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煜睁不开眼,连连往后退,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男人咧开嘴笑了,和同来的伙计一起讽刺地笑着,“我们是观众啊,《最佳表演》的狂热爱好者。”
池煜没有反击的余地,只顾着询问:“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
“无冤无仇?”男人佯装疑惑,又笑道:“你知道你的演技有多差吗?出现在这个节目简直玷污了我们的眼睛,难怪这么多年都是个糊笔。真的没人跟你说过你不适合当什么演员吗?看这体型样貌,脱了衣服趴在男人底下说不定还能多挣点。”
“听哥一句劝,赶紧自觉退出最佳表演这档节目,省得哥看了嫌恶心饭都吃不下。”
“像你这种走后门进去的,肯定要么是卖给了这个节目的导演,或者是背后有金主爸爸,才能靠这么辣眼睛的演技拿第一吧?”
“下次再看见你上台,就不是泼油漆这么简单了!”
他们放完狠话,便匆匆离去,没有留下任何让池煜看清他们的机会。
池煜茫然地站在原地,只觉得有些无措。
他能想象到此刻他身上一定沾满了恶心的油漆,滑稽地站在街道中央,被路过的人们嗤笑。
就像于景曾经嘲笑他那样。
他们说自己是《最佳表演》这档节目的狂热粉丝。
虽然池煜也不大相信,但他之前也不是没看过此类消息传闻,可能性低并不代表毫无可能。
或许他们真的只是不喜欢他。
不喜欢他的表演。
那种自我怀疑的挫败感再次涌上心头。
池煜颓落地低着头,任由这种情绪扭曲他的心神。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不是么。
只是萤火虫散发出来的微弱又短暂的光芒而已,并不是什么希望。
就像这条掉在地面上濒死的鱼,最多也就只能扑腾两下罢了。
他一直都是失败的代名词。
池煜自嘲似的笑了笑。
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却忽然出现在他视线中。
池煜稍稍抬头,在模糊的视野里看清了来人的轮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若隐若现的效应,他觉得唐淳的模样好像又比上次见面时好看了几分。
他愣了愣,刚要张嘴说什么,就被一条藏蓝色手帕遮住了双眼。
紧接着,便听见唐淳的声音。
“自己擦一下。”
透过手帕按在额头上的力道忽地消失,池煜慌忙接住,迟疑片刻后,才动作缓慢地擦了起来。
唐淳并没有耐心看他擦完,转身随意坐在路边稍高一点的台阶上,掏出一根烟,点燃,然后懒懒散散地含在嘴里。
池煜看着他做完这一系列流畅的动作,擦脸擦得更慢了。
很奇怪。
池煜并不喜欢抽烟的人。
他总觉得这东西害人害己,只有素质低下的人才会抽这个。
可除了那次在酒店为了救他,唐淳并没有在任何室内或者人多的场合抽过。
像这样空旷的街边,似乎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害己,却并不算害人。
池煜抿了下唇,目光再一次被唐淳白皙的脖颈吸引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习惯被勒住,唐淳好像总是喜欢穿低领的内搭。
这样很容易在无意间露出微微凸起的锁骨。
池煜下意识按了下自己锁骨的位置。
有点痒。
或许这个部位很敏感。
池煜有些不着边际地想着。
半根烟抽完,唐淳见池煜脸差不多擦干净了,才缓缓说出下一句话。
“不是什么观众。”他解释说,“是你们公司那个于景派过来的,你什么也没有做错,是他们有问题。”
他起初看到那几条不太好的微博时,还在思考池煜会在哪。
结果忽然就想起小说这段剧情,池煜被人泼了红色油漆的事。
具体地点唐淳没太记住,但应该离池煜家不远,于是开车到这边晃悠了两圈,打算碰碰运气。
小说里,这件事给池煜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一度差点让他又摔回谷底。
毕竟在此之前,实在有太多的人否定他。
经常自我怀疑的人,在受到恶意攻击的时候,第一反应总是惯性自卑。
为了防止池煜陷入低迷,浪费时间,唐淳觉得多少还是要过来开导一下。
没成想真碰上了。
他抬头瞥了眼池煜,发现对方正愣怔地盯着他看。
虽然池煜起初也不信这两个人会是单纯来泄愤的观众,但在那些恶劣的诅咒和挖苦下,他还是忍不住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甚至又一次下意识想要否定自己。
是唐淳忽然出现,万分肯定地告诉他,这些人不是观众,被泼油漆被辱骂不是他的问题。
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这让池煜有了源源不断的底气。
而不可否认的是,他需要这样的底气。
就好像一直被怀疑的人,忽然有了坚定不移信任他支持他的朋友一样。
这种感觉是无与伦比的。
第11章
唐淳开车把人送到楼下。
他早就调查过池煜住在哪儿,虽然一开始就清楚是在比较老旧的小区,但亲眼瞧见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惊讶。
谁能想到,未来注定大红大紫、备受瞩目的影帝,曾经住在这样破旧的楼房里。
车安稳地停了下来。
两个人却不约而同没有下一步动作。
过了会儿,唐淳才慢悠悠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池煜知道他指的是今天被泼油漆的事。
如果放在之前,池煜或许会把这事埋在心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仍然和于景保持表面的同事关系。
但现在,经历过这么多事后,他早就想明白了。
相比别人的感受,自己的感受才是首要考量的因素。
池煜抿了抿嘴,反问唐淳:“唐先生打算怎么处理?”
听到这样的回答,唐淳忽地笑了一声。
变聪明了啊。
他低头拿出手机,不打算隐瞒,翻出一条微博后抬起屏幕给池煜看。
内容是控诉耀娱内部资源分布不公平。
“这条微博今天一早上了热搜。”停顿片刻后,等池煜差不多看完,唐淳才继续解释道:“这也是于景弄的。”
池煜神色明显沉重了些。
他没想到于景会为了陷害他做这么多事。
虽然于景平时人是霸道了些,对他也向来没有好脸色,但池煜并不知道于景对他竟然怨恨至此。
明明他从未得罪过他什么。
唐淳明显知道他在想什么,径直说道:“一个人的喜欢可以有很多原因,但一个人的怨恨,却可以毫无理由。”
池煜看了他一眼。
唐淳继续说着自己的盘算,“想必之前导演也和你说过,是他自己看中了你,才给了耀娱一个名额,既然这个名额本就属于你,那就不存在什么资源分配有问题的说法。”
池煜点了下头,“嗯。”
唐淳用手撑着下巴,云淡风轻道:“空穴来风的事,晾着就是了。”
晾着?
这么简单的处理方式吗?
池煜困惑地看向唐淳。
他认识的唐老板,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好像都不是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
收到池煜疑惑的目光,唐淳转头径直对视了回去,他很轻地笑了一声,“不相信吗?”
闻言,池煜愣了一下,旋即摇头,“不,唐先生,既然我选择了跟你合作,就会无条件地信任你。”
无条件地信任?
唐淳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
他原以为想要获得池煜的信任并不容易,因为在三位主角里,池煜的过往是最凄惨的那个,防范之心应该最高。
没想到一旦得到了池煜的认可,信任也会来得这么快。
或许是因为这位主角此前从未被坚定地选择过,才会这么轻易又迫切地坚定别人。
实在令人忍不住怜悯。
唐淳垂下眸,轻笑了声,然后重新抬起头说道:“放心,你不会信错人。”
他确实有被人无条件信任的能力。
-
网上的舆论愈演愈烈。
于景在营销号身上花了不少钱,一直着力于把风向往池煜那边靠。
很快,《最佳表演》第二期比赛录制的时候,这件事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几乎所有传言都在说池煜能够上这档节目,就是因为抢了别人的资源,所以有人控诉耀娱内部资源分配不平等。
演播厅休息室内。
池煜低头看了眼微博,目光显而易见地黯淡了不少。
他原来不怎么玩这个,也很少发微博,粉丝量更是少得可怜,但上一期节目播出后,他的粉丝数量就蹭蹭往上涨了好几十倍。
不过现在他的微博底下一片乱糟,不知哪来的黑粉在他之前发过的微博底下造谣辱骂,几乎上升到人身攻击。
虽然池煜明白这一切都是于景的阴谋,但看到这么多恶毒的字眼,还是有些不适。
身边的新人演员里,有人一直在观察他。
他们悄悄细语,随意猜测。
“他怎么还有心思来比赛啊?”
“就是说啊,传闻都闹得满天飞了,都说他抢了他们公司另一个新人的名额。”
“这种事在圈子里也很正常啦,不过像他这么明目张胆,还头一个冒尖的,估计会被喷得很惨吧?”
“希望别连累咱们这个节目,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
“就是……”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用鄙夷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池煜。
如果换作其他人,多半会受不了。
但池煜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样。
这样的目光他受过太多次,早就被迫免疫了。
好在下一个上场的人就是他。
主持人念到自己的名字时,池煜能在后台听见一阵动静不小的尖叫声。
唐淳说,导演很欣赏他,那台下这些为他尖叫的观众,也一定是欣赏他的人吧。
池煜这样想着,心里忽然多了很多力量,走上台阶的步伐也逐渐变得坚定。
和上次不怎么配合的胡文斌不同。
他这次抽签抽到的搭档,是一位很尽责且很有实力的男演员,据说在内娱大叔圈占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在排演的时候,池煜也感受到了这位知名演员的魅力。
他会很认真地教导池煜,用亲自示范的方式指出池煜在演技上的不足,但也会适当地给予池煜一些鼓励,夸赞池煜有很多其他新人演员没有的韧劲。
和这样的前辈一起演戏,对池煜来说是一种享受,同时也是一堂珍贵的课程。
这次的剧目,主要想表达对忘年之交的赞颂,和对旧时代尊卑文化的抨击。
池煜饰演的是一位在天才音乐青年。
在格外注重家世背景的年代,青年虽然天赋异禀,但依旧是不被重视的下等奴仆。
他满腹的才华,却只能用于教导年幼的、丝毫没有音乐素养的贵族少爷。
在日复一日压抑的生活中,偶尔传出美妙音乐的阁楼,是他暂时栖息的圣地。
直到某天,音乐再也不曾出现。
青年爬上阁楼,在好奇和疑惑的心理下几番纠结,最终推开了那扇神秘的木门。
他看见了一台配置几乎完美的钢琴。
贵族少爷的小钢琴他只偶尔能点两下,好纠正少爷的错误,但这样华美、高贵的钢琴,他从未见过,更从未用过。
他站在门口,久久凝视着钢琴。
周遭安静得只能听见窗外蝉鸣的声音。
台下观众也跟着屏息凝神。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任由身体的选择,坐在钢琴前,那双修长白皙却布满细茧的手缓缓伏在琴键上。
第一个音节弹响。
青年闭上双眼,沉默片刻后,双手如欢快的精灵一样在琴键上飞快地跳跃起来。
美妙的、震撼的、鼓动人心的乐曲从黑白键中流淌出来。
观众们逐渐沉浸在这样恢弘的音乐里,仿佛在倾听一场昂贵的音乐会。
一曲弹完,另一个演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外,闭着眼睛,双手交叠搭在拐杖上,脸上的神情如痴如醉,就如一位虔诚的祷告者。
青年睁开眼便发现了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下意识站起身,局促慌张地解释道:“抱歉……我不知道您在这儿,我不该碰这台钢琴的,实在抱歉,麻烦您原谅我……”
老人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很和蔼,“没关系,亲爱的,你可以使用它。”
青年愣了愣,抬头看向老人,才发现这位老人的穿着极为绅士尊贵,比他的主人还要体面许多。
但他此前从未见过这位绅士。
“很抱歉,虽然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想请问一下,您是?”
老人笑了笑,解释说:“我是被邀请来的客人,碰巧路过这里,觉得你弹的很好。”
“谢谢。”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发,继而又摆出那副谦卑的模样,“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想必您一定是迷路了吧?如果允许的话,我会为您效劳。”
老人却没有答话。
他扶着拐杖走了进来,一只手并不怎么熟练地摸到钢琴上,然后找到椅子坐下去,又把拐杖放在一旁。
青年这才注意到老人的眼睛似乎看不见。
“你刚才弹得很好。”老人自顾自地说道,“亲爱的,可以陪我弹一首《克罗地亚狂想曲》吗?”
青年微微震惊。
这首曲子既明快又悲哀,情绪复杂节奏飞快,难度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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