，只是让那些声音在耳边飘过。
同样的声线，还是叫老婆的时候听上去更顺耳一点。
脑海里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泠熠开口打断了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话语：“如果要商量投资的事，可以先让你朋友写好方案，发到我的邮箱……具体要求在湛蓝的公开网页上都有。”
其实现在他已经不大管那个邮箱的事。但既然这小子找上门来，他也不介意帮他看一看。
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地纠结了一会儿，才说：“泠熠哥哥，我能不能带着他的方案来找你当面聊一聊？”
第42章
泠熠想也没想，开口拒绝：“还是直接发到我的邮箱吧。”
又接着补充：“你直接叫我名字。”
“对不起，泠熠叔叔。”
对面猝不及防地换了个称呼，让泠熠禁不住眼前一黑。
但很奇异的，这个称呼听上去让他舒服了很多，没有那种小蚂蚁在身上爬的感觉了。
泠熠说了句：“没关系。”
电话那头的湛岚反倒愣住了。他本来只是一时气急，和泠熠故意搞怪，没想到他竟然默许了这个称呼。要知道，泠熠也就比他姐姐湛瑛大两岁，怎么也不到该叫叔叔的年纪。
湛岚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喜欢这样的……”
他的声音太轻了，又很含糊，泠熠完全没听清，追问道：“什么？”
湛岚赶紧摇摇头，想起泠熠看不见，又连忙说：“没什么！”
很大声，透着欲盖弥彰的心虚。
从前，雪风在泠熠面前从不撒谎，所以泠熠对他这种反应并没有经验，只以为他本人就是这样咋咋呼呼的性格。
他记得雪风说过，每次在现实中醒来以后，总是会忘记精神体期间的记忆。
而他在最初作为精神体的时候，显然又是没有现实世界的记忆的。
也许记忆的组成也会让人的性格有所不同。
通话一时陷入了沉默。
泠熠是在出神，湛岚则是在纠结，要不要放下脸面继续请求和泠熠见面。
泠熠拒绝了湛家的联姻，四舍五入，就是拒绝过他的求婚。
泠熠没对他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也没拜服在他的才华横溢之下，所以他完全不是泠熠的菜，连高契合度也没有用。
泠熠还对着他深情地叫了别人的名字，据网友分析，这就是有喜欢的人。
从理智上说，湛岚觉得自己不该再喜欢他了。
可他的心情做不了假。
和泠熠通电话到现在，他的心里一直有小鹿乱撞，整个人激动得好像一只蒸熟的虾子，要非常努力地控制，才能让语气显得平常和冷静。
犬齿又不听话了。后颈的腺体也突突乱跳。
湛岚庆幸自己不在泠熠对面，至少声音不会被他听出什么端倪。
虽然他很想见到泠熠，但此刻的失态又让他有点紧张。
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泠熠叔叔，那我还可以和你打电话吗？”
在工作时间，接无关紧要的私人电话，还在对方沉默时，不开口说要挂断，反而耐心地等了两分钟。
这对泠熠来说是很反常的事。
听到湛岚的话时，他心底竟然有一丝诡异的失落。
但泠熠没有深究失落的来源，考虑了一下，反问对面：“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呢？”
“有好多事情要找你啊……”湛岚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自暴自弃地抱怨，“难道没有事情就不可以找你了吗？”
泠熠：“……”为什么有人无理取闹还这么理直气壮。
他越发觉得这小孩和雪风很不一样。雪风总是很会照顾人的情绪，有时自己抗拒的话还没有开口，他就已经意识到，而且做出了妥善的反应。
但他对这个委屈的声音狠不下心来，轻轻叹了口气，说：“可以找我。但如果不是什么急事，等下班以后再给我电话，好吗？”
湛岚立刻问：“那中午呢？你不午休吗？”
“没有午休。”泠熠再次瞥了眼墙上的时钟，“没什么事我就挂了。等一下要开会。”
湛岚可怜兮兮地应了一声：“好吧。再见，泠熠叔叔。”
泠熠：“……再见。”
挂断电话，泠熠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过了一会儿，忽然又伸出手，把屏幕朝上的手机倒扣过来，重新开始工作。
湛岚把手机扔到一边，抽出画纸，打算开始画游心要的设定图。
但对着画纸看了半天，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对话，根本什么也画不出来。
最后他扔下画笔，整个人瘫坐进椅子里，垂头丧气地发出一声哀叹。
好丢人。说好的不喜欢泠熠呢？说好有正事要找他呢！
不管谁来看，都会觉得他图谋不轨，感情表现得太明显了吧！
湛岚这些天第八百次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泠熠啊，一定是分化的时候脑子有哪里出了问题！
山风的账号断更了好几个月，忽然发出了一条意味不明的信息：
[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呢。]
郑双双刷到这条消息时，界面还显示零回复，等到再点进去，评论已经立刻上百。每刷新一次，评论数量都以惊人的速度增长。
她关注山风已经好久了，起初是上中学的时候，山风画了她很喜欢的一个偶像剧男主。现在她都不喜欢那个男明星了，却还一直关注着山风。
原因无他，山风的画作实在是太丰富有趣了，内容画风都非常多变，动漫角色、狗血剧主角、日常画面、浪漫风景、奇异瑰丽的幻想……只有大家脑海里没想到的，没有他没画过的。一种很难说明的自由感，为他吸引了大批粉丝。当然，卓越的绘画技巧也是吸粉的利器。
如果仅仅如此，那也只是网友们的狂欢。直到有一天，有粉丝发现，国际知名的绘画大赛那一届的金奖，画家的署名也是山风。
发在山风账号的评论区问他，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当然是我呀。难道还有其他叫山风的吗？]
网络上放飞自我的画手太太，知名权威赛事的金奖获得者，网友们艰难地把这两个画风完全不同的存在联系在一起，到后来还体会出一点养成的乐趣。
后来，山风的画作陆续在拍卖会上拍出高价，频频上新闻，连带着他本人的信息也为更多人熟知。
原来他比大家想象中小那么多，他最初在网上发作品的时候，甚至还只是个小学生。
这和他成熟的作品风格南辕北辙，但反过来看，倒是和他作品当中天真浪漫的气质很相符。
画粉们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云养儿子的设定。
直到山风第一次开办画展，大家线下看见他，对他的样貌惊为天人，一夜之间，许多人母爱父爱变质，评论区的画风逐渐奇怪了起来。
郑双双刷了一会儿评论区，看到大多数人和她一样，怀疑山风被盗号了。
[奶奶！你孙女的老婆更新了]
[老婆，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老婆你怎么开始说胡话，你是不是被盗号啦]
[老婆你说句话啊]
一连串评论看下来，郑双双感觉自己快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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