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知道鹫匠阳太有运动习惯,所以还特意把时间安排的比较合理。
在所谓互通心意之后, 鹫匠阳太所谓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
就被一则催促看病的短信,给浇灭了。
刚开始第一次医生那儿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毛病,所以整个态度就是, 去看看呗, 还能怎么。
但是现在在确定自己病了之后,他其实更多的还是有些慌张和无措的。
大概是, 不知道自己的病已经到了什么程度的那种茫然。
这样的情绪在牛岛若利跟过来之后也没有消减。
鹫匠阳太企图利用在牛岛若利身上找点毛病,来转移注意力。
无非就是,你喜欢一个人这么冷漠的吗?
又或者, 说好认真对待感情也没觉得哪里不一样啊。
我有点紧张,你怎么能让我不紧张之类的。
鹫匠阳太也发现了自己已经紧张的有些胡言乱语了, 但他就是闲不下来,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的忐忑稍微消停一会儿。
虽然一路上牛岛若利没怎么说话,但也是一直应和着鹫匠阳太, 并没有让他单独的陷入恐慌。
只不过看上去严肃的很。
要换做旁人可能只认为他是个不太关心人的冷漠模样。
但待在他身侧的鹫匠阳太, 才能感受他时刻关心和在意的温暖。
哪怕鹫匠阳太一直处于忐忑,他也不得不承认因为牛岛若利在他身侧的安抚,也稍微宽心了些。
到点见到医生, 鹫匠阳太单独进去跟着了。
他发现他其实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也许是因为出现情感依赖的关系,让他在情绪上开始变得有些敏感和脆弱。
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进去之后医生就带着和煦的笑容看着他, 开口问的也是和病情没有关系的话题。
“谈恋爱了吗?”医生自然的问话就像是问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
鹫匠阳太其实并不是那种很快和别人熟络的人, 但是这位女医生长得太亲和,脸上又带着令人温暖的笑意, 加上这句如同熟人之间的问话,鹫匠阳太竟也就搭了上去。
“很明显吗?”鹫匠阳太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好似在确认,难不成从脸上就看得出来?
然而医生只是笑了笑,“嗯,看得出来,你的状态比上次过来好很多了。”
鹫匠阳太是挺意外的,首先他上次就不觉得自己是生病了,而在这个中间他才出现了各种应激反应,按道理应该更严重了,听到这句话他有些意外的。
“可是我……”鹫匠阳太低着头,许是意识到自己生病了,所以他也坦然的接受自己情况,也开始相信面前的医生,所以话比上次多了一点,对于自己的状况,也毫不吝啬的告诉了医生。
非常的配合。
医生在听到他的话也一直保持着微笑,并在合适的情况下跟鹫匠阳太有来有回的,并不像是病人问诊,更像是两个朋友之间的日常聊天。
也在这样的聊天中,鹫匠阳太说到了所谓的过去。
虽然知道说出来没有人信,但也可以以一种自己生病了这些情况的出现也是正常的。
也算是说的比较想详细,也像是终于把自己所在意的情绪说了出来。
比如前世爷爷的逝世,因为精神上身体上的压抑,不科学的教学,爷爷的过度的执念,这一切造成了他现在这样的心理状态。
只不过飞机失事这件事,像是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把他压抑了几十年的情绪,终于释放出来。
就像是原本就病了,只是没有一个口子把他剖在人前罢了。
以前闷在心里,拦在心里,所有的腐烂都只是藏在内心深处,用正常的表面掩饰自己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内心。
但现在一击重招,一拳直击他的腹部,把那些烂的臭的腐烂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也算是为了不继续腐烂的一种自救行为。
虽然鹫匠阳太并不能太听得懂医生的话,但是医生也只是想朋友一样跟他聊了一段时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睡着了。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在他的视角他就如从回到了那年爷爷逝世的那一天。
他站在告别仪式旁,周遭的人和事物都像是被按了快进键一般,快速的流动着。
就像他说的,那天的葬礼来了很多的人,有他爷爷的同事,有他们家的亲友,还有爷爷的朋友。
但是爷爷的朋友并不多,可能这个年纪对于死亡看淡了不少,鹫匠阳太并没有看到几个长辈多留多少眼泪。
反而来看他的学生一个个泣不成声。
也许是年轻的缘故鲜少经历死亡这种事,才会有如此饱满的情绪。
这里面哭的最厉害的就是那位,爷爷的看好的选手,橙发,像太阳一样的颜色日向翔阳。
鹫匠阳太和他没什么交集,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这次。
但鹫匠阳太通过照片先认识了他。
鹫匠阳太并不知道爷爷和这位日向翔阳之间有什么故事,在鹫匠阳太知道日向翔阳的时候,大概就是听说爷爷有资助日向翔阳去了巴西。
对于鹫匠阳太来说这么多年的没得到的重视来说,这就是是自己从未得到的关心。
他从而不喜欢日向翔阳,也是一个正常的情绪。
就像,那位总是被爷爷挂在嘴边夸奖的牛岛若利,他也无能的选择了把这群人列为了这辈子都不去交集的对象。
一种逃避。
虽然可耻,但有用。
鹫匠阳太一直站在一侧,看着这群人来跟自己的爷爷道别。
垂着头,机械的跟每一个到访的亲朋好友礼貌的回礼。
可能是被大脑冲着的悲伤情绪过剩,鹫匠阳太一滴眼泪都没留。
从他知道爷爷去世,到回到家帮着父母处理后事,他一滴泪都没有流。
在旁人眼中,他就是一个没良心的孙子。
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认为的。
送走了很多亲朋好友,还有一些学生。
到仪式结束,天突然就阴云密布了,鹫匠阳太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也不管外面是什么天气,是什么情况。
好似把事情都弄结束了之后,他才有空单独的去看他的爷爷。
他徒步走了过去,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在那儿待一会儿。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爷爷的墓前却早就有个人呆在那里。
从身形,鹫匠阳太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虽然他们并不熟悉,但是牛岛若利这样的身材,在人群中很亮眼,认不出来才奇怪。
哪怕是一个人待着,鹫匠阳太也能从他健硕宽广的后背一眼就认出他。
也许是本能的对于牛岛若利的排斥,他并没有再继续上前,而是停在了不远的拐角。
躲在一棵树下。
也刚好能在这样的距离看清牛岛若利。
那个一向孤傲的不可一世的牛岛若利竟意外露出了难见的悲恸。
那张很少看见情绪的脸上,不知为何能清晰看出他沉痛的心情。
鹫匠阳太当时第一反应是,果然算了半个亲生的孙子了,比他一个亲孙子都要难过。
也算是自嘲也算是无奈。
反正当时的鹫匠阳太情绪很复杂。
是想哭的,但他偏偏不哭,就像是在怒骂早就过世的爷爷。
明明对不起他的人,是他的爷爷,为什么内疚难过,泣不成声会是自己。
从知晓噩耗一直没哭的鹫匠阳太待在那里终于没绷住情绪,哭了出来。
他的拼命的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出声。
他想他即使是难过,也不想让他已经呆在小黑盒子里的爷爷看到。
明明他这么多年也不好过,可是却只有他像是唯一做错事儿的那个人一般。
因为他的执念,都没能见上他爷爷的最后一面。
等到鹫匠阳太哭的缓过气,能够正常呼吸后,牛岛若利还在。
一个人站在墓前,一个人躲在树后,谁也没叨扰到谁。
直至,站在爷爷墓前的牛岛若利终于舍得开口了。
他难受的终于开了口,声音不是他以往那厚重坚韧的声音。
带了点哽咽后的沙哑。
“老师,我好像看不清排球这条路,我还能走向哪里了。”
当时那个在球场上能够碾压对手的超强主攻手,居然会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这一幕也让鹫匠阳太记在他的脑海里。
他一度因为败于牛岛若利,从而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失败,而选择逃避,再也没摸上排球。
而这样的人,居然也在成长过后,能够遇到这样的难以解决的困境。
实在让鹫匠阳太有些不太能接受。
大概是一直在他心目中强的根本超越不了的人,居然在国际上也只是中规中矩,开始迷茫的球员。
鹫匠阳太并没有继续在等了,离开了那棵树,不知道漫步在墓园的哪个区域。他随便找了一个地方,也不知道在谁的墓前,坐了下来,看着远方,放空着自己。
大概是在努力的和自己和解。
作为牛岛若利的手下败将,他突然地一下看不清未来的方向了。
当然那一天也不适合看清未来。
后来不知道坐了多久,天黑了,父母发来了关心的讯息,他找了借口回了过去,父母也没有再问。他也不敢多余的问自己的父母。
毕竟父母很难过还必须在他的面前装作无大碍的样子。
他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各自待在,解决自己的情绪最好。
鹫匠阳太其实也没有意识到这一天他好像突然的就长大了。
只是很多事情,他开始渐渐想通,也开始因为那些过去事情,开始自我劝导。
但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病症的来源。
不过很快鹫匠阳太又重新回到墓地那天的,看到牛岛若利的那一幕。
就好似重来了一遍,但作为在梦境中他并没有意识到。
这次他没有站在树后,而是从树后站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什么,确实在重来之后,他选择了不一样的举动。
他走了过去,牛岛若利却不意外他的接近,好似知道他会过来,又或者早知道他就一直在附近。
所以在鹫匠阳太走过去的时候,他只是顺其自然的让了一个位置。
两个人就怎么站着,开始谁也没开口。
心照不宣的没有打破沉默,听着彼此呼吸的声音,还有周遭的来自自然的细微的动静。
不知道隔了多久,在鹫匠阳太的眼中就像是过去了片刻。
“我想,我爷爷一定觉得,你是他最骄傲的学生。所以那条路你一定会找到。”
鹫匠阳太这样的话出口,最先哭出声的是他自己,这次不再是偷偷摸摸的泣不成声,放肆大哭,并没有为了捂住自己的声音从而让自己差点窒息。
现在是如常,拼命用着眼泪擦拭着自己心中的痛苦。
懊悔,不甘,还有想念。
好似不知道应该先如何治愈自己心中的伤口,所以就只是打算先把悲恸哭出去。
没有任何的约束,也没有任何的桎梏。
有的只是用哭声和泪水拼命擦拭这伤口。
说给牛岛若利的这句话,听着是鹫匠阳太说给牛岛若利听的。
但实则是说给一直停在原地的自己听的。
鹫匠阳太想告诉自己,你已经是爷爷心中很厉害的人了,那一定会找到一条能够治愈自己道路。
不用再在那黑暗的地方,偷偷的惩罚自己。
只要好好地,一切都好好,就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鹫匠阳太并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因为自己毫无顾忌的痛哭,让他一直以来掩盖在胸口拿到成年伤疤彻底的揭开了。
不揭开不知道,一揭开就看到了那些陈年腐烂的伤口。
因为假意的愈合结痂,让这些根本没有彻底好起来的伤口,在里面已经烂透了,里面都是腐烂的味道。
“揭开你的伤疤是必然的,这样你就能看到你的伤口,看着伤口你才能找到慢慢的治疗的方法,然后愈合它。”
这是医生最后和他说的话。
他在医生睡眠中睡了一觉,回忆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可能在自我疗愈也可能是医生引导的结果。
这段记忆已经开始有了回暖的迹象。
不能说立即见效,但确实是在醒过来之后,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鹫匠阳太就看到了一直在门口等着的牛岛若利。
这是一间私人诊所,在外面的等候区装修的非常温馨,除了比较商务的沙发之外,还有一个儿童玩具区。
牛岛若利坐在沙发上,手上也没有拿着手机,没有其他的任何可以拿在手里打发时间的任何东西。
但他就是坐的端正,一点也没有因为枯燥无聊而无精打采和烦躁。
有的只有耐心的等待。
鹫匠阳太抬眼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
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换做旁人早就不耐烦了,但是牛岛若利就这样安静的,等到他出来还能露出微微的笑意。
温和的问他,“怎么样?”
鹫匠阳太松了松身子,“感觉很不错。”
牛岛若利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的这句‘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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