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助理听在耳内,笑意收敛:“顾总的事,我无从置喙,反倒是有个问题想问您。如果是应小姐在这里,她会喜欢这些吗?”
她指的自然是那些仿生人。
前几年里,的确有人想过制作应许的仿生人,以此讨好顾青竹,可真去联系品牌,才得知早在技术推出最初,应许便是被明令禁止制作的一员。
可盛秋雨却在几年后格外张扬的订购了一批,甚至没遭到拒绝。所有人都格外费解,更好奇顾青竹的态度,Omega却不曾回应,像是比起这件事,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她在意。
提醒顾青竹节哀,反倒再度让盛秋雨意识到,应许已经死亡的现实。
她脸色苍白,在听到追问后,更是难以自持:“这是我和应许间的事,顾总都无从过问,你也——”
在盛秋雨说出更难听的话前,有人拉住了她。
陆助理无意搅乱这场酒会,将话与礼物带到便离开,可后半场的氛围依旧生冷,即使是生日歌响起,盛秋雨要吹蜡烛时,脸上也不曾露出一个笑容。
没多久,仿生人被陆续收回,细心安放。应许要离开前,盛秋雨正坐在赌桌前,身前的筹码输去大半,看样子,这一局赢得几率也不大。
她为其余宾客倒完最后的酒,放在盛秋雨手边的,却是一杯牛奶。
可盛秋雨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她像是无法离开赌局的赌徒,出神于眼前的牌。直到输了不知几场,饮用的酒让她头昏欲裂,就连数字都变得陌生,盛秋雨方才放下手牌。
闭眼时,她恍惚的想到了昨夜种种,时而憎恨顾青竹,时而又想到应许。无数画面于眼前闪现,最终定格于与仿生人的一次对视。
女人有着湛蓝的眼眸,比天空还要澄澈。
和应许一模一样。
盛秋雨觉得自己是疯了,居然用机器和应许相提并论,她想用酒精麻痹自己,可这一次,入口的却并非苦涩与辣意,而是她许久不曾尝到的甜味。
她在惊愕中垂下眼,看清杯中装满的牛奶。
半夜过去,杯壁已经冷透了。
雪夜凛冽。
应许回到房间时,严聆并不在,她还要等对方为自己关机,正耐心静坐时,窗户却被从外敲响。
敲了一会,那人似乎是意识到‘没有命令,应许无法行动’,声音才闷闷传来:“应许,开窗,是我——”
是严聆。
犹豫片刻,应许起身。
窗外雪雾弥漫,严聆裹着大衣,抱着什么。
好一会,应许才意识到,那似乎是一只猫。
严聆茫然道:“猫要怎么养?你养过吗?”
应许说:“正在为您检索……”
只是内心却想,她是养过的。下一秒,又难免想到了顾青竹。
那些猫,还活着吗?顾青竹会细心照料,还是再不曾关注过?
很快,严聆为猫准备了些许牛奶,随口讲起来历:“我去修剪枝叶的时候,就看见它在抓花苞,估计是这两天偷溜进来,一直没有吃的。”
可怜又好笑。
应许点头,又见严聆上网发布帖子,准备为这只猫找个主人。
毕竟,盛家不允许饲养宠物。
点击发布,页面刷新,界面却跳出几张宠物博文。严聆随手点开,感叹道:“顾青竹的猫就是不一样,别的猫吃不饱,她的猫戴珠宝……”
应许看向屏幕,顾青竹没有出镜。杯碟花纹繁复美丽,猫咪端坐在杯子上,任由抚摸自己的皮毛,灯光下,无名指处的戒指熠熠生辉。
婚礼前,应许取下了顾青竹在陵园送给她的那枚戒指。
戴久之后,手指处难免留下戒痕。她伸手触碰,那道细痕仿若一种印刻与见证,见证了她与顾青竹的一切——
可再次醒来,手指空空如也。没有戒指,没有见证,过去的一切宛若水月镜花。
某一瞬间,应许以为这是一场梦。直到此刻,看见那只熟悉的猫与杯碟,方才生出几分真实感。
严聆只是随口感叹,平台却以为她是喜欢顾青竹,频繁为她推送Omega近期照片——顾青竹几个小时前才出席一场晚宴,她却没有像上次探望应许时一样乘坐轮椅。
只是站立在那,也宛若一副画卷。
严聆有些讶然,她一直以为顾青竹残疾,才会让护工帮助。
她将想法说出,以为又是一场自娱自乐的碎碎念。
可身侧,应许却破天荒第一次问道:“轮椅?”
“嗯?”严聆有些意外,“你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不是这样吗?”
也是这时候,应许才得知那一天,两人短暂的会面。
应许很清楚,骄傲如顾青竹,若非真的无法行走,她不可能接受旁人的帮助,将自己弱势时的模样暴露在大众眼前。
那天不是应许的祭日,不是任何值得庆祝或悲伤的日子,顾青竹本可以不去探望应许。
可她还是去了。
因为想念,因为……
爱。
严聆正等待着应许的回答,可对方却在下一刻开始检索。
仿生人碰到不会的一切,总会主动检索学习,21号却不一样,她格外聪慧。
这是第一次,严聆在她脸上察觉出茫然的神情。
“……你在搜索什么?”
严聆开口时,应许已经得到了答案,但没有一条如她所愿。
Omega被终身标记后,如若失去Alpha信息素的抚慰与标记,身体机能会逐渐退化,亲眼目睹自己死亡。
几年过去,Omega可以通过手术洗去终身标记,只是在手术后,她必须得到一个新的终身标记,渴求新一位Alpha爱人给予她充分的信息素与爱,好叫她不再重蹈覆辙。
可是顾青竹不可能接受旁人的标记。
应许的这具身体也没有腺体。
她不可能再标记顾青竹。
而除此之外,市面上还有一种铤而走险的小手术,那便是挖去Omega的腺体。如若运气好,挖去腺体的Omega或许会二次分化,成为一个Beta。
但世上大多数人并不好运,这类手术,死亡的概率远超应许想象。
应许不可能让顾青竹选择后者。
在最坏的可能发生前,她要去见顾青竹一面。
*
应许用三分钟时间说服自己。
但在未来三天里,所有发送给顾青竹的消息石沉大海。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应许了。
在过往,想要见顾青竹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只要一句话,无论是“想见你”,还是寻常的晚饭邀约。只要应许开口,顾青竹都会主动调整时间,陪伴在她左右。
这种变化太明显,第一次让应许有了被留在过去的恍然感。
但时间容不得她过多犹豫。
第二天,应许找到了严聆。
彼时,严聆依旧在修建院内植物的枝叶。那只猫暂时没有找到收养着,暂居在房间里,她的花销又多了一笔,见到应许,开口便是抱怨,脸上却笑意明显。
应许问起为什么时,她回答:“我一直想养一只猫,等我攒够了钱,还想开一家……”
她说着自己的规划,不忘应许:“如果生意做得不错,我就把你买回店里当员工。”
应许莞尔,听着对方说起有关未来的规划,连带她的情绪也轻松不少。
严聆是她重生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相较起应许曾认识的许多人,女人格外鲜活。从她身上,应许学到许多‘做人’的方法,感觉格外新奇。
直到絮絮叨叨说完,严聆才想起来什么:“谁找我有事吗?”
在她眼中,仿生人由人类支配,来找她自然也是出自谁的命令。
“不是。”应许回答的却是,“是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我是应许。”
沉默中,只剩风声呼啸。严聆眨了眨眼,笑了起来:“你是应许的仿生人,不是应许还能是谁?顾青竹?”
应许:“……”
在应许原来的设想中,她说自己是应许后,严聆应该感到茫然。而后她便可以顺理成章说出诈骗集团常用的台词:“我是应许,帮我联系顾青竹,事后必有重谢。”
应许觉得自己有点大意了。
她正要止住话题,严聆却还是察觉到不对:“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是出了bug,还是……你真的有自我意识?”
第75章
‘真的’二字足以说明, 早在先前,她便已经有所怀疑。
……即使有些偏离预期,但这也是个合适的借口。
四目相对,应许深沉的点了点头。
“你的目的是什么?窃取机密吗?”严聆睁大眼, 想起小说里都写, 机器人一旦有了自我意识, 99%概率会因为爱上自己的主人而想要成为人类。
再想起昨夜, 21号因为听见顾青竹乘坐轮椅的事失魂落魄的模样,严聆立即开口:“我不会说出去的。”
“好。”不清楚她误解了什么, 但应许决定一条路走到黑了, “我现在联系不上顾小姐,你可以帮帮我吗?结束以后, 我会付你一笔酬金。”
钱从哪来应许暂时没有想好,但顾青竹总会喂员工许多甜枣, 她学以致用, 严聆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感动,反倒神情复杂,即使是编辑消息时, 也不忘幽怨的说着什么。
直到离近了,应许才听清她说的是“给人打工我认了,仿生人为什么也比我有钱?!”:“……”
但遗憾的是,严聆同样联系不上顾青竹。
与她对接的,只是顾氏再普通不过的员工之一。对方似乎早就对严聆做过背景调查, 在听见她想将应许介绍给顾青竹后,第一反应便是:【你是说盛家的仿生人?这件事顾总已经知道了, 不会受骗的。】
严聆:【我不是骗子。】
【你不是骗子,你只是想为顾总找回失去的爱情。】
【过去几天里, 十个拜访她的客人九个都是这套说辞。】
严聆:“……”
严聆问:“你有没有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应许摇头,严聆只能遗憾道:“那你只能找盛总了。虽然她财力不如顾青竹,能力不如宋怜珊,但她人还是很好骗……的。”
应许:“这么形容她,有些不恰当。”
事实上,她也曾考虑过盛秋雨,但Omega不确定性太强,像一枚定时炸弹,危险异常。
事态再次陷入僵局。
每到这种时候,应许都会感到一种平静的无力感。
无力源于她清楚,即使自己真的再见到顾青竹,顾青竹也不会听从她的要求,接受一个新的alpha的标记。
应许想要顾青竹活下去,前提是顾青竹愿意。七年里,她有无数机会开始新的生活。
可顾青竹没有。
她似乎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等待早有预料的结果。
应许思考了很久,确认答案出自本心。
即使无能为力,应许也想见她。
如果没有顾青竹,这个世界上不会出现应许。她终其一生,也只会待在许家的地下室内,以机器人的身份度过一生,直到彻底报废。
因为顾青竹,她才拥有‘新生’。即使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她也不想放弃顾青竹。
*
门被敲响时,盛秋雨正在翻阅报表。
这几天里,她饮酒的次数减少,脾气缓和不少,视频会议的氛围自然轻松起来,连带员工都会开几个不过格的玩笑。
盛秋雨察觉到了变化,结束后,问还没离开的助理:“我之前脾气很差吗?”
这句话是出自真心,酒精麻痹她太久,盛秋雨日常大多凭‘感觉’,至少在她自我感觉中,她待人还算友善。
助理:“……呃,当然没有。盛总是我见过最善良……”
盛秋雨便知道,这是承认的意思,她退出群聊,感到有些干渴。想开一瓶酒,可临到头了却依旧没有探手。
她想起那些不算熟悉,只是酒局熟识的朋友。想到自己为了找回面子脱口而出的“节哀”,想起这些时日运送回盛家的仿生人。
盛秋雨突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应许死后,盛秋雨并没有消沉多久,便投身于盛家的各种事务。
忙碌起来后,所有的情绪都显得那样不起眼,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淡忘了应许这个名字,只将过去种种当作一场梦。醒来,便散了。
可每当她收到花束,去二人曾去过的地方,盛秋雨都会想到应许,并开始用酒精逃离现实。
时至今日,盛秋雨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情。她不恨应许,更没有资格谈论爱,说到最后,也无非一种执念。
即使应许再也不会回来,也想再见对方一面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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