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抽了张纸巾擦嘴,边擦边匆匆说道:“是是是,是直男,我呛到了,别管我。”
“什么?”李缜问道。
“没事,喝酒喝酒。”黎清连忙给他倒了半杯啤酒,倒得太急了,半杯啤酒半杯泡沫,跟奶盖似的。
Kitty酒量差,已经有点大舌头了,抢着说道:“说你是直男!”
附近的几桌人全都回头看他们,李缜正要否认,黎清用膝盖撞了他一下,他的话连忙拐了个大弯,连连承认,为了证明,他还一把揽住黎清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黎清用胳膊肘戳他,小声说道:“兔子尾巴装夹板。”
李缜问:“什么?”
“楞充大尾巴狼。”
李缜听完,笑得浑身都在抖,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冰啤酒才缓过劲儿来,嘴唇上全是白色沫沫,显得他越发稚气。黎清把他揽过来的手臂轻轻甩开,探身给大家的酒杯都倒上酒,酒在酒杯里“滋啦滋啦”地响。
没一会儿,可可他对象给他打电话了,他急三赶四地把酒一饮而尽,抓着手机小跑开去接电话。远远的,黎清能看见他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在海滩上来回踱步,聊天时,另一头应该能听到海浪声。
Kitty状态满分,和隔壁桌的女生已经搭上话了,挪了椅子到隔壁桌去玩桌游。
“去散步吧。”李缜小声说道。
黎清拒绝道:“你自己和狗去。”
“我想踩水,”李缜可怜巴巴地说道,“Sunday怕水,不能踩水。”
行吧。
“逛一会儿,不能走远了,不能留Kitty一个人在这儿。”
李缜把Sunday的牵引绳拴到Kitty的椅子上,拍了拍它的狗头,吩咐道:“陪着Kitty姐姐。”
Sunday“嗷呜”一声,把毛茸茸的狗头搭在Kitty的大腿上。
他们俩也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黎清顺道把账结了,还把Kitty正在一起玩儿的那桌的账也一并付了,年轻的少年少女们纷纷朝黎清道谢。他朝他们笑笑,和李缜一前一后往海边走去。台风已经走了,大海显得格外驯顺,像困倦的小狗,海浪就像小狗的尾巴,一下一下地往岸上拍。
李缜把鞋子脱了,拿在手上,踩在水里,黎清离他三步远,走在沙子上。
“你说Sunday怕水?”黎清问。
李缜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海水涌上来,淹没他的脚背,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它有点儿童年阴影。Sunday小时候是被弃养的,原来的主人搬家,把它留在院子里没带走,绳子拴着也没解开,下大雨下水道堵了,水涨起来,它那时候还小,差点淹死了。”
黎清没想到是这样的,有点儿被吓着了,皱着眉头,停下了脚步。
李缜笑着伸手拽他继续走,说道:“没事,它现在好了,看着水不怕,踩到水有点儿应激,得我在旁边。”
黎清严肃地说道:“很糟糕,怎么能这样。”
“它在那儿嘤嘤嘤地叫,我趟水翻墙进去救它来着,它一身的毛病,又护食又咬人,送不出去,我就养着了。”李缜耸了耸肩说道。
黎清还是觉得很生气,站在原地,气得都走不动道了,恨不得把不负责任的原主人揪出来揍一顿。
“别气了,走了。”李缜说。
黎清把他的手甩开,气得脑袋嗡嗡的,说道:“不是,这种人,当时你没联系他骂他一顿?不养就算了,怎么能这样……”
李缜看着他火冒三丈的样子,突然凑上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黎清大叫一声:“啊!”
李缜无辜地盯着他,黎清搓了搓脸,四处看了看,抓狂叫道:“你干什么啊!”
“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李缜坦然地说道。
“…...”黎清说道,“你过来。”
李缜嬉皮笑脸地说道:“不过。”
黎清冲过去要打他,李缜往水里踩,黎清气急败坏把鞋子脱了,也踩进水里,凉得一激灵。李缜跑得快,黎清压根追不上他,累得扶着膝盖大喘气,气得朝他踢水,溅起来的海水打湿了李缜的衣服。
“加强锻炼啊,叔叔。”李缜说道。
远处,可可朝他们喊道:“走了!干嘛呢!”
黎清喘平了气,说道:“走。”
李缜笑着过来拽他,黎清突然抬脚踹他的屁股,李缜跳着闪开了,没站稳,一屁股坐进水里,黎清还在笑着呢,被李缜伸腿绊了一脚,也坐进水里了,最后两人的裤子都湿透了。
Kitty牵着狗歪歪斜斜地走在前面,可可不住地数落他们:“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别人还以为你们尿裤子了……”
海风一吹,挺凉的,黎清响亮地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子,突然想到一个事儿,小声问李缜:“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个事儿告诉小钉,他都快吓坏了。”
“我也没想到他会给Sunday洗脚。”李缜说,“这个事儿我谁也没说,我不想别人觉得它很可怜。”
Kitty左脚绊右脚,一屁股坐在沙子上,可可骂骂咧咧地去扶她。Sunday没人牵着,自己叼起牵引绳,朝李缜冲过来,一下子跃起,让李缜将它一把抱住。Sunday兴奋得直哈气,将李缜整张脸舔了个遍,李缜不住地躲,将它抛到地上,它又要往李缜身上跳。
黎清就在旁边看着,心头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酸酸的,涨涨的。他很想大叫一声,将这无端涌上心头的异样发泄掉,但他没有发出声音。
“怎么了?”李缜回头问他。
“没什么。”黎清轻轻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原本想趁休息这两天狂写,没想到病倒了呜呜呜呜
大家要小心啊,最近感冒发烧的人还是很多
第16章 抵死不从
第二天是早上的飞机,各自分别回酒店房间之后,黎清洗漱完就把行李都收拾好了,正准备睡觉时,李缜来敲门了,黎清把门开了一半,问他:“怎么?有事吗?”
李缜说:“要不要再去散散步?”
“认真的吗?”黎清回头看了看时间,快要十二点了。
“认真的,”李缜说,“就走一小会儿。”
黎清叹了口气,说道:“太晚了,明早还要赶飞机呢。”
酒店走廊的灯光昏黄,李缜的五官半明半暗,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双眼皮,睫毛很长,阴翳投在下眼睑上,眼睛里的光也闪烁明灭,时有阴翳,像被风吹过的稻田。
他说:“我第一次看海。”
黎清苦恼地捏了捏鼻梁,说道:“瞎说也有个限度好吧。”
李缜可怜巴巴地说道:“真的,我第一次看海,陪我走走吧。”
黎清怎么看他都不像是第一次看海,他学的美术,还是烧钱的专业,和同学合租工作室,养狗养得精细,虽然不是满身潮牌,但衣着打扮也精神好看,爱运动,肤色健康。说是刻板印象也罢,黎清觉得他家里条件不会差,他可能不喜欢海,但他不可能没看过海。
“别骗我,不去。”黎清说这就要关门。
李缜撇了撇嘴,说:“你不去我就不走了。”
黎清觉得有点烦了。
这种套路,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当作情趣,但他现在心情不好。从沙滩上回来之后,他就觉得心里堵,不知道怎么回事。再说了,他正和李缜较劲呢,李缜非说他会喜欢,他抵死不从。
话不多说一句,黎清把门关上了,打开电视,准备看一会儿就睡。
Sunday这几天都是睡他的房间,平时,只要黎清打开电视,它一定会趴在电视前面,认认真真地看,好像它真的看得懂似的,像个得了电视瘾的小孩。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缜真的在外面没走,Sunday直接挨着门趴下了,时不时嘤嘤两声,可怜巴巴的。
黎清心里烦,把电视关了,关灯睡觉。
“Sunday,嘘——”他没好气地说道。
狗最后嘤嘤了两声,真的完全安静了。门缝底下漏进来走廊的光,也看不清外头到底是不是有人。黎清翻来翻去,翻得被子沙沙响,越翻心里越烦。他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不该玩这个推拉暧昧游戏,是不是也不该和李缜亲了两次。
两次。
记得挺清楚啊,他自嘲道。
狗安静得仿佛不在,黎清叫了它一声,它小跑过来,拱了拱黎清露在被子外头的手,他感觉到手掌心湿漉漉的,然后它又小碎步跑回门那头趴下了。
黎清把头埋进枕头里,差点把自己憋死,最后还是一个挺身坐起来,去开门。
他没开灯,门一开,外头的灯光就都倾泻进来了。
李缜正盘着腿靠墙坐在门旁边,原本正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发呆,一见门开了,就赶紧抬头朝黎清笑。
“怎么,你的手机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到画面是吗?”黎清没好气地说道。
李缜说道:“手机没电了。”
“回去充电啊。”
“我如果回去充电了,万一你开门怎么办?那不是错过了?”李缜认真地说。
他还坐在地上,抬着头,姿态放得很低。他的那双好看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人,仿佛关注眼前人就是当下最重要的事,全世界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
黎清沉默了一下,抬手表示投降:“行了,去散步,走,快一点。”
捕捉到了“散步”这个关键词,Sunday很兴奋,摇着尾巴挤入两人中间,绕着李缜的腿团团转。李缜残忍地拒绝了它,指着房间里面,无情地说道:“Sunday,回去。”
“不带它吗?”黎清问。
Suday耷拉着尾巴,垂头丧气地转身回去了,跳到它专属的单人沙发上,蔫蔫地趴着,李缜利落地把门关上,说:“不带,就我俩。”
深夜的海滩人烟稀少,仅有的都是深夜散步的情侣,一对一对稀疏地散落在海岸上。黎清在T恤外面加了件薄外套,慢慢地走着,李缜也不怕凉,脱了鞋踩水,海风灌满了他的无袖T恤,把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他仿佛是真的第一次看海踩水,踩得乐此不疲,目光专注地看着一波一波的海浪。
黎清站在海浪扑不着的沙子上,对他说:“你自己散步不行吗?”
李缜朝黎清走过来,边走还边抓自己的头发,越抓越乱了,他说:“我自己不敢,我怕水。再说了,我想和你一起走。”
狗也怕水,人也怕水。
黎清抱着手往前走,随口问道:“为什么怕水?”
李缜耸耸肩,没说话,往前走了两步,他又突然说道:“海风好舒服,我们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说着,他原地就坐下了,两条腿伸得老长。这个位置的沙子是干爽的,但黎清已经洗漱过了,不想坐在沙子上。见他犹豫,李缜扯着衣服下摆,弓着腰,直接把T恤脱下来了,铺在沙子上,用手拍了拍,爽快地说道:“坐吧。”
看了一眼李缜光裸的上半身,黎清移开目光,说道:“不冷吗?”
李缜摇了摇头,双手往后撑在沙滩上,伸长了腿,微仰着头,任海风拂过他的头发,他舒服地叹了口气。黎清坐下了,又想到那天在李缜焊接的工作室里,那张扑满了尘的沙发上,也是铺了李缜的衣服。
对待黎清,李缜的身体里好像有个永远掏不空的水井,盛满了热情,引得黎清想探头往里看一眼,但里面又深不见底得让人害怕。
黎清心里堵得慌,李缜也不说话,却轻轻吹起了口哨,他吹得不好,一半是哨音,一半是空落落的气声,不知道是什么歌。黎清蜷起一条腿,抱着膝盖,懒洋洋地把下巴搭在上面,余光看着李缜,看他肌肉紧实的肉体,还有蓬乱的头发。
他后背的文身好大的一片,横跨了上半个背部,而且那并不是一个统一的图案,黎清粗略地看了一眼,那是由各个不同的图案拼凑成的,有几何有水墨,有黑白也有零星的彩色,顺着肌肉骨骼的走向蔓延,像是心血来潮,想一个文一个,的确是李缜会做出来的事儿。
“小心着凉。”黎清干巴巴地说道。
李缜突然说:“我好喜欢你啊。”
他简直就像是Sunday一样,精力充沛,难以预判。黎清心跳漏了一拍,张口结舌,明明心头有很多很多的大道理可以娓娓道来,现在却连一句为什么都堵在了喉咙口,说不出来。
黎清鼓起勇气,看了李缜一眼。
李缜却只是看着大海,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似的,又好像是一种态度,说就说了,说出去的话就像抛进大海里的石头,没有指望得到回应,又像是心有成竹,笃定黎清定有回音。
黎清抬起双手,捂住脸,深深吸了一口气,藏在鞋子里的脚趾无措地蜷紧了。他感觉到手指一暖,他猜是李缜抓住了他的手,他感觉到了沙子的粗粝感觉。他抬头,李缜正看着他,眼神热烈。
李缜抓起他的手,摁在自己的胸膛上。
隔着温暖结实的皮肉,底下是砰砰直跳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快,一下一下地撞在黎清的手掌心。
【作者有话说】
眼睛像风吹过的稻田这个描写是张爱玲写乔琪乔的,这个比喻太妙了,稻田麦浪翻滚,露出底下隐约的潋滟水光,天真又深沉。不过我们小李不是海王!
第17章 我早就说过了
原来人类的心脏可以跳得这么快,这么重,每一下都像是一次剖白。
黎清撇开目光,想要把手抽回来,李缜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按在黎清的胸膛上。
“你的心比我的跳得还厉害。”李缜得意地说道。
黎清脸上烧得慌,连连否认:“瞎说,才没有。”
李缜的手从黎清的胸膛往上移,包住他的半张脸,使他不由得抬起了头。李缜微微仰着脸,笑得眼睛都微微眯起来了,酒窝浅浅的陷下去一点点。
“我早就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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