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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惊叹着，又理所当然着。
“课代表又是第一。”
康康安静拿过成绩单，默默放进了书包，下课，跟着卫池出去。
“卫老师……”
卫池回头。
康康递给一张纸条。
写着：“今天，让福瑞哥不用等我了。我回爹爹家。”
卫池淡淡看完，又看着康康，康康目光回避。
“嗯。”
“谢谢……”
康康声音有些急促的颤抖。
一放学，康康就往爹爹家方向跑。
期中考完，马上就是家长会。
家长不会强制要来，但这次是六年级最后一次……
以前的家长会，爹爹基本都在忙，他告诉康康：
“咱们爷俩过实际些，不用管他们说什么，反正你成绩这么好，只管骄傲去。要记住，你是个男子汉，爷们儿，怕什么！”
黄昏逼迫，风起肃寒。康康背着书包，在门口不安踱步，练习着。
“今年，有新老师，城里来的，年轻漂亮，讲话好听……还有新设备，像大电影院里面那样……你就抽空去看看吧，活不急着做的，就这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
终于，看见两个依稀的身影。
康康没有笑，只是低头不断抿嘴，背手踢着石头，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康康！诶，康康怎么来了？”老妇人喜出望外招手。
身边老汉站立。
“跟上啊，康康回来看你，不高兴啊？”
康康早就攥紧了拳，都是汗。还是低着头，咬着一句话没说。
每每家长会都是这个时候，已经被拒绝过五次了……
老汉上去，拍了拍康康后脑勺，不重，康康却着实颠簸几下，又站稳了。
一切都一样。
没什么的，都那么多次了，最后一次又能怎样？早就知道……
康康总觉得有些东西要随着身体里青春的血液沸腾出来，赶紧跑走了。
听不见身后呼喊。
康康只是拼命向前跑。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要随风而起。
都浮现……
不知道为什么就跑到那家房子前，大车子已经不知道去哪了，草也没那么深了。
突然，草丛里站起来一个人——是那个女孩。
女孩穿着普通长白裙，手上拿着一把大剪刀，应该是在剪草，效率太低，周围还都是草。
女孩说话了，声音很轻很平。
“你不来，我就剪了。”
女孩指着那根竹竿。
原来，刚刚是蹲下来剪竹竿。
康康烦躁：“随便你。”
康康又急切向屋里望去，像是没有开窗，黑漆漆一片，看不见。
“喂，可不可以把你爸妈借我用用？”康康脱下书包，扔一边草地上。
“？”
女孩眉心微挑起，朝康康轻轻歪头。
什么意思啊？不说话。
康康不耐烦，没等了，直接向屋子走去。
爸妈是在城里打工……他们是从城里回来的……城里的父母。
他可以谈条件，他现在可以一直帮他们做事，他长大后还可以挣钱还给他们。
只要参加一次。
等等，刚刚那女孩似乎对自已书包有意思，拿着大剪刀靠近。
康康走了几步，又立马回头，凶巴巴道：“书包不准剪！”
女孩碰书包的手缩回，一时吓住了……
康康只能凶一秒。
“对不起……”
女孩看着他，眼睛微眯起来，似乎又不太高兴。
康康有些慌乱挠了挠脸，紧张又认真解释，“啊……那个……就是，你可以看，但别剪，剪坏了要重买，会让你家长赔钱的。”
女孩哼了一声，扔下剪刀，坐在草地上，自顾自翻起康康书包，翻出了成绩单，书本……
康康转身向屋子走了几步，又折回，“喂，你爸妈在不在家？”
感觉要是没人在家，一个陌生人进家像小偷似的。他这次可得提前问好，不然不小心被误会，就闯祸了。
女孩抬头，奇怪看着康康，又摇摇头。
“……”
康康顿时有些气沉，又急切地，向女孩再确认一次，“不在？”
女孩犹豫片刻，还是缓缓点头。
“不在。”
这么轻轻一声，康康心里一下沉入心底，心底是埋藏的火，那积压了许久的火似乎又要冲泄出来。
烦闷着，康康直接过来拿书包，又鲁莽夺过女孩手中书本，装进书包。
女孩纤白的手僵硬在空中，黑色眼睛像失惊的小鹿，腿上还有一张成绩单。
康康动手要拿，发现成绩单在抖动，抬眼就瞥见女孩神色和腿一样慌张。女孩既没起来反抗叫骂什么，也爬没起来跑走，只是撑着手将头后仰，屁股那块稍稍挪动……害怕发抖，却欲退不退，白裙染泥染草。
“……”
这个后面用不上了。
康康收回手，没拿。
赶紧收拾好书包，跑走了。
那些东西似乎又随风而落。
都沉寂……
最后，跑到池哥家时，天色已晚，康康气喘吁吁、红眼看着这虚掩的大门。
透过门缝，看见里面点着灯火，池哥和福瑞哥好像在餐桌那吃晚饭。
有一种温馨，叫旁人融不进去。
康康喘着气，慢慢调整难受的呼吸，像是准备把刚刚的火都燃烧，泄掉……又终于渐渐冷静下来，无所谓地，坐在冰凉的石阶上。
“喵……”
声音隐隐传出。
“喵……”
声音越来越近。
“喵……”
近在咫尺。
康康一愣，看向门缝，是那黑白分明的绒毛。
“喵～”
康康鼻子一酸，突然特别想伸手去摸这个一直在陪伴自已的大猫。
他摸到了，门也开了。
“！”
康康着实一愣，小月亮舔了舔康康的手。
“门、门没锁……？”
“当然没锁。”
康康陡然抬头，是迎面过来的福瑞哥，还是笑脸盈盈的。
游鹤摸了摸康康呆愣的头，理所当然道，“你没回，锁什么？”
“……”
游鹤又蹲下，摸了摸小月亮，“我家小月亮真聪明。”
“喵～”
游鹤朝康康招手，“走啊，饿了吧，去吃，都等着你开饭呢。”
“……”
康康跟着游鹤走、坐上餐桌，坐中间，面前的饭盛好了，桌上又慢慢被端上菜，冒着热气。
“成绩单可以给我看看吗？”游鹤突然一问。
康康一愣，不太明白，还是摇摇头。
“怎么？”
“成绩单……”康康有些低头，“不小心弄丢了……”
“……”
见游鹤停筷望着自已这边，康康有些紧张了，小心翼翼问，“那东西……重要么？要不……我去找回来？”
“嗨，没事……”游鹤摸了摸康康脑袋，笑叹了口气，又一如既往轻松道，“反正听你池哥说，你这次期中是考了第一呢。”
康康抿唇、点点头。
“那就开心一点啊，你都这么取得这么厉害的成绩了。”
游鹤替康康夹了一个炖好的香喷嫩鸡腿，笑盈盈地，“胜利了，就该吃好一点，要学会奖励自已。”
康康闷着一句“谢谢”，还是低头，没有动筷子。他眼睛酸酸的，正在努力憋回去。
考第一又怎样……
谁在乎？
奖励，都是笑话……
真正自已需要的东西，那些难以获得的东西，那些被别人不珍惜的东西，可以被奖励吗？
“家长会，我去。”
“！”
康康猛地一抬头，又惊又奇看着游鹤，游鹤一脸平静，随手递给康康一张纸巾，康康讷讷接过，看着游鹤的眼睛还是闪烁不定的光。
游鹤继续帮康康夹菜，转而又对康康笑了笑。
“这个家长会，我去定了。”
声音带着平时的欢快，现在又多了些自信的肯定。
“……”
像把心里砸开了个口子，再低头时，情绪就顺着口子喷涌出来，嘀嗒嘀嗒落在攥紧的小拳头上。
游鹤简单拍了拍康康的肩膀。
“没事的。吃吧。”
第37章 叫爸爸
家长会那天，康康已经做不了作业，起来到走廊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校门口。
等到放学，就要去校门口接自已家长进来。
“你家里谁来啊？”
“我妈妈。我跟她约定好了，我考到全班前十，她就要穿漂亮裙子过来，还要给我奖励十元红包。”
“我是爸爸妈妈都要来呢，专门从城里回来看我。”
“我爹爹婆婆都来看我，要带好吃的，他们还会给我钱去小卖部买，买好吃的。”
“什么，你考成这样都可以？啊——怎么办，我考成这样，爸爸不会打我吧？你们怎么跟你们家长交代的？”
“诶，课代表估计是不用担心，家长肯定高兴死了。”
康康目光扫过去，声音小了，康康远离走廊的喧闹，回座位，静静看书做作业。
“诶诶诶，你没有听说吗？我们课代表他家……”
“啊，怎么这样……”
“你们说什么……”
“啊……”
下午放学，康康看着人潮汹涌的门外，几乎都是鲜艳的。
假如是爹爹来，估计是那件背后透湿的白汗衫，搭配沾满灰尘的深色短裤。
慢慢地，康康下去，那声音，喊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听见喊哥哥姐姐的……
一新来的老师喜笑颜开朝康康打招呼，“诶，李耀康，你家里是谁来啊？”
另一个老师也在旁笑聊着，“你表现这么好，到时候让你家长上台发个言呗？”
“到时候，一定要让我与你家长说说话。这么优秀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康康目光稍稍回避，手背后，又缓缓摇头……
“谢谢你们夸奖我家康康了！”
“！”
康康眉眼触动，转头，一眼就看到了——
在汹涌却偏矮的人群中，高挑俊朗就已经格外显眼。那人见康康后，还随意抬出一只手打招呼，身上那黑色大衣正随风猎猎向后扬起……
内搭白色高领毛衣、黑色长裤，戴着墨镜、嘴角咧笑。又双手插兜，迎着风，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向自已走来。
周围拍照的，惊叹的……都是让路的。
“您……您就是康康家长？”新老师显然有些抑制不住激动兴奋。
要不是碍于老师的身份，估计现在就跟之前一样冲上去要联系方式了。
“天……怎么像电视里的明星一样？还是我喜欢的痞帅风啊……”
“这是我们课代表家长？怎么之前从来没听说过？从城里回来的么？”
康康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您就是康康老师吧？”游鹤笑着伸手。
新老师双手激动握上，“是，是，我是康康……我是他语文老师。”
游鹤笑“哦”了一声，又搭上康康肩膀，“我家康康在学校能取得这样成绩，还是多亏你们照顾了。”
“哪里哪里，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李耀康那么聪明，懂事。教的这样的学生，我们欢喜还来不及呢！”
游鹤又哈哈笑了笑，“承蒙厚爱。”
康康低头红着脸，偷偷拉了拉游鹤衣襟。
游鹤笑着，拍了拍康康肩膀，“现在就先不叨扰您了，我跟康康单独聊聊。”
“好，好，你们慢慢聊……”老师慌乱要走，又回头，“待会您可以作为家长代表发言，可以提前准备一下……应该很多人期待。”
游鹤刚要回答，康康又拉了游鹤一下，游鹤笑答：“我会考虑的。”
“谢谢配合啦！”新老师紧张回应，走了。
游鹤挑眉，小声回味道：“熟悉的小天使味道。”
康康赶紧拉着游鹤走了。
拉到一隐蔽处，康康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啊？这样？哪样？不好看？”游鹤想了想，“哦，其实我是想穿那个黑色衬衫的，那个更帅，但你池哥不让。”
“不是，你这身……也太正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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