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贫僧并没有继承任何前尘记忆。”了沉却摇头，“实际上，此行前往碧落谷，也是为了找寻剥离你半魔血脉的方法。皇都虽人才济济，然而现下敌视妖族者太多，唯有……”
“可我是在人界峨影山长大的！”梵幽突然截住话，狐耳与尾巴皆炸了毛，“我与妖族一起长大，只希望这辈子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山间野狐！即便有半魔血脉，我也不可能背弃你们，去做什么魔君，跟只知道杀戮的魔族为伍啊！”
第113章 哄狐
梵幽思来想去, 仍然觉得她们瞒她很没道理。
她至今都没有恢复任何关于魔族的记忆，幼年期对双亲的记忆也早就随着时间遗忘，自从被桃婆婆和冥灵仙子带回峨影山后，她便只作为一只狐妖生活。
哪怕她的记忆缺失是人为造成——或许是桃婆婆和冥灵仙子怕她恢复前世记忆, 趁她还小的时候就将那部分记忆封印, 可她毕竟在峨影山住了三百多年, 对山中草木和妖精们的感情也从未作假。
“你们就这么不信任我吗？”梵幽眼中含泪, 委屈问，“照雪明就算了，丹阙你为什么也不愿告诉我？如果我今日没看出来，你们又打算瞒我到几时？！”
“我当时得知的情报, 只有你的半魔半妖血脉，并不知你是魔君转世, 本想第一时间告知你, 可又想到桃婆婆和冥灵仙子隐瞒你至今, 或许有她们的考量，我便怕因此扰乱了你的命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透露给你。”丹阙满怀歉意地如实道，“是我擅自做了错误的决定, 但我从未不信任你。不管以后魔族血脉是否剥离, 我仍然会和往常一样对待你。”
她是认真的，放眼整座峨影山，除却桃婆婆和冥灵仙子，就属梵幽和她最为亲密。
整整两辈子, 她都视梵幽为最重要的家人。
既然是家人, 不管梵幽变成什么模样，她都愿意接受, 并且尊重梵幽自己的意愿。
梵幽没应声，自顾自抹了会儿眼泪，才小声道：“虽说命数能改，但如果我哪天真变成了魔族……不，是魔君，我若失去自己的意识，要率领魔兵魔将祸害人界，你千万不能好好对待我！你应当……应当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才算对得起我！”
她能说出这番话，丹阙便知她已经原谅自己的隐瞒了。
只是这番话亦在她心头狠狠一刺，令她不由得想起上辈子的那个未来。
如果当时的魔君当真是梵幽，恢复前世记忆的梵幽，究竟存了几分自己的意识？
那一箭贯穿她的身体，她舍命化身漫天灵雨，身为魔君的梵幽目睹一切时，又在想什么呢？
丹阙不敢细想，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梵幽，任由她将脸埋进自己怀里失声痛哭，安抚道：“快别说这种话！命数可改，你一定会好好的！”
了沉束手无措地站在一旁看着。
她倒也想安慰心上人，可她一见梵幽，便会看到毫无变化的命数，刺痛她的心，将她想说的所有安慰话都堵在口中。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命数无法改变，更害怕梵幽再也做不了无忧无虑的狐狸。
“喂，照雪明！”
梵幽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你一直和我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是不是也因为我的身世？如果真是这样……”
“是，也不尽是。”突如其来的危机感，令了沉立刻截住话，“你知道我能看见命数，因此我不想哄骗你，更不想在阻止命数指向的未来前，便和你许下太多听起来甜蜜却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
她并未再用“贫僧”自称，绿色眼眸认真地注视着梵幽：“我想的是，最起码也要等危机过去，至少我要弄清楚，我们之间的‘前因’到底是什么。我们既然要相爱，就不该以因果捆绑着！”
她所爱的小狐狸是那样纯粹无邪，故而，她也只想给她最纯粹的爱。
“你这个人……！”梵幽拧了拧眉，忽然松开丹阙站起，几步走到了沉面前。
了沉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她扇巴掌的准备，毕竟她便是隐瞒真相的始作俑者之一，见状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只等着巴掌落下。
然而，真正落下的却是一个吻。
她的小狐狸十分蛮横地啃了她一口，环上她的颈子直叹气：“你干嘛总在意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听的名字不要，说自己配不上，喜欢的人也不敢亲近，谈什么‘弄清因果’。明明没做几年大小姐，你到底哪里来那么多破规矩往死里框自己？”
见状，丹阙也起身：“我先回避一下。”
她离开房间时，顺手抱走了心情复杂的猫。
海微兰一直在旁观，出来后仍不放心，等丹阙的灵识体一进来，就忙问：“梵幽小友当真已经想开了？”
“她确实从小就是那个脾气，有什么仇怨当场报了，哪怕真有烦恼，也会很快开导好自己。”丹阙苦笑，“但她既知身世，不可能真不伤心不在意。我现下去碧落谷，其实也是在赌，赌问荆留下的手记里有记载相关事。”
她顿了顿，“可万一没有这种记载，我就真不知该怎么办了。魔族自古是人、妖两族共同的死敌，此事又只能说给最信任的亲友听，不然梵幽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莫急，你们还有桃天玑、冥灵仙子两位大妖前辈可依靠。”海微兰提醒她，“桃前辈又擅长卜命，她既然能允许梵幽小友下山，又同意她跟你来人族的皇都，必定早已预料到会出现的后果。”
算上前世，丹阙离开桃婆婆和冥灵仙子的庇护已经很久了，这一世即便屡次受她们照顾，自行解决事件的习惯也没能改过来。
看出她的尴尬，海微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偶尔依赖这些愿意真心对你好的长辈，也不是坏事，谁都不是万能的，适当的时候还是要借力。”
“多谢您的提醒。”丹阙不好意思道，“只不过联系二老的龟甲片刚被我留给轩憬了，我得等梵幽处理完私事，再用她留存的龟甲片传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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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装的暖炉烘得房间微热，留在此处的二人都出了不少汗。
“现在这样不是就挺好的？”梵幽靠在了沉的裹布上，故意拖长尾音道，“你再跟我小心翼翼，我可要跟你闹了！”
了沉一头乌发散乱，她垂眸看着黑绒绒的狐尾搭在自己胳膊上，认真听完梵幽的话，闭起眼再次凑了下去。
怕看见命数而不安难耐，那么不见就是了。
多亏梵幽前些时日愿意给她机会，她得以将梵幽浑身上下仔仔细细阅了个遍，如今即便不看，也能又快又准地寻到方位。
始终环着她的双手稍稍用了些力道，但她并未因此收势，上边深而慢地吻着，腾出空的手已去拨开下意识阻挡的狐尾。
听到闷闷的低呜声从狐妖喉中传出，她索性把梵幽直接抱进怀里坐稳，让梵幽的后背得以紧贴着自己，一点点为她驱散心中的不安。
第114章 相约
“你真的一点前尘往事都记不起来了吗？”
直到终于被了沉哄消气了, 梵幽才忍不住问，“这会不会是换我前世入轮回的代价呀？”
“……我无从得知。”了沉给她倒了杯温水，边加蜜糖边回答，“实际上, ‘你我的因果来源于前世’这一说法, 亦是我的推测。”
她们如今谁都没有继承前世记忆, 两个人猜来猜去再多也不会有结果。
梵幽想了想, 又问：“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是先看出我们之间有因果，所以才跟我做了道侣，可如今，我们已经是真心想要和对方做道侣了。”
“看你。”了沉却道, “你若想调查前世，便查, 我陪你。”
“我不想。”梵幽果断道, “至少现在不想。魔君就是统领魔族的君主, 魔界的帝君，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说着说着，不由得想起丹阙上辈子的死因，情绪也跟着低落下去：“而且, 我若是魔君转世, 射杀丹阙的凶手……岂不就是我了？可那个我到底为什么会背叛人界，做出这种事？”
“这便是我一直担心的事。”了沉在她身旁坐下，把腕上佛珠解下，递到她手里, “我怕你的前世记忆解封, 更怕你体内有另一个意识。我不知道如果那个意识占据你的身体，你是否就会忘却今世所活三百年的一切, 堕而成魔。”
“那你就当我的‘锁’吧！”梵幽认真提议，“就像丹阙是轩憬的剑鞘，你可以做我的锁。要是我真有这样的预兆，劳烦你想办法把我封印起来。”
了沉并没有立刻接话，而是顺从现下的想法，将她拥入怀中。
“你会介意我以命为锁吗？”她凑近狐耳，轻声问梵幽，“我做无根浮萍许多年，寻不到自身的意义和价值，也不知长久地活下去还有什么必要。如果能跟你一起被封印，也很好。”
她虽未修习过无情剑意，但心田很多年亦是一片茫茫雪原，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无需有。
唯独这只狐狸闯了进来，漆黑的一只，在漫天白雪中格外扎眼，如同泥石流一样不讲道理，却偏偏让她感到十分舒适。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哪有拒绝的道理？”梵幽不假思索应完，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说实话，我还真没听你提过几次要求呢。”
她用头顶蹭了蹭了沉下巴，笑道：“但我希望这是最坏的结果，我们狐狸对道侣可是专情又长情的，我相中了你，你若同意，就得好好跟我过日子。”
“都随你。”了沉亦跟她一起笑。
她并不习惯笑，觉得自己笑起来也不好看，还不如不笑，不过最近有在努力学，因为梵幽爱看。
一人一狐又卿卿我我一阵，梵幽才不舍地道：“好啦，我得去找丹阙了，要赶紧把这件事告诉桃婆婆她们。晚些你要是没事，咱们再继续。”
“我若有事，也不会过来找你们。”了沉说罢，松开胳膊放她离开。
虽然丹阙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家人，梵幽离开前，还是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把痕迹都细心遮上，也抹了药，省得丹阙又为自己操心。
丹阙这边也跟海微兰交代得差不多了，她主要向海微兰再简单介绍了一遍梵幽，告知其脾气、习惯和喜好，以免海微兰再担忧。
看到梵幽过来，她退出识海安置完猫，便道：“你想自己跟桃婆婆她们说，还是让我代你说？”
“我自己来吧，你也可以补充点话。”梵幽取出冥灵仙子的龟甲片，凝灵在指尖，却是老半天没刻下一个字。
她一见丹阙，就不免去想丹阙上辈子的事，心中便生愧疚，尽管那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做的事。
“……前世的事，我对不起你。”
良久，她还是憋不住话，一股脑跟丹阙说了，“我可能不便留在你身边了，虽然你们都不介意，但我总得弄清楚魔君堕魔前有过怎样的经历，又是为什么会成为魔族。不然万一真的哪天突然恢复记忆，被占据身体，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夺回意识。”
“你实在无需为了还没发生的事苛责自己！”丹阙忙劝道，“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友人，我们之间没必要因为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产生隔阂！”
话虽如此，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法彻底根除梵幽心中的愧疚。
“但正因此，我才要从源头杜绝那种事。”梵幽喃喃，“你如今跟轩憬的关系已经好很多了吧？而且还有海微兰前辈陪在你们身边，即便没有我，你们也不会重蹈覆辙了。”
丹阙不知该怎么接这话，只得轻叹一声。
说出梵幽的身世后，她才切身感受到梵幽对此事究竟有多看重，也能明白为何桃婆婆和冥灵仙子会选择长久隐瞒下去，只有这样，梵幽才能安心做一只快乐的狐狸，平平静静追寻大道。
但如果她是梵幽，她宁可被告知清楚，也不想一辈子活得糊里糊涂，最后还莫名其妙被一个只知杀戮的魔族夺走意识。
“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快离开，该去哪里追根溯源，得好好想想，无疾门和碧落谷的医修我也要仔细问问，能剥离半魔血脉才是首要事。”梵幽又道，“不过我突然想起个事儿。”
“什么事？”丹阙问。
“半魔血脉，是不是意味着我的身体也可以装魔气了？”梵幽问，“那这次除魔也不用轩憬封印魔气了，我来就可以……”
“你不许！”丹阙马上打断话，“你怎知记忆会不会被魔气唤醒？上辈子峨影山被魔族入侵，少不了要被魔气污染，你偏偏是在那个时候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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