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快乐。”他笑着说。
谢鑫昊挑眉。平安扣被他拿在手里,玉质细腻,即使在灯下也漆黑如墨。
何嘉看着他,轻声问道,“你想戴上吗?”语气里有几分犹疑。
谢鑫昊不懂他话语里的小心翼翼从何而来,反问道:“为什么不?”他把平安扣递到何嘉手上,神情自然:“帮我。”
何嘉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他怕谢鑫昊不喜欢。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何嘉默认自己开车,伸手要去拉驾驶室的车门。本该从另一侧上车的谢鑫昊却跟在身后,下一秒,伸出去的手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覆住。
“?”何嘉回头,以为他要开车,顺从地抽出手想绕去副驾。但谢鑫昊比他动作更快,五指向上滑,松松圈住何嘉手腕往后座上带。
“嘭”车门被关上。
谢鑫昊收回手,弯着腰一步跨上车,脖子上,何嘉亲手戴上去的平安扣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
何嘉本能的感到脊背一凉。
“躲什么。”谢鑫昊说。他们挨的太近了,近到何嘉细微的眼神闪躲都被谢鑫昊尽收眼底。
何嘉不说话,谢鑫昊轻笑一声,欺身压的更近,然后伸长胳膊一捞——
从何嘉身后捞出两盒巧克力。
“齐越回国给谢濯瑜带了好几盒,吃出两颗蛀牙后被魏女士没收了。”谢鑫昊淡淡地说,“提前给你,一会儿怕忘了。”
何嘉:“……”
“你以为我要干嘛?”谢鑫昊促狭一笑。
何嘉:“……”
他发现谢鑫昊这个人真的很恶趣味。还幼稚!
何嘉抱着怀里的巧克力就要下车,但这回手还没来得及碰到车门把手就又被谢鑫昊攥住手腕。
下一秒,那枚平安扣又开始在他眼前晃动,而他的呼吸也在顷刻之间被谢鑫昊强势地攫夺。
……
送完何嘉,谢鑫昊开车准备去西林。车子里的灼热黏腻气息逐渐散去,温度也降了下来,他余光瞟见空着的副驾,又想起何嘉。
被捉弄后又被亲了个结实,何嘉嘴硬说自己并不喜欢吃巧克力。谢鑫昊真的很喜欢逗弄人,明明在餐厅看到何嘉送出礼物时期待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已经想要握住他的脖颈亲吻,偏偏装的道貌岸然,倒像是何嘉生出了些急切的念头。
谢鑫昊抬头,二楼的房间亮了一个窗户,何嘉正拉开窗帘冲他挥手。他笑了声,车子这才驶了出去。
何嘉从房间去而复返,客厅里,宋敏华正在叠衣服,走的近了,还能闻见上面洗衣粉的香气。
“我来吧。”
宋敏华依言递给他,并未过问何嘉外出的缘由。连日以来的研讨会弄得她身心俱疲,何嘉叠完衣服走过来替母亲按摩太阳穴,气氛难得的静谧。
片刻后,宋敏华想起上午邱老对何嘉的询问,问儿子:“学校选的怎么样?”
“看了一部分。”何嘉说。
“不着急,慢慢看。”
何嘉应声。又按了会儿,宋敏华脸上已经有了倦态,母子俩互道晚安后正打算各自回屋睡觉。何嘉抱起叠成一摞的衣服,宋敏华目光落在最上面那件,许久都没有收回。
察觉到母亲的目光,何嘉也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件款式简单的白T,衣服正中间有一块儿面积很大的涂鸦,但颜色已经很淡,有些地方甚至泛着白,下摆也早已卷边。
因为手洗了太多太多次。
母子俩同时陷入沉默,彼此都知晓对方心里想到什么,但没有人先开口,气氛顿时变得难言。
许久后。
“后天就是七号了吧。”宋敏华轻叹,眼里有很静的哀伤。
何嘉僵直着脊背,应了声,“嗯。”宋敏华走到他身边,伸手抚了下那片涂鸦,而后缓缓搭上何嘉的肩膀。
“可以吗,儿子?”
何嘉努力扯着嘴角朝母亲笑了下,“我可以的。”说给宋敏华的同时也说给自己听。
回到房间,何嘉突然感到心口传来一阵熟悉的空洞感,他有些慌,目光落到刚刚叠好的旧T恤上,又拉开书桌抽屉翻找出一只草蚱蜢。最后,他把这些东西全都裹进怀里,而手腕上那串黑珠紧紧的贴在胸前,靠近心口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之后何嘉才觉得好一些,心悸的感觉慢慢消失,他重重地深呼吸,等待着情绪平复。
……
谢鑫昊到西林的时候吉宇还没走,正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打游戏。
自从上次雷盛手下砸场子的事一出,吉宇每晚都要等到关门才走,生怕又有人来闹。
“怎么保安都比你先下班?”谢鑫昊问。
吉宇伸个懒腰:“家里有事,我就让他先走了。”
“欸,你什么时候对玉感兴趣了。”吉宇看清他胸前挂着的东西,饶有兴趣地问。
谢鑫昊挑眉,“何嘉送的。”
吉宇觉得他在嘚瑟,但还是笑着夸了句眼光好。
谢鑫昊满意了,拿起钥匙催着吉宇关门。
“我没开车啊,蹭你车回去。”吉宇嚷嚷。谢鑫昊走在前面,几步之后却突然停了下来。
兜里的手机震了下,他摁亮屏幕,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能见一面吗?明天上午十点,西林旁边的咖啡店,我想你应该有权知道关于何嘉的事。
落款是章博煜。
几乎是同一瞬间,何嘉的消息也发了过来。
何嘉:晚安。
何嘉:【图片】。
是一张蓝兔呼呼大睡的表情包。
吉宇关了门出来,夜晚的风有些凉了,他打了个喷嚏。“站这儿干嘛呢?”见谢鑫昊握着手机站在原地不动,吉宇狐疑地问道。
谢鑫昊面无表情的脸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有些冷,低垂着眼睫时又像陷入了某种沉思。他回复了何嘉的消息,一模一样的两个字加上另一张蓝兔的表情包。
手机屏幕的光熄灭,谢鑫昊没再管,走了几步打开车门。
“没什么,走吧。”
第46章 两个男人的交锋
方形的实木桌上,两个男人分坐两端。
除却医院那次,今天算是谢鑫昊和章博煜之间的第二次单独交锋。
“你应该都知道吧,何嘉和我的关系。”章博煜开门见山。他了解何嘉的为人,知道他绝对不会,也不屑于隐瞒这段过往。
“什么关系,朋友?发小?”谢鑫昊审视着章博煜,眸中闪过一丝冷色,“还是分手两年多的前任?”
“说说吧,你想干嘛。”
面对章博煜,谢鑫昊多一个字都不想说,只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今天约他见面的目的又是什么。
章博煜显然也不想废话,“很简单,你配不上何嘉。”
谢鑫昊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你呢,你配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们是怎么分手的?”章博煜脸上表情出现了一丝的裂痕,谢鑫昊看的清楚,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怎么,以为何嘉会对我有所保留,还是你以为,他还对你余情未了?”
章博煜确实没有料到何嘉会对谢鑫昊说这些,他以为……当年连奎思佳逼问,何嘉都没透露一个字……
何嘉对谢鑫昊,当真这么毫无保留?
垂在身侧的拳头无声紧握,章博煜面上很快又恢复冷静:“你能给何嘉带来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受伤,不知道哪天又会冒出来的一夜情对象,还是说,你觉得何嘉看上的是你的公子哥身份?”
这一点也是章博煜最不齿的。
何嘉第二次受伤住院的时候他曾去过警局一趟,从雷盛手下的骂咧声中得知了何嘉此次飞来横祸是因为什么,他不明白何嘉为什么要和这种人在一起。
谢鑫昊眯起眼睛,一字一顿讥笑道,“和你有关么?”
章博煜也笑,缓声道,“你知道中学时代的何嘉是什么样吗?”他沉吟,“比现在还要瘦一些,皮肤很白,眼皮薄薄的,看人的时候眼睛会习惯性地向上抬。连牛奶都只喝甜的,荷包蛋只吃蛋白,明明胃不好还喜欢吃辣,”
“这些,你知道多少?”
章博煜继续说:“他第一次抽烟是和我一起,第一次逃课是和我一起,第一次牵手、拥抱、接吻,都是和我。”如愿见到谢鑫昊皱眉,章博煜顿了顿,“他的变声期、什么时候开始发育的我都知道。”
谢鑫昊换了个姿势,把右腿跷起来搭到左腿上,再开口,眉头已然不再紧皱,声音里讥讽更甚:“那又怎么样?你不还是抛下了他。”
章博煜眼神一暗,立刻反唇相讥:“你又怎么知道将来不会做出和我一样的事?你想过和他的以后吗?”
此话一出,正中眉心。
谢鑫昊眼中已经有了隐隐的戾气,嗓音也压着怒火,“与你何干?”
章博煜又笑了一声,“你刚才不是说,我觉得何嘉对我余情未了?”他扫了一眼男人胸口坠着的平安扣,从谢鑫昊一进门他就看到了。不知为何,章博煜直觉那是何嘉送的。
“分手之前,何嘉一共飞来美国看了我两次。第二次,我们去了宾夕法尼亚州的礼堂,差一点就登记结婚。”
章博煜说着,连同掌心握着的录音笔一起推过去。
他按下播放键。
“我真要录了,你现在还有机会反悔。”
“谁反悔谁是小狗。”
何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净清亮,他在用英文宣读结婚誓词,中间有几秒钟的停顿,仿佛郑重其事一般,嗓音温柔又缱绻。
谢鑫昊却只觉得刺耳。
那段录音只放了一遍,效果却已经很明显。谢鑫昊不言,静静地审视着沙发对面的章博煜,眉目黑沉,风雨欲来。
“最后一秒喊停的人是我。”章博煜笑了声,不知道是在笑谢鑫昊还是笑自己,“不然,你以为还轮得到你吗?”
谢鑫昊怒极反笑:“所以呢,我还应该感谢你,感谢你抛弃了他,然后把他送到我身边。”
“章博煜,你真的太自以为是了。”谢鑫昊语气轻蔑地说。
说完,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也根本不想再听章博煜缅怀什么狗屎过去。
谢鑫昊抬脚欲走。
“等等。”章博煜叫住他,“你知道何嘉要出国的事吗?”
谢鑫昊脚步一顿。
“看来他没和你说啊。”章博煜淡淡道,“英国,美国,无论他去到哪个国家,你们又能走多远?”
谢鑫昊背对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因为章博煜接二连三的挑衅终于出现了裂痕,而裂痕之下,是隐隐的怒火。
何嘉和章博煜的曾经原本只是根刺,亘在心里,时间久了便也觉不出痛,如今却像一个定时炸弹,终于到了引爆的那一天。
那段曾经被如此清晰的炸了出来,谢鑫昊想忽视都难。他不知道何嘉竟是想过要和章博煜结婚的,不知道何嘉想出国,甚至不知道何嘉是否真的对章博煜余情未了。
而在几分钟前他还以为何嘉对他当真毫无保留。
谢鑫昊转过身,冷漠地看着章博煜,“说完了么?”
章博煜嘲弄一笑,怎么可能。他也站起来,两人身高相仿,他平视对方,说,“平安扣,是何嘉送的吧?他还是那么喜欢墨玉。”
谢鑫昊皱起眉:“什么意思?”
他的反应正中章博煜下怀。只见章博煜抬起左手,手腕上一条黑色手串分外刺眼。
“眼熟吗?”
“十八岁那年,我送给何嘉的生日礼物。他还一直戴在身上吧?”
谢鑫昊呼吸一窒。
他怎么可能不熟悉,第一次见何嘉的那天,这条手串代替何嘉吸引了他不少注意,并且从未摘下来过。
谢鑫昊突然生出一股无名的愤怒,并且愈演愈烈。何嘉不愿意戴自己送的手表,却把前男友送的生日礼物时时刻刻戴在手上吗?
章博煜看穿他脸上表情,却仍不肯罢休:“别太高估何嘉对你的感情,你真的觉得你在他心里抵得上我们十几年的感情吗?”他逼近神色不明的谢鑫昊,说,“你又怎么敢保证他对我真的没有一丝感情?”
谢鑫昊站在原地,脚下没挪动分毫。他似笑非笑,“是吗?”
没人看清他什么时候动的手,下一秒,拳头碰撞皮肉发出沉闷的一声,章博煜被谢鑫昊裹挟着巨大怒气的一拳砸翻在地。
“这一拳算我还你的。章博煜,你没资格。”
当初在医院的那一拳没资格,方才说的那一番话也没资格。说完,谢鑫昊再也没留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章博煜在地上缓了许久,受到惊吓的服务生想来拉他,却被章博煜挥开了。
嘴里有血腥味,章博煜撑着胳膊坐起来,嘴角火烧火燎的疼,他却蓦的笑起来。
谢鑫昊这样的人,不可能再对何嘉心无芥蒂。
站在一旁的服务生很局促,以为这人被打坏了脑子,忙不迭地要去找店长,待到把人喊过来,刚刚的位置早已不见章博煜的踪影。
……
陪宋敏华吃过早饭以后,何嘉自己开车出了趟门。他回到小时候住的家属大院,又一个人上了后山,摘了很多棕榈叶。
好几年过去了,家属大院一直空闲着,何嘉时不时会回来,坐在家门口一坐就是一整天。那时住的人家基本都搬空了,没人打理,院子里的老树枯萎了好几棵,唯一一棵还活着的,树荫下的石凳子积了很厚的灰。
后山倒是没什么变化,每年的这个时候何嘉都会回来,摘很多的棕榈叶,然后坐在家属大院的家门口开始编各式各样的草蚂蚱。其实他早就学会了编其他的小物件儿,只是,只有草蚂蚱是何渊教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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