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长鞭又是一扬,挥得犯人们怨声载道,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沈长里也似随波逐流一般,一身傲骨已被磨得不剩半点儿踪影,双眼无神,意识不清地随着犯人们一步一挪地走。
“啐。”官兵不屑地往沙土里吐了口口水,“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祖宗。”
另一个官兵甲凑上来悄声问:“兄弟,那小丫头是谁啊?她要死了把你吓成这样?”
“判贼沈丛然的女儿,从小被当成儿子养着的,在满门抄斩那天被发现了女儿身,上禀皇后之后,皇后不忍再失去这个小孙女,就在陛下的书房前跪了足足三天三夜,才求来个陛下饶她不死,流放南域的结果。只是,皇后吩咐了,要好好照顾她,不可让她失了性命,所以,我这不是才怕她死了嘛。”
“皇后都说要好好照顾她了,为什么她还是跟在这一队囚犯当中啊?”官兵甲疑惑。
“这天高皇帝远的,谁能知道。”
一阵风呼啸着从远处袭来,贴着沙丘卷起阵阵风沙,直吹得一行人站立不住,惊慌之余,纷纷闭上眼用手去遮口鼻。
待风停下之后,众人这才睁眼打量四周,却见一众囚犯中间,束手而立着一个身着绛色衣衫的男子,他长发飘逸,相貌堂堂,气势超然,于这黄沙漫漫的荒漠中,如一汪突然出现碧青色湖水,似海市蜃楼,虚幻又飘渺。
官兵和囚犯都吓傻了,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男子,吃惊得连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而那男子目似冰霜,天人一般,他径直走到被风吹倒而跪趴在沙地上的沈长里跟前。
“小丫头,你可愿跟我走?”头顶响起男子清冽的声音。
沈长里恍惚中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底出现一双黑色的云纹靴,往上是绣了飞鸟的绛青色衣角,微风轻轻一吹,衣角便随之飞舞。
“小丫头,你若点头,我便立马带你离开这处人间炼狱。”见她迟迟未能反应过来,男子又轻声问了一遍。
他的声音就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带着他浑身的仙气与清冷,令人不寒而栗中敬畏之心丛生。
【📢作者有话说】
因为要搬家,所以停更两天攒存稿,大家不要急哈,下一章师徒关系大突破,嘿嘿!
67 ☪ 第六十七章
终于,虚弱的小姑娘缓缓地抬起了头,仰望着那突然出现,恍如神袛的男子,他一双深邃的双眸俯视着她,像是一眼便洞穿了她的整个人生。
“你……你是谁?”官兵们终于反应了过来,拔刀指向他,但却个个胆怯得不敢上前一步,只晃着手中寒光凛凛的佩刀,以作威胁。
男子却根本不屑他们,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他定定地看着脚下的小姑娘,神情虽依旧冷清,但嘴角却微微扬起,他再次问道:“跟我走吗?”
日光洒落下来,晒得人连汗都没有了,只觉咽喉仿佛在冒烟儿一般,难受得紧。
沈长里也被毒辣的太阳照得几乎睁不开眼,那长睫毛扑闪下眯成缝的双眼,久久地望着眼前如披仙辉的男子,在其他囚犯的□□声中,在官兵们毫无用处的威胁声中,她点了点头。
立马,又是一阵狂风呼啸卷来,沙尘飞扬,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护住了自己的眼鼻口,但等到风水再一次停下后,那男子,还有那小姑娘,都已不见了踪影。
看到这一切的沐轻轻想,那将沈长里拯救于水火之中的男子,应该就是沈长里真正的师父,九曜派的慕衍上神了吧。
果不其然,随着沈长里的消失,沐轻轻眼前的画面也随之一转,就如同之前一样,她再次跟随沈长里的梦境,来到了九曜山。
将沈长里带回九曜山之后,慕衍上神便收了她为徒,而她也是他收下的唯一一个弟子。或许之后沈长里不爱收徒,只愿一人守着临岫殿过清静的日子,也多少受了上神一些影响。
在九曜派的日子,沈长里和自己的师父一样,养成了清冷的心性,和其他的弟子都说不上一句话,也就是那时,她遇到了身为弦风上神弟子,同时也算是同门师姐的无魅。
沐轻轻也跟着这梦境见到了彼时的无魅。
那时的无魅,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子,虽是上仙,却很是懒散,每天热衷的并不是修行,而是四处游玩。
作为师父的弦风上神也懒得管她,那时沈长里还没拜入他的门下,所以无魅才是他最小的弟子。最小的弟子当然得宠着,不仅师父宠,几个师兄也宠,宠出来的姑娘自然要比旁的人更任性了些。
她总是时不时地溜下山去,美其名曰是为了游览世间美景,实则大家都知道,她是为了寻慕衍上神才会频频下山的。
她爱慕衍上神,可慕衍上神却无心情爱之事,他是经历过大劫大难后飞升成上神的人,一心都扑在了拯救苦难中的百姓上,令无魅痛苦难言。
后来听说上神竟意外地收了一个弟子,而且还是个女弟子的时候,活了几百年的无魅生平第一次生气。
她匆匆赶回九曜山,想见一见能让上神破例收为弟子的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结果却在临岫殿外碰上了那个脸色苍白,瘦得干巴巴的小姑娘。
一个红衣的娇艳女子,一个素衣的瘦弱小姑娘,一高一矮两个人就这么在临岫殿外的云廊上大眼对小眼地对视了很久。
一直跟着沈长里,现在正坐在一旁廊栏上看着她俩的沐轻轻,都已经快打瞌睡了,她抱着旁边栏杆上的柱子,无语地摇了摇头。
可能那时候无魅根本想不到,自己所爱慕的慕衍上神,近万年来收下的唯一一个弟子,竟是这样一个干巴巴的小姑娘吧?
“小丫头,你从哪儿来的?”不知道等了多久,无魅才俯瞰着小丫头,极不友好地问出一句话来。
“姐姐,你是谁?”小姑娘却并不害怕无魅佯装出来的吓人模样,在父亲和一家老小被满门抄斩之后,她见过太多穷凶极恶的面孔,世间一切的恶仿佛在那短短的一段时间里,都被她尽收眼底。
所以,眼前这个红衣女子尽管再怎么皱眉瞪眼装凶,也吓不到她。
“姐姐?”无魅觉得这个称呼挺新鲜。
在这九曜山上,师尊唤她小六,师兄们唤她小师妹,倒还从未有人唤过她姐姐。
她情不自禁地扯了扯嘴角:“你当真是上神收的弟子?”
“正是。”即便还只是个孩子,可也同她师父那般,养成了清冷孤寂的性格,竟让无魅从她的眉眼中瞧出了几分慕衍上神的气质来。
无魅觉得这小女娃甚是有趣,也觉得她定会比上神好哄骗些,就想借机和她亲近起来,之后说不定就能利用她去更好地接近上神了。
“既然你是上神弟子,那你便唤我一声师姐吧。”无魅施展出了她标志性的魅惑笑容,试图迷惑小姑娘。
小姑娘却只是仰头望着她,生硬地问了一句:“那你的术法灵力很高强吗?”
“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关心的都是术法灵力?”无魅啧啧摇头,“不如师姐我带你下山去游玩如何?这世间良辰美景,饕餮盛宴何其之多,每一样可都比这九曜山上的清苦修行来得有趣多了。”
她本想口头戏戏这小女娃,谁曾想,这小女娃竟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字正腔圆地问道:“那师姐可以带我去元州吗?”
“你……你真敢跟我走?”
无魅从未见过哪个小孩儿似她这般的,她这胆子也太大了吧,难道上神没跟她说过,让她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的吗?
年幼的沈长里却只是摆出一副大人表情,又重复道:“师姐,你能带我去吗?”
向来热情活泼的无魅反倒被她问得有些退缩了,要让她带个人去元州并不难,她现在好歹也是上仙一名了,可是慕衍上神的弟子,她还真不敢说带走就带走。
“你怂了?”小姑娘面无表情,耸了耸肩,转身就要走。
“谁……谁怂了?”一个激将法就让无魅上了勾,她追上去,挡住了小姑娘的去路,“你说,你要去元州对吧?本师姐我就发发慈悲之心,带你去走一遭又如何。”
小姑娘点了点头。
“去就去,别眨眼哦。”无魅盯着她,似乎还想再威吓威吓她,但小姑娘直视的目光反而令她没了底气,最后只能妥协下来,用自己的仙法带她去了元州。
沈长里想去元州不为别的,只为了再看一眼自己的家。
只是,曾经的六王府,如今已经被别人买了去,变成了云集山庄,一个她觉得熟悉却又陌生的地方。
即便她就站在大门口,眼前也仍能清晰浮现出当时那遍地尸体,血流成河的画面,可现在,这座大宅子已经被修缮一新,成了一个过去尽数被人抹去的,新的存在。
小姑娘坚韧不屈的脸上,突然浮现起悲愤来,那双葡萄般黑灵灵的大眼睛里,瞬间泛起泪光。
无魅在一旁双手抱臂,血红衣裙随着微风轻轻飞舞,在阳光下似一朵开得正艳的彼岸花。
她最喜在无形之中展示自己的美貌,可身旁一身素衣的小姑娘显然不把她放在眼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姑娘已经握紧小拳头冲上了踏跺,抓着守门人就哭喊起来:“这里是我家..……”
她突然的哭闹把当时的无魅和如今来到梦境中的沐轻轻都给看呆了。
这是这个孩子经历了被父亲当成男孩子管束,一家满门抄斩,被流放南域后的第一次哭闹。
父亲剥夺了她作为女孩子的天性,强迫她肩负重担,每天逼迫她读书,写文章,甚至教她权谋之术时她不曾哭闹;父亲野心败漏,一家老小惨死于皇权争斗的冷刀之下,她亲眼见证满院尸体时不曾哭闹;独自一人被迫流放南域,被烈日灼晒,被风沙吹打,被官兵抽鞭子时,她也不曾哭闹。
可如今……
如今她看到自己的家成了别人的家,便再也忍不住了。虽然她所有的家人都死在这里,但这里也是唯一一个拥有她幸福美好记忆的地方,离开这里之后,她的记忆便成了痛苦又不堪的黑暗,再也无法被光明照进。
所以,她露出了她这个年纪的脆弱一面,她哭她闹,将这段日子的委屈尽数释放。
山庄的门仆被她的突然之举弄得不知所措,他向那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的红衣姑娘瞧去,“姑娘,您快把这孩子带走吧,这……”
无魅耸肩,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我不认识她。”说完,她作出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见她不管,两门仆面面相觑,对这个大声哭闹的小丫头没了辙。
许是她的哭闹声太大,庄内有人听到动静开门出来,见来人是着锦衣戴玉饰的中年男子,两仆门忙微躬行礼:“庄主。”
小丫头见状,也止住了哭泣,她满脸挂着泪珠仰头看向那中年男子,怯怯地问:“大叔,是您买下了这宅子吗?”
看着小丫头哭得可怜兮兮的模样,中年男子有些纳闷,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正是在下。”
“多少钱买的?”小姑娘脱口而出的话令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
就连跟在一旁的沐轻轻也是一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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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 第六十八章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起来,声音豪爽:“这小姑娘倒甚是有趣。”他笑了一阵儿后,停下来看着小姑娘,却见她还是一脸严肃又认真地看着自己时,像是受了她情绪上的感染,他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买下这座宅子,我花了三十万两黄金。”男子一字一句,认真应答。
三十万两黄金,显然,这个庞大的金额令沈长里退去了,哪怕是要国库里一次拿出这么多钱来,也是有些困难的,更别提她一个孩子了。
只是,这笔钱像是一道烙印,深深地印在了沈长里的心中,那时起,她便暗暗发誓,她要赚到足够的钱,然后将自己的家买回来。
而无魅也是在这时看出了这个孩子的不同,她的孤独,寂寞,还有伤痛,全都埋没在心心底最深处,表露出来的是她不愿向命运低头认输的韧性与不甘。
回到九曜山后,沈长里再也无心其他事情,她潜心修练,只为了今后能够学成一身的本事,然后早日下山赚钱。
只是,收徒之后,慕衍上神对沈长里的修炼非常严厉,她本没有修仙的慧根,是他强行开了她的神识,将自己的灵力传给她之后,才让她得以窥见修仙的门道。
此后数年里,每每随师父一起修行时,沈长里总是会想,师父为何会收下自己当他的弟子,她既无仙缘,又为何要强行将她拉入这仙门之中。
这个问题在年幼的沈长里心里,就像一根刺,一日找不到答案,一日就不能拔掉它。
直到沈长里过了成年礼,在师父的帮助下学成驻颜术,破境飞升成下仙后,到了幻音境中闭关修炼,师父才向她道出其中缘由。
原来师父已窥得太虚之境,时日不多,为了寻一可以继承自己衣钵的弟子,他于西陵游历已久,终于在六王府一家被满门抄斩时,见到了自己的心仪弟子。
当时那个在满地尸体中倔强仰起脸的小姑娘,就像一道刺眼灼目的光芒,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那时他就已下定决心收她为徒。
只是,为了更加确认自己与她的缘分,他随她一起前往南域,途中他见识到了她小小年纪却拥有的智慧与慈悲,她会为了喝水装死,也会为了其他奄奄一息的犯人同官兵周旋,直至确定她是自己弟子的不二人选时,他才得以现身。
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几十年来,沈长里已将慕衍当成自己的父亲,他一身孤寂清冷,她便想此后好好陪在师父身边,就连幼时想要赚钱买下家宅的梦也快忘了。
可师父却突然说,他要归于太虚了,那不就是……他要死了吗?
沈长里的心底再一次掀起无尽的悲伤。
只是,她就算再悲伤,也阻止不了师父的离开,在幻音境中闭关的这些日子里,他将自己一身修为灵力尽数传与她身。但修行才短短数十年的沈长里,要去承受师父万年的灵力,着实有些艰难,若换成旁人,怕是早已因承受不住师父那一身的灵力而一命呜呼了,可她却硬生生地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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