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近乎歇斯底里,质问她为什么要越过公司私下联系,如若不补好合同并缴纳一定罚金,便算作违规要起诉她——
应许撑着下巴,听他小丑一样在另一边喊了半天,方才懒散回道:“那请你去联系顾小姐吧,她说过,会帮我处理这些的。”
顾青竹自然没有亲口说过这些,但经纪人不知实情,还真以为是二人有所协议——毕竟,应许走的每一步棋落在他眼里,都和盲人摸象毫无区别。
他不敢再打扰应许,应许却饶有兴趣追问了他几句合同细节,这才得知,这份合同远比想象中的黑太多。
违约金贵、抽成高,甚至有一项条目特别注明,任何情况下艺人都要履行合同。无论是疾病或要事在身,只要公司需要,就必须随叫随到。
应许终于抬起脸,视线不再落停于剧本上,而是飘落向窗外的大雪。
再苛刻的合同,原主却依旧在几年中履行的完美。
既然原主都可以做到,顾青竹为什么不呢?
她把玩着手机,正想再联系一下盛秋雨时,另一条消息却在此时骤然弹出。
【应小姐,剧组停工后,青竹的状态很差。她一直在公馆,不愿意我们见她,也没与旁人有任何联系,我希望您能代我看望她一趟。】
几行字躺在屏幕中,显然来自于单巧云。
个人信息不值钱,应许并不好奇她怎么得到的自己联系方式,她只是觉得可笑——
这才哪到哪里,顾青竹状态就差了?
未来还很长。
她没有回复,单巧云的消息却又来了。
【近段时间我反思了过去的言行举止,如若有地方冒犯到你,我很抱歉。但我们关心青竹的心都是一致的,烦请见谅。】
文字说诚恳,倒也一般。但单巧云能拉下自己的身段,主动向她看不起的“应许”道歉,这本身就出乎应许意料。
可,出乎意料又怎么样?谁规定的,道歉就必须要原谅,活的可怜,就必须要所有人都怜悯她?
更何况,只是一个星期,便能让先前最“嚣张”的单巧云拉下面子。再多等一段时间,顾青竹呢?她的态度又会是怎么样的?
这种猜想让人由衷着迷。
应许构思一番,正准备直接忽略消息,甚至要拉黑这个号码,让单巧云再麻烦一次时,系统却突然出声:【郑重提醒宿主,女主近期状态一般,急需关照与关心。请尽快接触她,在言谈举止间与她亲密,获得好感值。】
好感值,再次听见这三个字,应许依旧不懂,它到底有什么用。
盛秋雨的好感在这段时间里,早已刷上70。但二人的日常依旧一如往常,盛秋雨并没有再变得更加过分亲密,言谈间甚至更加克制了。
而她与顾青竹的好感,则稳定在负数,那是个极其高额的数字,应许甚至没有将其扭转为正数的想法。
她言简意赅:【不刷会怎么样?】
这一次,系统静默许久,方才开口。
【事实上,无论您是否完成任务,完成的成果又是如何,您在某件事发生之前都会格外安全。】
应许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系统坐实了这种“不好”——
【如若在攻略过程中,女主因除寿终正寝外的任何原因去世,您都会死。】
会死。
没有比这更让应许悚然一惊的两个字。
她骤然起身,“状态不好”、“无法联系”,这些适才还让她嗤笑讥讽的话,如今宛若悬在空中的利剑,让她后背发寒。
一个精神病独处时,会做什么?
应许从没见过顾青竹一个人,她完全不敢想象后果,几乎毫无犹豫,拿好随身物品便起身下楼。
随着门合的一瞬间,另一扇电梯缓缓开门。
厢体明净如洗,盛秋雨略略拉下墨镜,再次确认自己造型没有漏洞、连发丝都格外温顺服帖后,她终于满意,缓步走出。
在她身后,一身制服的女人戴着口罩,保持和善微笑,帮她推着行李。女人的头发被束入帽子中,一双裸露的眼眼尾上挑,见到她的第一眼起,盛秋雨便觉得她的眼睛很像应许,让人心生好感。
想到应许,盛秋雨越发愉快,随手掏出纸币当作小费。
数秒后,戴着手套的右手接过了那张纸票,温柔的女声响起。
“谢谢,盛女士。”
*
“青竹。”
顾青竹在梦中睁开眼。
夏日绿荫,周遭被阳光晒得沸腾,模糊一片里,朦胧的女人影子站在她的身前,只有脸是具象化的,带着羞赧的笑。
“我知道,都是我的问题。”
“我不想你因为我受伤。”
“……”
“我不会怪你。”
第二十一次,顾青竹骤然起身。
后背冷汗连连,她翻看时间,确认自己只入睡了五分钟。
这是一个星期来,第二十一次尝试入睡,每一次,她都只能短暂的闭上几分钟眼。宛若一场永不终止的噩梦,二十一次,她的梦中全是应许的脸。
顾青竹难以入睡,吃食也极少,一周下来,脸色越发苍白。
一时间,空荡的卧室里回荡的只有女人的呼吸。
静默好一会,努力使一切情绪恢复稳定后,顾青竹方才探手伸向桌上的书籍。
车祸事发后,顾青竹聘请了专业团队,近乎24小时跟踪调查应许,希冀能找到犯罪证据,以此弥补许应。
如今躺在手边的,便是一份借由书籍掩盖的、独属于应许的个人履历。
它到达公馆七天,七天里,顾青竹拒绝了单巧云的看望,拒绝了佣人的关照,每次清醒,她便会注视那本书。
换作过往,顾青竹会毫不犹豫的拆开它。但在经历了应许自杀式的公开道歉后,在女人温柔包容的笑容里,顾青竹第一次感觉到,一个灵魂的重量。
那太沉重了,全然不是轻飘飘一句话、一个念头便能托起的。
不可否认,顾青竹感到了恐惧。
她终于意识到,如果一切全非自己所想,她做的到底有多么过火。
又有多么的让人恶心。
这种恐惧感让顾青竹难以呼吸,仿佛被透明的手扼住咽喉。她厌恶被人钳制,即使是自己的想法。
沉默中,她触碰到了封皮,而后,指节掀开第一页。
应许的过去暴露就这样轻飘飘暴露在她的眼前。
Alpha自幼生活在星城,她的父母在她幼时因一种特殊疾病去世,她自幼病弱,在福利院长大成人。
尽管常年缺席大部分课堂,但凭借远超常人的智力,应许成绩卓越,每年都能领取一笔不小的奖学金。
大学,她填写的是星城的名门学府,恰好与许应同一专业。她们于那时便熟识,毕业后,她便被许应以“助理”的身份邀请进入自己的实验室。
应许的私生活非常单调,在成为顾青竹的情人前,她长年累月实验室和家两点一线,只有少部分休闲时间,会抽空去曾经居住多年的福利院做义工。
没有不良嗜好、没有过于亲密的亲朋好友,生性沉默,但待人善良而真诚。
她的履历好的像一幅纯白无瑕的画,让人即使想发泄的泼下一笔浓墨,也舍不得真正动手。
在顾青竹重见许应前,二人早已相识七年。
这样漫长的时光,真的不够一个人,看清另一个人吗?
盯着那些字样,顾青竹唇齿发白。
她踟蹰、犹豫,她想到了卫胥言。
如果作为许应的生母都不怀疑应许,并甘愿与她亲近。
自己却在除去合同、借债外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怀疑、憎恶、谩骂应许,甚至将她当作一件工具,取之即用。
那么,这么多年来,她到底在做什么?
从没有一刻,顾青竹产生这样的茫然,大地银装素裹,风雪仿若也包裹了她,让她浑身上下,只感觉“冷”。
好一会,她端起只剩杯底的水,张开唇,强行将一片片药塞进了喉舌。
药物根本治愈不了任何疾病,反而会加重她的情绪。
为了保持清醒,顾青竹很少吃药。近几天被梦中应许的脸逼疯,她不得不逼迫自己吞咽下难以忍受的药片。
她开始反胃,恶心,药片抵在喉间,难以吞咽。她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喉咙,反复几次,直到脱力,方才将一切解决。
在越发急促的呼吸声中,她推开了窗。一双幽深的瞳注视着雪地,目光沉沉。
纵然借由这些讨厌的东西入睡,眼前不再出现应许,却又会有另一张过分熟悉亲昵的脸在她身边。
许应会注视她,用温柔的语气问询“怎么还不走?”;又或只是停驻在她身边,凝神倾听她的话,沉默少言;而更多时候,她只在顾青竹身前,直到顾青竹轻晃她手臂,女人方才看她一眼。
门外,佣人不知何时敲响了门。
顾青竹忘记最后的场景里,许应对她说了什么,但她的指尖仿若还残留着女人肌肤的温度。那与这个冰冷的世界截然不同,就在这一刻,回忆起那一幕的顾青竹一切思绪仿若都漂浮在空中,连身体都是轻盈的。
但人本来就是世界的负担,或许消失化成风中,才符合存在的意义。
她眸光终于动了动,指尖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按键,耳边,轻柔的音乐响起,那是许应很喜欢的一首歌。
如果许应还活着,现在在做什么?
顾青竹盯着那片湛蓝的天空,尽可能将自己的思绪控制,只去思考一个问题。
可入目满是蓝色,只会让她想到一个人。
耳边,是女人温柔的——
“我不会怪你。”
水流阵阵,顾青竹闭上眼。
假意的怜悯,虚伪的面皮,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一切都是假象。
她又想起言笑浅浅的许应。
或许只有对方在的地方了,才能让她感到一点温暖。
这真是……
好冷的一个冬天啊。
第25章
车辆在公路疾驰。
应许走的太急, 没有佩戴耳机,刚点开语音,盛秋雨委屈的声音格外刺耳:“你不在吗?你为什么不在?你去哪里,见谁了?”
音调很高, 宛若一根针, 让应许本就糊作一团的思绪越发混乱。
“开快一点。”她调小了音量, 言简意赅, 回复盛秋雨的话语也难得敷衍了起来。
【我有些事要处理,晚一点联系你。不用担心】
司机应了声, 却还是悄然抬头, 偷看了一眼前视镜内的女人。
应许没有做任何伪装,那张过分显眼的脸太有辨识度, 司机不免心内嘀咕,好奇她的目的地, 是否与网友揣测的一样。
手机持续震动, 应许不想再看留言,干脆关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浑身都格外的冷, 显然是顾青竹真的做了什么疯事,牵连了她。
袖下,指尖掐住小臂的指尖骤然用力。肌肤迅速红肿,疼痛让应许清醒起来。
她也曾犹豫过,是否要和顾青竹割席, 拒绝完成任务。在这种前提下,女人失去精神支柱, 在疼痛的折磨下,很可能一心求死。
但最终, 应许还是没有将路走的太死。
如今看来,当初的选择格外正确。如果彻底离开顾青竹,转而与盛秋雨一起,依照Omega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再让应许与顾青竹有所接触。
顾青竹是死是活,状况如何,应许再也不会清楚,她只能在盛家偌大的家中等死。
这种可能性让应许手心发寒。
无论如何,顾青竹不能死。
应许,也必须陪在顾青竹的身边。
在此之前,顾青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都只是因为“恨”。
因为足够恨应许,她的世界才有坚持的动力。
但当这种恨被动摇,她开始自我怀疑,构造多年的大厦骤然崩塌。
顾青竹似乎也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如果短时间内,顾青竹没有办法爱上应许,那不如让她继续憎恶自己。
应许望向窗外,目光沉沉。
反正,因为顾青竹,恨她的人已经够多了。
旁人都还深陷在恨意里,不可自拔,始作俑者凭什么这么轻松释然?
应许无法接受。
*
雪地里,锈红色的建筑格外显眼。
时隔多日,再次敲响门,佣人看见应许,格外惊讶。
事闹得太大,她们自然了解。旁人或许会误解应许,但她们都与应许切身接触过,或多或少了解二人的亲密,深知整件事有多么荒谬。
一时间,众人看应许的目光都格外爱怜。
被程筠注视时,没感知到的情绪,却在这时候被传递给了应许,感觉微妙,但不算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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