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窜的极快,若非扶桑眼尖嗅觉又敏锐死死抓着那股妖气来到了城中偏僻的花楼上。
花楼没有点灯,且最上层没有门窗像是故意镂空似得,风入室还能掀起檐上挂着的红绣球。
扶桑落在走廊上,妖气扑鼻引得他忍不住遮掩口鼻。
周遭漆黑,他站在走廊上目光往里探去也察听不到一点动静。
他刚打算朝着里面打一团照亮的火光,不料里面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是天师?”
那声音沙哑的像是声带被腐蚀一样令扶桑下意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
话落,黑暗中猛地睁开一双翠绿色的蛇眸。
扶桑后退一步却发觉自已退无可退。
本是昏暗的楼阁随着嘶嘶声也跟着亮了起来,摇曳的妖火让他不得不重视眼前出现的妖。
那是一只盘旋在楼顶的巨蟒,浑身如火一般绚烂,那双点翠的蛇眸死死盯着他。
城中也有不少人家日夜点灯,扶桑一路飞跃追妖倒也见过了此处的夜景。
“我讨厌天师。”巨蟒口吐人言,周身的妖气弥漫逼得人喘不上来气,“但是你身上的气息,我却讨厌不起来。”
“你的身上有我朋友的气息,不知你是否知晓他的行踪?”
“朋友?”巨蟒微微挪动着庞大的身躯,“你的朋友也是妖吗?”
“是,他是一只鹤妖。”
“鹤妖.....我在前不久见到了一只鹤妖,但他身上的气息让我感到害怕。”
扶桑见它知晓百景的事情,脸上一喜,“那你知道他朝着那个方向去了吗?”
巨蟒吐着蛇信子,眯了眯眼,“他去了佛光寺,样子像是要去寻仇。”
“多谢。”扶桑想起先前的猜测便有些不安,道了谢刚打算走就被那粗哑的声音叫住。
“等等。”
扶桑回头对上巨蟒探究深邃的目光,疑惑道,“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巨蟒轻笑了声,周围的妖力忽的凝聚成了一个身影。
“小天师是追着它来到花楼的,难道你就不好奇,我让它在找什么?”
扶桑更加困惑了,“我为何要好奇?”
巨蟒道,“我是妖,你身为天师难道不是该伏妖除魔吗?”
“我并不想杀你。”扶桑浅笑道,“再者,我们之间无冤无仇不是吗?”
巨蟒身旁的“人”长着一张周正的脸,闻言忽然勾起了一抹笑意。
“你可真有意思。”
阴恻恻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空旷的阁楼上,让扶桑不得不扭头望他。
巨蟒道,“我这孩子太喜欢人了,天师莫怪他唐突。”
“无妨。”扶桑话落,翻身越过栏杆踩在砖瓦上。
他未能离开花楼便被一股蛮横的妖力形成的结界挡住去路。
这一下倒是让他警觉起来。
返回楼阁中,巨蟒像是意料之中的睁开眼,吐着蛇信子。
而他身边的“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转瞬间便来到了扶桑的身边。
“小天师,你是离不开这里了。”
扶桑蹙着眉,转身避开他的靠近,并且试图用灵力探究它们的境界。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一阵阴风刮过,掀起他的衣摆。
巨蟒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是在保护你。”
“保护我?”扶桑脸色一顿,他发觉到那股妖气愈加浓烈暴戾了。
那人眨了眨碧绿色的眼眸,鼻头微动,猛地看向一个方向。
“他们来了。”
扶桑顺着他的声音朝着一个方向望去,可下一秒他的腰间便被蛇尾卷上。
他一个猝不及防就被卷着腰放到了房梁上。
巨蟒道,“不要出声。”
那人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轻身一跃也跳到了房梁上。
在扶桑惊讶错愕的目光中,他笑嘻嘻的以指抵住了自已的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寂静不过刹那,花楼外的结界就被一股蛮狠的灵力击碎。
巨蟒调动周身的妖力,蛇瞳当即收缩起来。
扶桑垂眸瞧见阁楼中出现了几抹熟悉的身影。
他们一身袈裟,手持佛家法器,周正充沛的灵力萦绕在他们周围,自然形成了一个结界。
巨蟒瞧见是他们,呼出一口气,睁着那双戒备的眼眸直直望着他们的领头人。
扶桑认出那人正是佛光寺的随空大师。
“嘶~”
随空冷冽的看向盘旋在朱柱上的巨蟒罕见蹙起了眉。
“炎阳,你私自逃出镇妖塔,劝你束手就擒与小僧回去。”
巨蟒冷嗤一声,低哑的声音像在克制着体内翻涌的杀气。
“我已经被你们关了一百年了,当年犯下的过错也早已偿还清了。”
随空肃然道,“当年师父见你身怀血气便将你关在镇妖塔内以清杀气。”
“现今过去百年,你依旧不知悔改。”
炎阳只觉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话,周围分布的妖火也随着它的清醒疯狂摇曳起来。
“悔改?我本无罪何谈悔改!”
它嘶吼一声,心中爱恨交织愤懑难平。
随空抬眸就见周围凭空出现了好几个阵法,阵法中赫然出现了数百只小蛇。
躲在房梁上的扶桑瞧见这一幕震惊的难以言表。
那些小蛇朝着随空一行人疾行而去,但在触及他们周围的结界时又疼的发出凄厉的惨叫。
佛光寺修习的术法皆是至真至阳之道,对待妖邪有着天生克制的优势。
梁上与扶桑躲着的那人察觉到不对,当即一跃而下加入了这场战斗。
随空见出现的人一身妖气碧绿蛇眸便知那是炎阳的长孙。
他手上转动的佛珠也随之滚烫了起来。
第34章 灵隐
须臾,整个阁楼上都爬满了蛇,并且将他们团团包围住。
扶桑瞧见将要被蛇群吞没的一行人,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宏拓的佛光就从结界内迸发出来,掀起一阵巨潮。
炎阳瞧见被佛光击飞的蛇群,蛇眸也彻底冷了下来。
反观随空他的衣袂翻飞,面容冷峻,掌上的仙器还在爆发阵阵佛光。
炎阳看到他手上形似莲花烛台状的仙器,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散了。
“你的师父还真舍得下心,将佛烛交给了你。”
随空垂眸,口中念念有词,引得佛烛掀起一阵阵金光压制着周围的妖邪不得动弹。
扶桑见状服下储物袋中仅存的易容丹,轻身一跃就跳了下去。
随空见到凭空出现的人,口中念咒一顿,下一秒就被佛烛的反噬激的吐出了一口血。
他身后的几个佛修见到他这样当即关心上前。
“师兄!”
扶桑拦住想偷袭的那个长孙,脸上罕见动了怒。
“够了,住手。”
“木涉。”炎阳虚声喊了一句。
那被叫木涉的长孙当即停了手,但他也受了内伤,此刻被气的脸色煞白。
扶桑知道自已服用了易容丹的异样定然被炎阳发觉,但是事出紧急他不得不介入。
他若是再不回去,要是被九方泖发现了,会被责罚的。
“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放我走。”
炎阳恢复不了人身,在听到扶桑的话后死死的盯着他,冷笑道,“你觉得你走的掉吗?”
扶桑不知道它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若谈不成便也只能动粗了。
“我本无意动手,但若你执意要留下我,那就没办法了。”
扶桑刚想召唤出水云琵琶,就被随空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他扭头,却对上了随空赤红的双眸。
“……”
“嘣!”响彻云霄的爆炸声在不远处响起,惊扰满城睡梦中的百姓。
扶桑抬眼看去,发觉爆炸地竟然是佛光寺的方向。
扶桑第一个念头就是百景出事了!
他没有心思和他们继续纠缠,当即甩开他的手快步跑了出去。
这一次没有阻拦他的结界,就连炎阳也朝着佛光寺的方向愣神。
扶桑离开花楼的第一时间就回客栈要叫上九方泖一起去佛光寺。
但他刚匆忙赶回房间,就注意到屋内早有人等候已久。
九方泖抬眸看着他,神情淡淡的,“回来了?”
扶桑:……
“师尊…佛光寺出事了!”
九方泖自然听到了,可眼下也不是时候教训他这个徒弟擅作主张。
他站了起来唤出毕月。
“走吧,登上佛光寺。”
**
佛光寺起了一场大火,火势滔天恍如白昼。
扶桑和九方泖御剑上山,还未到达山顶便听到鹤唳九霄。
一只仙鹤盘旋在燃烧的庙宇之上,它的身上还绑着手臂粗的锁链。
扶桑见到这一幕,心下一惊。
“师尊,那是百景!”
九方泖自然也认出来了,但是在看到它身上带有禁制的锁妖链,一向冷静自持的面容也带上了怒意。
百景双目赤红的看着寺前转动佛珠的僧人,他想要逃脱身上束缚自已的锁妖链却终无能为力。
“普衍,别逼我。”
普衍法师神情沉静,长脸凤眼,那身大红卍纹袈裟在火光下十分醒目。
他嘴唇嚅嗫着,那几条深扎在山脉下的锁妖链便用力收紧,将在空中挣扎的仙鹤一把拽下。
“这一次,你逃不掉了。”
百景的身形狠狠砸在地面,石块飞溅。
“师父!”随空刚回到寺里,便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惊叹一声。
普衍法师见他回来了,僵硬的脸上也流露出几分柔意。
“随空,你回来了。”
“是。”
百景被锁妖链死死锁在地上,目光依旧怨毒的看着变脸的普衍法师。
随空见火势愈演愈烈,又瞧见不少施展水术灭火的僧人即将灵力耗尽,难免失了冷静。
“师父,寺中怎么着火了。”
普衍法师叹了口气,目光落向地面挣扎的百景,眼底满是复杂。
“先灭火吧。”
话落,不知是不是有意,空中一道惊雷闪过,连带着熏天的火势都收敛了几分。
一滴雨水从空中没入火中发出刺啦声。
紧接着,连绵不断的雨如坠而下。
一片昏沉的空中出现了两抹身影,随着雨一起隐没在嘈杂的声音下。
普衍法师察觉到一股无法忽视的灵力,迫使他提高警惕。
“来者是客,施主可否现身。”
百景察觉到九方泖的气息,猛地抬起头,连带着鹤唳声都有些惊慌。
“不要过来!”
只可惜,佛光寺前已经出现了两抹身影。
九方泖与扶桑出现的时候没有佩戴面具,但却将它挂在了腰上。
普衍法师一见到面具,脸上也多了几抹怪异的神色。
“原来是你们二位。”
扶桑来到百景的面前,蹲下身直视着他回避的神情。
九方泖站在普衍法师的面前,面色从容不迫。
“这只鹤妖是我的妖兽,给佛光寺引来了血光之灾实属我管教无方。”
“不要你管!”百景听到九方泖主动向普衍法师赔罪,一时间怒气出声。
“百景。”九方泖冷冷看了他一眼,“住口。”
百景当即噤声,只不过不是他自愿的。
“阿弥陀佛。”普衍法师此刻也认出来了九方泖正是当年将百景带走的那个天师。
他不免觉得世事无常。
“天师便是当年带走鹤妖的那个人吧。”普衍法师垂下满是怜悯的眼眸,望向百景感慨了一句,“当年灵隐师弟还在世时,时常喂养于他。”
“他.......也曾是个善妖。”
百景却在此刻怒视着他,“不用宣扬你的假好心!臭和尚若不是你,我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普衍法师面对他的怒骂无动于衷,但他的声音却沉冷了不少。
“当年因为你的事情害得灵隐师弟险些毁了道心,可你依旧不知悔改。”
“百景,我且问你几句。当年你在佛光寺中可曾受到过排挤与伤害?”
“若非因为你,灵隐师弟也不会中了妖族的毒而不治身亡!”
“今日我佛光寺又因为你遭受火光之灾,试问若灵隐师弟知晓你如此行事,只怕在九泉之下也难得安宁。”
百景彻底丧失了理智,他变回人形,面容狰狞衣衫凌乱不堪。
“你闭嘴!”
第35章 镇妖塔。
“不要再说了!”
百景通红着眼,攥着扶桑的衣袖,低垂着脑袋浑身都在颤抖,俨然像是一个在逃避事实的孩子。
普衍法师并未照顾他的不安情绪,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不彻底解决只会更加麻烦。
“灵隐师弟已经圆寂了几十年了,即便你对当年之事感到不公也不该在今日来佛光寺大闹一场。”
普衍法师是真的动了怒。
此刻雨已经停了,佛光寺燃起的火也灭了,一切像是都变了,却又像是没有变。
随空站在普衍法师的身后,望着沉默的扶桑眉眼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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