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不去幻想。
我什么时候可以触碰你?
我什么时候可以尽情地渴求你的视线?
我什么时候可以心安理得地索要更多偏爱?
少年总会长大,经历抽筋剥骨般的疼痛,用时间来证明那些念头不是荷尔蒙分泌下的冲动作祟。
他们会心照不宣,保守同一个秘密。
但是啊。如果现在,他想更得寸进尺一点,阿凌也一定会同意的吧?
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地平线,昏暗的街道,路灯亮了起来,两人走在路上,脚步声清晰可闻。
及川彻反客为主,抓住远川凌的手腕,掌心下滑,和远川凌的手掌相贴。
他的体温永远比远川凌高出一截,连掌心都能体会到这种差别。
远川凌的手掌略微僵住了,他灰色的眼眸看向及川彻,好似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袭击。
“嘘——”及川彻别过脸,不敢看他。
“就这一次。一会儿就好……”
远川凌轻笑出声。
及川彻停顿片刻,随后手掌向内伸展,手指缓慢地、用力地,插入远川凌的指缝间,直至十指相扣。
远川凌就这样笑着等着他动作,一声调侃逸散在空气中。
“那……过了今天,就不可以再闹脾气了啊。”
*
翌日。
青叶城西排球部的部活准备室。
及川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他动作悠闲地把换下来的校服折叠好,放进储物柜里,随后拿出室内运动鞋,开始更换。
这场面多少有些诡异,边上旁观的岩泉一总觉得这人身上在一刻不停地往外冒粉红色小花。
又古怪又肉麻。
“及川,你心情很好吗?”岩泉一忍不住问。
及川彻闻言抬头,嘴角还挂着一抹笑意,“超开心。”
岩泉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觉得这家伙好像被不明生物上身了。
松川一静无语道:“看出来了……感觉灵魂都要升天了。”
花卷贵大觉得很奇怪:“远川今天好像请假了?”
这多少有些不太合理,远川凌不参加社团活动,及川彻居然会这么开心?
这两个人三天没有一起放学回家,及川彻都接受不了,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及川彻“嘿嘿”一笑:“阿凌请了假,去医院了。”
岩泉一问:“因为生长痛吗?他不是说不会去吗?”
远川凌一直觉得及川彻的想法小题大做,他作为一个医学生当然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生长痛又算不上什么疾病,当然不会去浪费那个时间。
结果仅仅一个晚上过去,远川凌就改变了主意。
要不是清楚及川彻对远川凌的态度一向很小心谨慎,岩泉一都想给远川凌发个短信求证。
——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
岩泉一逐渐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对及川彻特供。
及川彻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只是两人晚间通话的时候,远川凌最终接受了他之前的提议。
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最近的训练有没有给骨骼生长带来负担。
“昨天突然做的决定。”及川彻说道。
花卷贵大疑惑:“远川去医院没带上你这个挂件,你好像一点都不生气啊?”
“因为说好了会给我看检查结果。”及川彻系好鞋带,忍不住说:“还有啊,阿凌以后都会和我一起回家,营养餐也会好好吃,聊天的内容也不会再局限在家庭作业上了……”
岩泉一:“……”
松川一静:“……”
花卷贵大:“……”
呜啊——远川实在是很厉害啊。
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及川彻哄好,果然还是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看看及川彻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也就放在远川凌身上对方能忍得下来。
“……这是什么不平等条约吗?”花卷贵大忍不住凑到松川一静边上,小声吐槽。
“他们自己愿意的,随他们去吧?”松川一静想起了昨天和远川凌的交流。
远川凌是个在社交上很会掌握尺度的人。
和及川彻那种会和所有人交好的八面玲珑不同,他对大部分人都保持着一种挑不出错处的礼貌。
如果没有及川彻在身边的时候,他的表现永远是淡漠的,好像没什么人气,让人觉得很难接近。
但是每次这家伙配合及川彻挑衅或者耍宝的时候,总会变得更加鲜活,有种社交面具骤然破裂的感觉。
不过远川凌在对待朋友的时候大概有完全不同的两种尺度。
一种叫及川彻,一种叫除及川彻之外的所有人。
“不过我还真的有点好奇远川做了什么。”松川一静说道。
远川同学的给及川彻顺毛的技巧,似乎已经炉火纯青了。
“哼哼~”及川彻神秘一笑,不存在的尾巴都好像要翘上天了,“很想知道吧?”
及川彻原本决定不会和任何人说,昨晚在部活准备室发生了什么。
但如果队友们这么好奇的话,他也不介意透露几分啦。
他在心里美滋滋地想。
然而提出这个问题的松川一静表情冷漠地率先拒绝:“不,不想知道。”
他简直不用细想就知道会是怎么样的黏糊场面,单看之前在天台和医务室的两次就知道了,对他们这种没“朋友”的人很不友好啊。
花卷贵大举手:“同感。”
岩泉一更是知道及川彻是什么样的性格,给点颜色就立刻开染坊,说的大概就是那家伙的真实写照了。
岩泉一干脆把储物柜的门一关,直接往外走了:“快点收拾,训练要开始了。”
及川彻一愣。
“唉——什么嘛——该不会是没有对你们这么好的人所以羡慕了吧?”
松川一静:“……”
花卷贵大:“……”
岩泉一“砰”地推开部活准备室的门,用手重重地拍了两下,“混蛋及川,再不回归正常,训练出问题你就完蛋了。”
及川彻浑身汗毛倒竖,弱弱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松川和花卷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干得漂亮岩泉!肃清排球部风气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第五十章
远川凌并不知道部活准备室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彼时他正在东京综合病医院门口, 手里拿着挂号单等候排队。
远川凌会走这一趟,的确有安抚及川彻的想法在。
及川彻把生长痛这点小事看得这么重要,远川凌几次科普知识都没能抹去对方心里隐约翻滚着的不安情绪。
所以他准备干脆拍个片子, 顺便测个骨龄, 用专业资料证明他的生长痛绝对不会给身体带来任何负面影响。
不过他今天会来东京,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这个。
远川凌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 手里拿着的是精神科的挂号单。
回国后的第二个月, 远川凌就把从E国那边自己的病例档案调回来了,每个月有坚持观测心理状况, 这次他也是来这边复查的。
在E国的时候, 为了资料伴随着他十几年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主动去看过心理医生, 结果非常喜人。
或许是因为回到过去的时间点,完全躲过了那场几乎毁掉他后半生的车祸,他的心理阴影也没有那么严重了。
即便仍然对流动的鲜血存在恐惧, 以及不太明显的晕眩, 但和曾经对比起来, 这种负面影响已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远川凌并没有和及川彻说过自己的心理问题, 只是刚好借着这个机会,能检查一下他现在的心理状态,回去的时候, 只要上交骨科门诊的挂号单和检查结果就好。
远川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和某些背着爱人偷偷出来看病的人没什么两样。
善意的谎言罢了。
但真的让他和及川彻坦白, 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病症, 甚至对自己的亲人, 远川凌都没有想到合理的说辞。
因为低血糖晕倒,睡了一觉之后, 突然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别说是远川父母,但凡是个有点心理学基础知识的人都知道这理由有多荒谬。
远川父母桃李满天下,尤其是东京综合病医院,远川妈妈曾经在这里任职,认识的熟人很多。
远川凌估计,自己的病例父母早就看过了,但在他多次对这件事情避而不谈之后,远川父母并没有主动提起。
远川凌叹了口气。
他思索的功夫,排号已经轮到他了。
“远川凌!”
“在。”
远川凌在护士的引导下走进心理诊疗室。
这个姓柳生的心理医生很温柔,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过“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这种套近乎的话之外,其余时间都很可靠。
他再次给远川凌做了心理咨询。
远川凌填写了心理量表,结果比上一次更好些。
“凌酱,你的状态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好了,很高兴看到你即将恢复健康。”柳生医师很欣慰地说。
一个走在医学道路上的人,在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影响下晕血,这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但远川凌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很从容,与其说是心理疏导缓解了病症并让他逐渐痊愈,倒不如说远川凌一直在自我疗愈。
他的心理伤疤几乎是在自行愈合。非常不可思议。
这绝对是柳生医师接手过最简单的病例。
“谢谢,柳生医师。”
远川凌礼貌道谢,接过自己的诊断报告,放进随身携带的文件夹中。
柳生医生看到了夹缝里的另一张挂号单,属于医院骨科门诊。
他不经意地问:“最近有哪里不舒服吗?”
远川凌动作一顿,道:“有点生长痛。”
他点到即止,没有说多余的话。
柳生医师温和地点了点头。
远川凌和柳生医师道别,离开了诊疗室。
几乎是诊疗室的正门关上的下一刻,隔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身材高挑的短发女人穿着白大褂,几步走到柳生医师的办公桌前,向他伸出手,“拿来。病例。”
柳生医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学姐,你知道的,按照规定,我们是不能在没经过病人允许的情况下将病例交给他人的。”
“但我是他的直系亲属,当然有权利看这份病例。”女人重重一拍桌面,非常不客气地说。
她留着干净利落的灰紫色短发,远川凌的长相和她有七分相似,两人如果站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母子关系。
这位是远川凌的母亲,远川叶月,原名迹部叶月,站在医学界顶端的医药学家。
在大学时代,柳生医师和这位迹部大小姐是前后辈的关系。
远川叶月说的也没错,作为远川凌的监护人,她当然有查看病例的权利,主要还是因为远川凌未成年。
即便这孩子表现得再成熟,在法律意义上,对方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少年。
柳生医师把远川凌的备份病历单拿出来交给远川叶月。
远川叶月打开病例一目十行,最后的病因一栏上写着:因不明原因形成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具体表现为晕血症,对高速行驶的车辆会产生恐惧心理,判断为车祸造成的心理阴影……
车祸。
即便远川父母常年不和儿子生活在一起,也有管家照顾,在远川凌独自回国之前,他们对远川凌的日常生活不说是了如指掌,但也知道个大概。
远川凌有没有出过车祸这件事,他们比谁都清楚。
柳生医师看清楚了她脸上的怀疑,不由得给自己辩白:“凌酱的心理防线很高,他不主动说明原因,我的确没办法确定症结在哪,但无论怎样,现在一切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远川叶月把病例放回桌上,她双手环胸,说:“阿凌在E过有个朋友,叫查理。去年年末,景吾联系他父亲,主动给查理家的证券公司施压,把查理逼去了德国。”
“今年三月,查理因为飙车在山路上出了车祸,修养到现在还没有出院。”
这个人有飙车的爱好。
柳生医师摸了摸下巴,问:“你是觉得凌酱的病因和这个人有关系?”
“我不知道。”远川叶月瞥他一眼。
她只是从自己的侄子那里听说,这个叫查理的人,曾经有过一个耸人听闻的计划,在和朋友喝酒的时候不小心说出了口。
而这个计划和她的孩子有关。
一切似乎完美地形成了闭环。
远川叶月吐出一口浊气,调整了一下表情。
在柳生医师逐渐惊恐的目光中,她扬起了一个分外温柔的微笑。
柳生医师:“学姐,你快走吧,不然我怕我今晚做噩梦。”
当年在导师手下能黑着脸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的人,现在做出这么温和的表情,柳生医师觉得心理不适。
“啧。”远川叶月白了他一眼,推门离开了诊疗室。
与此同时的骨科门诊,远川凌已经做完了检查。
等结果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他在考虑这段时间自己去哪里待着。
他拎着文件袋正准备下楼,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拖着尾音的:“凌——”
下一秒他被身材比他略微高大的女人抱进了怀里:“妈妈的宝贝有没有想我啊?”
远川叶月用手揉着远川凌的小卷毛,触感极佳。
“母亲……”远川凌在母亲的怀里尽力挣扎,“头发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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