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都是当初自己的选择,才让父亲一个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接连送走两个,他该怎么还?
顷刻间,他消失在紫乐家门口,出现在了霍府,看着熟悉的场景,沈君临没有空闲去回忆,径直朝着霍世铭之前的屋子走去。
他不敢现身,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隐在暗处看一眼。
看着枯瘦如柴的霍世铭,沈君临的心一阵一阵的痛,他流着眼泪静静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替自己和霍子澜尽了一点孝道了。
正当他要起身时,手臂突然一紧,他有些紧张的朝身侧看去,只见本该在天庭的苍澜竟然出现在了这里,他声音颤抖着道:“子澜···不,你···神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苍澜没有应他的问话,只冷冷的朝床上垂垂老矣的霍世铭看去,看了一眼后道:“人的寿命是有天数的,这是他的命数,不用难过。”
沈君临听着苍澜神君的话,心里很是难受,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和那脸上陌生的表情,才知道,眼前这人,真的不是他的子澜了,而是高高在上的苍澜神君,他不该有所奢求的。
他勉强的扯起一抹笑来,轻声道:“神君许是忘了,罢了,忘了便忘了吧,没有牵挂也许是件好事。”
握住他手臂的那只手明显的紧了紧,却是沉默着,也没有松手的意思,沈君临侧眼看着手臂上的那只手,熟悉却又很陌生,人还是那个人,却又不再是那个人了。
他早该在死后恢复原身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些的,曾经的苍澜神君,天庭第一战神,众仙神都说战神之所以能成为战神,那必然是要有一颗极硬的心,他还想着经过人间的这些时日,他是可以抱些希望的,如今看来,历劫只是历劫,不过是战神人生路上的一个小节点,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他才能在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只记得自己是曾经的小花妖,也会在看到在人间的父亲时,毫无感情的说这是他的命数,铁石心肠的人难改变,更何况是个上万年的神。
苍澜知道眼前的小花妖心情好像不太好,但是他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说才能让他不要难过,想了想,他开口道:“跟本君回去,你可以继续浇树,本君不赶你走就是。”
沈君临摇摇头,道:“我要在这里守着父亲最后的一段日子,不回去了。”
苍澜闻言,看向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道:“你要等多久?他还有五日便会···”
苍澜的话瞬间刺激到了沈君临的心,他头也不抬的甩开了苍澜的手,双手撑着膝盖沉声道:“你别再说了,你走吧,这里已经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了,可是他和我还有关系,我不会和你回去了,那里本来就不属于我,我不要再回去了。”
苍澜头一次被人如此顶撞,英俊的眉头习惯性的皱了起来,语气带了些威严,道:“你在生气?是你要先寻死,现在是生哪般的气?”
这话说得沈君临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沈君临强忍着眼眶里面的热泪,道:“是,所以还请神君回去,免得小妖扰了神君清净。”
苍澜觉得沈君临实在有些不可理喻了,自己可是百忙之中抽了空下来寻他的,现在又说不要回去,他有些恼,眼神瞟过地上的沈君临,“既然不想回去,便不要回去了。”
说完也不再继续留下,眨眼间便消失了身影。
跪在地上,头越埋越低的沈君临终于眼泪滴落在了地板上。
一滴,两滴,三滴···
源源不断的眼泪滴落在地上。
正回天庭的苍澜一边驭风飞行,一边透过眼前的乾坤镜看着沈君临在哭,心还是空荡荡的,但是又总觉得哪里不舒服,最后干脆抬袖打散了乾坤镜,径直回了苍澜神殿。
沈君临就这样跪在床前,直到眼泪掉得再也掉不出来了,才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跪得太久,站起来的瞬间又跌了回去,狼狈的坐在地上。
他抬头朝床上的白发老人看去,神色悲怆,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喃喃道:“父亲,他不记得我了,也不记得您了,我该怎么办,我放不下,可是我···再也找不回我的子澜了。”
“上天是不是在惩罚我啊?
他本是高高在上的天神,而我,也应该是地上的一株野花,却因为我的好奇,跟着他回了天庭,被他日夜用灵力浇灌,才能修成人形,又因为机缘巧合,同他一道下凡,陪他历了三世情劫,现在,都结束了,
我不应该太贪心的是不是?是我太贪心,还妄想回了天庭还能好好的在一起,是我贪心,还妄想他一如既往的同我长相守,共白头,我凭什么呀···我凭什么···”
沈君临苦笑着,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的声音仿佛进了一个黑洞,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听得到。
最后,沈君临没有离开,苍澜说他还有五日,那便是只有五日可活了,所以他要守到最后,尽管他不能现身。
这几日,他都默默的守在霍世铭的身侧,看着老人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哪怕最后的回光返照,听着他对张管家,赵铭和牧田三人说有多想念君临和子澜,他都不敢出现,只敢躲起来哭,这几日他的那双漂亮的眼睛都已经哭得肿成了核桃。
因为霍世铭没有子嗣了,加上他还活着的事情除了族长和霍子谦几人,其他人都不知道,所以丧事是没有办的,只在人闭眼之后,敛了棺材秘密葬在了霍子澜为他立的坟墓里。
看着霍世铭下了葬,事情算是尘埃落定,沈君临才去了他和霍子澜合葬的地方。
临阜的西山顶上,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墓前,沈君临一声不吭的靠在墓碑一侧,抬着头看着天空,像是和身边的人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子澜,父亲去了,我看着他下葬了,葬在了你之前为他准备的那个墓里,父亲他走的时候很安详,闭眼前还提到了你,他说他很想念你,也很想念我,可是我不敢出现,没让他走之前看我一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我怕吓着他,
子澜,对不起,我好想你啊···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好羡慕你,我也好想和你一样,闭了眼,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多好啊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气我最后丢下你走了,让你一个人也痛苦了这么久,所以现在换我来试试?
可是你明明最爱我,最见不得我受一点苦一点痛的,你现在又怎么能忍心···”
沈君临声音越来越沙哑,眼前也因为眼泪变得模糊起来,恍惚中好像看到了站在远处的霍子澜,正朝他伸出手来,他有些激动的抹了眼泪,才看到,从对面走过来的是好久不见的霍子谦。
他抹了眼泪,静静的看着朝墓走来的霍子谦,霍子谦依旧是那个张扬的霍子谦,依旧是那个妖艳绝色的霍子谦,他还没走近,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
沈君临朝那人看去,来人是孟琅,这两个曾经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好像多了某种联系。
正当沈君临要起身,就看到孟琅大步上前,一把揽住了霍子谦的腰,这才多久啊,孟琅竟长得更加成熟威猛起来,就这么站在霍子谦身侧,是完完全全将霍子谦罩进怀里的姿势,沈君临维持着起身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盯着两人的互动,只觉得诡异又异常的和谐。
只见霍子谦不满的拍了孟琅环在他腰间的手,道:“在已故之人面前这般,成何体统,赶紧松手。”
孟琅无所谓的看着墓碑,一本正经道:“他们不会有意见的。”
沈君临暗暗想说:我很有意见,特别有。
霍子谦噗呲一声笑起来,那笑仿佛能颠倒众生一般明媚璀璨,连沈君临看了都有些着迷。
“我觉得君临不会有,但是我那堂弟就不一定了,毕竟他死后可是连君临的尾巴都抓不到的,还要看我们在这里卿卿我我,你就不怕半夜他来寻你,或者下了地狱,他在奈何桥等你,然后揍你?”
霍子谦侧仰着头看向身侧镇定自若,丝毫没有被他的话吓到的孟琅,那双眼睛自带钩子似的,直撩的人心乱不能自已。
孟琅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抬起另一只捂在他的那双眼睛上,道:“闭上你的狐狸眼,别再勾引我了,我不吃你这一套。”
话虽如此,可是那手搂在人家的腰上愣是一点要挪开的意思都没有,完全看不出来这两人嘴上说的和实际表现出来的简直不一致。
此刻的沈君临实在搞不懂,这两人特意跑来他和子澜的墓前,是为了来秀恩爱的吗?他们就不怕拉仇恨吗?
正当沈君临犹豫要不要现身吓吓这毫无分寸的两人时,霍子谦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一般,一把抓下孟琅的手,那双眼睛直直的看向沈君临此刻坐着的位置,直勾勾的吓了沈君临一跳。
第144章 他叫花歇
沈君临被霍子谦这一盯,反被吓得后背一身冷汗,浑身一动不动的,生怕动一下就会被发现一样。
霍子澜死死的看着墓碑侧边,总觉得那里有人,他揉了揉眼睛,那里空无一人,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眼睛不动一寸,只侧头小声问道:“小孟啊,你看看那墓碑旁有没有什么东西,我感觉那里好像有人。”
孟琅朝他说的位置看去,淡淡道:“什么也没有,还有,我说了,不要这样叫我。”
他确实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是霍子谦就是感觉那里有人在,对于孟琅后边一句话的警告完全是没听到。
沈君临听着他的话,感觉自己浑身已经僵得无法动弹了。
这时,他的手臂再次被人拽住,还没来得及看是谁,只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道:“跟我走,他是灵狐,鼻子很灵。”
只见他眼前一花,瞬间就被带离了墓地,落到百里外的山脚下,他站稳身子,看向身旁突然出现的人,只见苍澜抬起头正朝山顶上看,神情依旧那般冷漠、高傲,即便是仰望,也仍然给人一种俯视众生的错觉。
沈君临只觉得心痛难忍,他从来不会在子澜的脸上看到这样冷漠、高高在上的表情。
沈君临掩住眼里的难受,垂眸看着那只手,抬手轻轻将那只手推开,苍澜才收回眼神看向他,双手负在身后,一双丹凤眼自带威严,沈君临想,他的子澜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这人不是他的子澜了。
尽管霍子澜和苍澜神君是一张脸,但是,细微之处的区别,沈君临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得到,这才是让他心痛的原因,明明是一个人,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
“现在可以回去了。”苍澜道。
沈君临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堂堂天神,连玉帝都要给三分薄面的战神,竟然还能被他拒绝之后,又亲自跑来让他回去,他是该笑还是该哭啊?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他沈君临在苍澜神君心中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不待他细想,苍澜继续道:“那株小花再不浇水,就要死了。”
“你特意跑来让我回去,就是为了让我回去浇水?”沈君临哭笑不得,脸上带着一丝悲凉。
苍澜点了点头,义正言辞道:“那株小花是你养起来的,既然养了,就应该负责到底。”
沈君临怔怔的看着苍澜,在心里道:我也是你养大的,你也能对我负责到底吗?
这句话终究是问不出口来的,这是自打脸面了。
苍澜和他对视着,片刻之后,才缓缓道:“如果你需要本君对你负责,本君可以。”
沈君临面色微变,又听到苍澜指着他的心道:“本君听到了。”
“呵呵···”沈君临低头看着自己的心,浅笑道:“我都忘了,你们神仙是可以偷听别人的心里话 的。”
其实他没有忘记,只是没有想到苍澜神君会做出这种偷听的事来,毕竟对方可是苍澜神君,威风凛凛,不苟言笑,做事规规矩矩的,怎么会做出窥探他人心思的事来呢。
偏偏他觉得不可能的事情,苍澜就是做了,还做的理所当然,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当之处。
沈君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摇摇头道:“有劳神君费心,那株小花若是神君喜欢,每日浇水便可,它很坚强的,好养,若是神君不喜欢,将它送给其他天神吧,小妖不回去了,那里不是小妖的家,也没有小妖牵挂的人。”
苍澜在小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终于是比上次还要生气了,他怒哼一声道:“不识抬举的小妖,不回便不回,好自为之吧。”说完便乘风归去,走得丝毫不拖泥带水。
再次气走了苍澜,沈君临看着消失的身影,释怀的笑了,这次离开,就不要再来纠缠了吧,其他的感情,他不想要,也不需要。
沈君临重新看向山顶,对着山顶道:“子澜,我走了,此一别,世间再无沈君临,亦无霍子澜,唯有一个花歇。”
他在有意识的时候,便给自己取名叫花歇,走到那歇到那,自由自在,现在,他歇了心思,不再执着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三世对他而言宝贵且深刻,他一个人记着就好。
这个名字,除了他自己,没有一株花知道,更没有一个人或神知道。
决定改回名字的沈君临回到了灵狐山,改头换面在霍子谦的屋旁搭建了一座简陋些的屋子,一进一出,和霍子谦的豪华屋子比起来,简直没眼看,所以等霍子谦回来之后,看到自己精心打造的屋子旁边莫名其妙出现了一间特别丑特别没有品位的屋子时,很是愤怒的跑过去指摘了一番,孟琅拉都拉不住,只得不停的朝沈君临道歉。
沈君临笑得十分和气的朝两人自我介绍完,不搭理气得不行的霍子谦,悠然自得的将他以前的那些小伙伴都给移栽进了自己的小院子,瞬间他的小院子热闹起来,满地的花叽叽喳喳的朝沈君临问东问西,奈何旁边有人,沈君临只能笑着给它们浇水,并不回答。
见别人有事要做,孟琅也不好让霍子谦继续在这里发疯,这地方又不是霍子谦的私产,人家想在那里搭,想搭什么样房子,都轮不到他来管,最后孟琅又道了一次歉意,才扛着手脚并用的霍子谦离开了。
待人离开,沈君临才有了机会和他的好友们聊上几句,分开得太久了,他都快忘记了自己以前也是这般快乐的。
只是临近黄昏,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坐在院子里,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又思念起了霍子澜来,说放下,哪有那么容易啊,那般刻骨铭心的记忆,怕是神形俱灭,都很难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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