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和几个少爷小姐……”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半个小时前,才刚进去为二小姐扫墓。”
“怎么现在才说?!”许若怒骂道。
如若只有几个旁支,见到顾青竹也就见到了,浑水摸鱼就能过去。看卫胥言在,两人如果见面,她一定会彻查到底。
想到届时自己要面临的一众苛责,许若匆匆踏入陵园,那两道相随的人影却早已消失在朦胧的山雨之中。
应许撑开黑伞,跟在顾青竹身后。
陵园静谧一片,只剩雨滴打落在伞面的脆响。
“给我吧。”顾青竹开口,却远比应许想象中平和太多。
她顿了顿,下意识将伞把递了过去。
顾青竹瞥她一眼。
“我是说,花。”
她不耐烦的再次开口,应许这才将后者递上前去。
女人细长的指尖抚摸过花蕊,只这短暂一会的接触,裸露在外的小臂已经泛起粉色,似乎是过敏了。
应许盯着那块皮肤,突然意识到,那一天,为什么顾青竹会点名要那一束玫瑰。
因为许应喜欢玫瑰,所以顾青竹也爱上了它。纵然只是触碰,便会产生过敏反应,她却依旧甘之如饴。
许应的墓并不难找。
它安放在整个陵园的最中心。
上面只刻写了一行字:【许应之墓】
下面刻写着出生与死亡日。
墓碑之下,一束白玫瑰早已被雨水打湿,显然是早有其余人来拜访过。
盯着那束花数秒,顾青竹没有移开它,而是缓慢的蹲下,将花束安放在了另一侧。
应许以为,顾青竹费尽心思、非要见到许应,是有什么话想对Beta说。
人死如灯灭,可如果对着墓碑倾诉,能给予一些心理慰藉,也还算有所价值。
可顾青竹却一言不发。
除去放花后,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墓碑,影子单调,被暴雨淋湿,仿若要融入这片灰败之中。
应许突然想到顾青竹在车上时的模样。
眼中满是惊慌失措,恐惧淹没了那张傲气的脸。
她注视墓碑,上面没有许应的照片,那行简短的介绍,一如许应的人生。
客观角度看来,许应才高八斗、身世优越、前途无量,因为一场意外去世,就像璀璨焰火骤然消逝,的确值得可惜。
从应许的主观角度看来——
她盯着墓碑,感觉无趣又烦躁。
她能陪顾青竹来到这里,纯粹也只是看在单巧云的威胁上而已。
应许将伞放下,不在意顾青竹是否会撑起她去挡雨,只是径直走向了另一侧。
雨水顺着风拍打在脸上,她漫不经心的解锁了手机,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有闲心去联系盛秋雨。
只是刚编纂好短信,发送。
一个崭新的陌生号码却在此刻同步发来消息。
上次那个陌生号码,被应许拉黑后,许久没再来烦她。她还以为是对方怕报警,夹紧了尾巴。
谁曾想,只隔了一段时间,它却卷土重来。
这一次,发送的依旧是上次那些亲密照片,没有任何文字,威胁之意却又溢于言表。
盯着那些图片,应许扯扯唇角,毫无顾虑的将单巧云的联系方式发送过去。
对方非要威胁,那就去和单巧云扯皮吧。狗咬狗,为什么要牵扯到她?
盛秋雨没有回复,应许漫不经心的用指节敲击着屏幕外壳,思考起之后的退路。
单巧云的威胁直白提醒了应许两件事。
一、自己短时间内没有反抗对方的能力;二、不是应许需要顾青竹的爱。
从始至终,都是顾青竹单方面索求应许的一切。无论是那张与许应相似的皮囊,亦或是可以缓解她疾病、甚至是彻底治疗疾病的信息素。
只要顾青竹不想和许应一样早逝。
她就永远需要应许。
一昧的想要逃离或者讨好,对顾青竹而言都毫无作用。
Omega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活在幻想里,从没有一刻真正脱离过。
关心她的为此扼腕叹息,应许却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为什么只能让应许活在许应的阴影中?
一个疯子,既然可以被过去的记忆影响,她自然也可以被当下更强烈的情绪刺激、改变。
直到成为应许想要的样子。
应许侧过脸,看向雨水朦胧中,静静站在墓前一言不发的女人。
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滑落,打湿了她的长裙,应许缓步迈进,却又在半路顿住脚步。
“顾青竹?”
眼前雨水朦胧,顾青竹愕然抬起眼时,才发现身上淋湿了大片。
她睫羽微颤,泪水不自觉滑落,下意识擦拭,才发现一行人就站在她眼前。
卫胥言穿着干练,女人脸上满经风霜,眼角细纹明显,注视顾青竹的眸光很冷。
开口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打扮光鲜的Beta。
他便是先前与顾青竹联系的许家人,在被卫胥言发现后,生怕被连累,毫无犹豫的将一切脏水倒在了顾青竹头上,说尽她的坏话。
此时骤然看见Omega,他还以为对方是凭借自己的身份混进来的,自傲之余,生怕被卫胥言苛责,当即骂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害二姐害的还不够吗?她现在都——”
如若没有许应,顾青竹这辈子都不会和这些垃圾有所接触。
她毫不在意跳脚的男人,只是看向卫胥言,嘴唇噙动,低声道:“卫女士,我是和……”
“你听不见我说话是吗?”Beta见她无视自己,骤然急了,刚想怒骂,却有一道平静的女声在此时响起,“我们该走了。”
“单女士等我们很久了。”
男人目光梭巡在顾青竹脸上,还想挑刺,听见声音也只是讥讽道:“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进来了,顾影后是当这里垃圾回收——二姐?!”
语调自高傲转变为惊恐,只在男人抬起眼的一瞬间。
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走近众人的女人。她看上去有种格外知性的美,敲击着手机的频率,一如过往每个午后,注视着屏幕数据时、随手敲击桌面的许应。
一时间,所有人的情绪都乱了。
顾青竹低声道:“这次拜访非常唐突,我只是希望能让您见一见应许。”
“也让我看一眼……”
顾青竹没有说尽,因为在那之前,卫胥言已经望向了她身后的女人。
“应许。”卫胥言开口。
只两个字,却让应许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她曾经也被这样呼唤过很多回,并没有心生抵触。
再一看卫胥言的脸,女人一副慈悲面相,眼尾下垂,看上去有说不清楚的温润。
“卫女士。”应许学旁人叫她,瞬间骚乱阵阵,不可思议的互相凝视。
……怎么会连卫胥言的称呼都一模一样?
卫胥言瞳孔深邃,轻声安抚道:“这次的事,就此作罢,顾小姐还是该多爱惜自己的身体,许应泉下有知,看见你这副样子,也会心疼。”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都有不同的意义。
几乎是瞬间,顾青竹抽泣一声,下意识道:“我会的,这次——”
卫胥言并不关心她,任由顾青竹哭泣,侧脸看着应许,唇角流露出几分微笑,像是注视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应许。”
“有时间的话,再单独来做客吧。”
这句话意有所指,众人不敢多言。
顾青竹同样也听清了,她一瞬愕然,眼眶泪水朦胧,她茫然的看向身旁的应许。
自己素来渴望的东西,对方却不费分毫力气轻松得到。
顾青竹感到心尖酸涩,几乎失声。
可应许却没有回应卫胥言。
她只是弯腰捡起了那把伞,纵然自己的身体有大半仍淋湿在外,她依旧毫无犹豫的将伞面偏向了顾青竹。
“走吧,青竹。”
应许脸色平静,一如几年前,总走在顾青竹身边的许应一样。
女人唇角总是扬起相似的弧度,看着顾青竹的眼神里兴趣斐然。
“为什么不走呢?青竹?”
应许再次向顾青竹递去纸巾,这一次,Omega没有拒绝。
*
几乎是刚上车,助理便惊呼道:“青竹?”
顾青竹浑身都被淋湿了,即使披着应许的外套,也只觉得湿冷。
“去酒店吧。”顾青竹声音有些抖,“还有……早上的事——”
她嘴唇微动,似乎是想道歉,但在Alpha落座在身边后,没有开口。
“走吧。”最终,顾青竹也只是这样轻声说了一句。
没人多提、多问,但陆助理一路都在观察顾青竹的脸色,几乎在女人刚困倦闭眼、似乎是睡着了时,她下意识叫道:“应小姐?”
“……不是送伞吗?”她语气难免有所抱怨,“怎么变成这样了?”
应许摇头,露出一个无能为力的苦笑。
陆助理自然意识到,都是顾青竹自己的问题,叹了口气。
“你先看看温度,”陆助理压低声音,“我现在联系医生。”
应许垂眼看向女人,她呼吸很轻,发丝凌乱,看上去有种别样的脆弱。
只是刚用手背覆上额头,滚烫的温度便随着肌肤传来。
只这么一会,就有些烧了。
身体是有多差?
陆助理立即低头联系,应许收回手,望向窗外两旁的道路,目的地明显还是酒店:“为什么不直接去医院?”
陆助理心有戚戚:“上次去医院,青竹已经和单姐吵了一架,再去……应小姐,等会医生来了后,能麻烦你照顾青竹一夜吗?”
“……我?”应许一怔,一时间还以为是单巧云特意下的命令。
但她很快回神,如果真的是单巧云的吩咐……陆助理大概是不会这么礼貌的。
“青竹生病的时候,总是很需要有人在身边陪护。”陆助理小心翼翼提了一句,难得的,有些担心应许不会同意。
这换做往日是绝对不会出现的情绪,毕竟……说得难听些,应许就像一块狗皮膏药,无论怎样都会粘着顾青竹,不肯远离。
但随着见到顾青竹越来越多暴戾的模样,她的立场也不自觉的更偏向应许。
在看见女人略略点头后,她几乎长松一口气,格外感激道:“谢谢应小姐……”
*
神晕目眩。
不知道有多久,顾青竹没有躺在树荫下,任由光洒落自己的脸上。
她感到了难得的快乐,缓慢的翻了个身,尽管手臂传来阵阵疼痛,她也只以为是昨夜暴行的“副作用”,毫不在乎。
好开心。
她盯着大片的云,觉得如果在这个时间,有一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和她一起分享这片天空,就更好了。
以前似乎是有这样一个人的。
是谁呢?
耳边,传来很轻的呢喃低语:“青竹?”
顾青竹听清了女人的声音,她下意识抬起脸,看见的却只有一个朦胧的身影。
“……许应?”她小声叫着,语气里满是惊讶与茫然。
女人似乎做出了回答,但顾青竹没有听清,她只是下意识的向对方伸出手——
“姐姐。”
这个被压在心中多年的称呼,再度被唇舌吐出,让顾青竹有种恍然的感觉。
尽管看不清眼前的人,她却依旧紧紧攥住了对方的衣袖,再次重复道:“姐姐——许应——”
昏黑一片。
应许眯着眼,站在床边,看清了体温计上的数字。
39°。
怎么打了针还这么烫?
应许感觉有些烦,正想再去冲杯药剂,不管有没有用都给顾青竹往下灌时。
身后,一只手却突然攥住了她的衣角——
应许转头,只听见一句很轻的、格外眷恋的“姐姐”。
姐姐?许应?
应许放下了体温计,静了数秒,坐在了床边。
“怎么了?”
顾青竹的回应依旧只是那些简单的字节,好像这就是她掩藏在心中最珍贵的东西。
只有在这种最脆弱的时候,才会不舍的吐露几分。
衣兜内,手机很轻的震动起来,似乎是盛秋雨终于看见了应许的留言,匆匆拨来电话。
应许随手想去接通,那只攥着她一边衣角的手却骤然用力——
衣料摩挲的声音,在床榻之间骤然响起,手机就此摔落地毯,震动的幅度更大了。
应许听着噪音,深吸一口气,想将衣角从女人的手中轻轻拽出,顾青竹却又不抓衣角、改换成抚摸她的手。先是手臂、再是手背、最后是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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