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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如就到这里吧。”诃黎提议，“君上回去之后，还请务必去门中特意准备的灵泉内浸泡疗伤。”
“多谢门主好意。”轩憬强撑着向她露出微笑。
回去的路上，她侧躺在丹阙身旁，紧闭双眼，呼吸声沉重。
飞行法器由了沉在开，丹阙一直在为轩憬梳理灵力与剑意。
她的水灵力如同上好的调和剂，让金、白两种内息保持稳定，缓缓涌向丹田处，加固对魔气的封印。
现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她相当小心地控制着水灵力，生怕沾染魔气。
有她在身旁照顾，轩憬竟在剧痛之中昏睡过去。
昏梦之中，她隐约“看见”了一些碎片般的画面。
她好像看见了大片大片的树海，下一瞬又是纠缠在一起的藤蔓与荆棘，似乎还能看见一只来自幼鹿的蹄子。
可这些画面实在太过零碎，哪怕她努力去辨认、联想，也拼凑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景，只晓得这应当是魔气的主人经历之事。
……会是问荆的过去吗？
直到熟悉的冰凉贴在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她才蓦地惊醒过来。
“终于醒了？”丹阙的脸出现在她视线中，“你若再不醒，我得找星千舞前辈过来瞧瞧了。”
轩憬坐起来，只觉五脏六腑竟然连动一下身体都在作痛。
“你一直没醒，我怕魔气失控，就婉拒了门主泡灵泉的邀请。”丹阙继续道，“待会儿你若想去，我陪你去。”
“我睡了多久？”轩憬喃喃。
“不算久，三个时辰。”丹阙起身去给她倒水。
“可有梦呓？”
“没有。”丹阙往清水里滴了几滴安神的药汁，“你睡得很死，我什么也没听见。”
“但我梦见了很多东西。”轩憬边回忆，边取出空白灵笺，试图将自己看到的东西记录下来。
“不必这么麻烦。”丹阙把水碗递到她唇边，“喝完之后，我去你识海看。”
她知道有些景象是难以用文字和语言去描述的，唯有亲眼见过，才能明白究竟是什么模样。
轩憬喝水的时候，丹阙出门去告知了沉她们。
小小的客厅内，梵幽抱着猫，和了沉紧紧挨在一起坐着，相当不安地盯着丹阙的卧房。
一见丹阙出来，她立刻起身迎上去：“怎样？轩憬醒了没？”
“没事，这才多少魔气？”丹阙笑答，“远远没有她上回封印化蛇危险。”
“那、那好歹也是魔气啊！”梵幽咂了咂嘴，直接把怀中焦急的猫举起，“你跟微兰前辈也说说！”
丹阙便将猫抱过来，入它识海找到海微兰的灵识体，将轩憬这三个时辰发生的情况大致讲了一遍。
“你说憬儿将新封印的魔气与化蛇的魔气隔开放了？”海微兰眸光顿变，“照你的描述，憬儿似乎不打算彻底封印这部分魔气。难道她想……”
丹阙事先和轩憬通过气，闻言并未找借口掩饰，而是接过话：“她要借除魔之时，入魔界。”
“入魔界？！”海微兰一惊，顿时皱紧眉。
但她很快就明白过来，无奈道：“大可不必先斩后奏！如果这是憬儿……是你们共同做出的决定，我只会叮嘱你们万事小心，有什么难处，只管找我帮忙。”
“这么大的事，我们现下也不知该告诉谁。”丹阙苦笑，“若不知情，至少出了事不会被打成同谋，就连搜魂之法也不能治罪。”
“胡说什么呢？你们的计划，两年前可是都告知过我们了！”海微兰脸色一沉，“如果连最亲近的人都不能做‘同谋’，万一计划出现差池，难道真要我眼睁睁看着憬儿堕魔吗？！”
她只恨自己道行还浅，不然就能变成人形帮忙了！
“若真到那时，我会引走魔气，代她堕魔。”丹阙看着她的眼睛，“或者，与她一起入魔界。”
“不管怎样，必须立刻和梵幽、雪明二位小友也讲清楚！”海微兰坚持道，“我们先前只知道，你们打算借此找出魔界入口，而不是……”
她忽然顿住话，推着丹阙催促：“快去讲啊！你怎么能跟憬儿一个德行！”
第136章 知情
从海微兰的识海退出后, 丹阙望向梵幽和了沉。
梵幽面上、眼中满是焦急，只等她诉说详情，了沉虽不擅长表露情绪，但此时捻动佛珠的速度比往常快了许多。
……这便是她最亲近的朋友。
她的“同谋”。
正如得知梵幽的真实身份后, 她们不弃她, 梵幽、了沉若得知她和轩憬的决定, 也定不会说什么。
可堕魔之事何其凶险, 千百年来皆是人界的禁忌，不论众仙门还是妖族，谁都厌恨魔族。
至于主动堕魔者，更是人界的叛徒, 人人得而诛之，共犯无论是否知情, 都不能免罪。
也正因此, 丹阙才不愿将真相告知。
“喵呜！”
猫在一旁催促她, 伸爪扒拉她的衣袖。
见丹阙出来之后不言不语，神情复杂，梵幽不禁皱起眉头，问：“丹阙, 你是不是又瞒我们什么了？”
不等丹阙开口, 她接着道：“不管你们有什么危险的打算，最起码跟我们说一声好吗？你们想做的事，总不能比当魔君还离谱吧？”
她故意以开玩笑的轻松口吻提及自己身世，听得丹阙更为惭愧, 轻叹一口气, 起身道：“我跟轩憬一起，向你们说清楚。”
为了不让友人们染罪, 她与轩憬原本是打算若无人问起，便一直隐瞒下去。
但她又无法否认海微兰的劝告。如果连最亲近的人都对此事毫不知情，那分明就是扯着“为了她们好”的大旗，擅自为亲友做出决定。
将海微兰的意思转告轩憬时，丹阙自嘲地想，她过去竟不知自己也是这般懦弱、自私之人。
轩憬已经恢复许多了，认真听罢丹阙的话，忙点头应下，支撑着起身，在她的搀扶下快步走出卧房。
入正题前，她们先向三位亲友郑重道了歉，这才仔细道明计划。
“发现并打开魔界入口，只是计划的开端，我们真正想做的，是入魔界追根溯源。”轩憬平静地解释道，“封印在各地的魔将，数百年来也被众仙门和大妖审问过，这两年我都暗中去查过了，并无多少收获。但若想要真正避免灾年降临，光靠两族团结一致、加固两界屏障，是远远不够的。”
“但现在的情报是，唯有魔族可以入魔界，那么入魔界的唯一条件，就是变成魔族。”梵幽托着下巴，“难怪你们不愿说呢！这虽然远不及我的身世骇人，却也是滔天重罪了，尤其参与者竟然是当朝帝君本人！若是知道的人多了，那这天下可是要反的！”
“若将被封印的魔将释放，借助魔将受魔界招引之时，倒是有可能定位到魔界入口。”了沉合掌，神情凝重地分析道，“可万一魔将逃脱，帝君亦不能给众仙门一个交代。”
“所以如果真要调查清楚，只有帝君借助除魔事，以身涉险了。”梵幽点头，“这样一来，哪怕帝君‘不慎’堕魔，人界也不至于乱——传出去之后，人人皆知帝君是为了人界而死，正常的人也只会为此而悲痛，甚至更加敬仰帝君大义。”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一点，转头盯着丹阙，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罢了，我晓得帝君若出事，你肯定会随她一起去！”
丹阙一怔，下意识脱口：“并非如此……”
“嗐，你跟我还嘴硬什么呢？”梵幽啧啧摇头，“就算你们如今不再是爱与被爱的道侣关系，那最起码也是可以互相托付性命、生死与共的朋友了吧？为了救最好的朋友入魔界，别人什么想法我管不着，至少我个人是可以理解的。”
“我亦可以。”了沉附和。
猫用力点头，很大声地“喵”了一下。
“你们……！”丹阙愕然看着她们，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
她原本还想解释，自己要和轩憬一同入魔界，是有着许多其他原因，却又觉得这是她们的私事，其中究竟包含着多么复杂的情感，她们自己清楚就足够了。
更何况，她们如今的关系的确在缓和。
哪怕实在不愿承认，丹阙心里明白，某人真的有在努力修补她们之间的裂痕，照这样下去，破镜重圆不过是时间问题。
轩憬并不知她已经心思百转，正拱手躬身对三位亲友行礼，真诚而郑重地道：“承蒙各位不弃，轩憬感激不尽！但此事尤其凶险，还请各位到时候能够安然留在人界，就算是做我们的接应。”
“雪明，凶不凶险你看一下呗？”梵幽戳了戳了沉。
似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了沉毫不犹豫地摇头：“如今我已知‘观命眸’的局限，一切事在人为。既然帝君和丹阙需要我们留在人界，我们照做便是。”
不等梵幽开口，她继续道：“不过‘观命眸’虽有局限，有个一直未变的命数，已困扰我两年之久。”
“是帝君化魔的未来么？”丹阙忽然开口，“两年前，我们从挽澜宗沉魔狱中救出那七只妖时，你便从它们身上看到了这一命数。”
“噢！我也记得这个命数！”梵幽一拍脑袋，“当时你死活不说，要不是丹阙拦着，我都要揍你了！”
了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难为狐狸施主还记得这种小事。”
“我不仅记得这件‘小事’，我还记得你说过，那七只妖选择追随化魔的帝君。但从封印化蛇到现在，也没见帝君有化魔的迹象。”梵幽将双手环抱在胸前，语气严肃，“不过，既然命数一直没变，你们又要入魔界，恐怕就是这次了！”
气氛顿时变得沉重起来，但很快就被丹阙出言打破：“大师也说了，事在人为。”
“对对对！事在人为！”梵幽一拍大腿，“既知未来，尽全力改变，一定还有转圜的机会！”
“那么，我们能做什么？”了沉问。
丹阙尚未考虑过有她们参与的计划，只能先给出一个初步计划：“若真到了那时，大师可用佛光为我们护住灵台清明。梵幽的话……尽量带着微兰前辈避远些，莫要沾染魔气，也莫要被问荆趁乱觊觎。”
“放心吧！我将身份藏得好好的，不会让问荆得逞！”梵幽忙道，“那你们清除近天崖毒障这段时间，也得小心，可千万别提前化魔了！”
她忽然想起一事，稍作犹豫，还是说出口：“那现在只剩下竹芝还不知情了吧？”
“可竹芝与我们的相处时间尚不长。”了沉提醒她。
“但她是我捡来的，还是我的亲传弟子。”梵幽为难道，“不过她涉世未深，又崇拜着帝君，如果知道帝君要主动堕魔，会不会……”
“可我们堕魔是为了救世。”轩憬轻叹，“倘若有关魔族和魔界的情报能再多些，我们何至于铤而走险？”
梵幽良久没有接话，可见内心已经十分纠结了。
“倒也不是不能告诉她。”丹阙出言打破沉寂，“我们既然能用言灵去封门主的口，想要一个才开始修炼的孩子既知道真相，又不可声张，也只需要言灵。”
“那，那我去问问她的意愿！”梵幽立刻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如果她愿意接受言灵束缚，我就告诉她！”
轩憬还需要休息，商议完要事，丹阙就搀扶她回房了。
“你的状态若还算稳定，我可以现在就入你识海。”她还没忘记方才轩憬做的碎片梦。
“来。”轩憬点头，顺从地去卧榻上躺下，闭起眼。
于是丹阙和往常一样，将灵识沉入她识海。
识海中的小银狐等候她多时，等她的灵识体一站稳，便在前方带路。
它飞跃开满繁花的草地，领着丹阙走到一团五光十色、足有一人高的气泡前，蹲下来抬爪，朝着气泡示意了一下：“这便是方才的梦，师尊说要亲眼看，我就将它聚集在这里了。”
识海是记忆的归处，梦也算记忆的一种。
丹阙点头，伸手触碰气泡。
大量画面瞬间涌入她的意识，确实如同轩憬所言，零碎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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