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来的柳花燃在见到倒在地上的准勒清时,便毫不犹豫的扔出了火弹。
“师父!”岁鸢哽咽着朝准勒清跑去,却被绊倒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此刻的她丝毫不敢停歇,几乎是连滚带爬到了准勒清身边,将把人放在自己腿上就觉自己摸了一手的黏腻,再抬起手时已是鲜红一片。
此时的溯年和柳花燃也是快步朝准勒清跑去,喉管处的鲜血倒灌入肺中和,呛的准勒清一阵咳嗽,他一把抓住刚蹲下的柳花燃,张口想说什么却已然发不出声了,这时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猛的发抖起来,柳花燃一把抓住了准勒清的手腕道:“快去找王妃!快去找王妃!”
谁知下一刻的准勒清缓缓摇了摇头,岁鸢已经哭的快背过气去了,溯年在一旁亦是无声的落着泪。
“准勒清!”
神情恍惚之时准勒清似乎听到有人喊他,这声音一直在脑海中回荡着,让他的头越发的晕了,他缓缓转头看去,只模糊的见孤烟重朝他跑过来的身形。
晚来了一刻的孤烟重在见到倒在地上的准勒清时,他脑子已然宕机了,抱过准勒清时怀里的人已然没了呼吸,血不断的从准勒清体内流淌而出,晕出一片片血花,他轻轻摇晃了下怀中的人,声音颤抖的不像样。
“准勒清?”
可怀中的人没再睁开眼。
此刻的孤烟重再也忍不住,耸立的脊梁顷刻间坍塌,他瘫坐在地上抬头发出了凄厉的吼声。
又是大雪,缓缓落在了准勒清的黑发上,落在地上的面巾被风卷着飞了好远。
“他……”宁书戮看着举着火把站在准勒清尸体旁迟迟没有动作的孤烟重,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柳花燃背过身不忍再看,可江逾白的眼睛已被火光映的血红,他与雁北的仇又多了一重。
火舌卷起准勒清的衣摆时,孤烟重扔下了手中的火把,缓缓唱起了先前岁鸢唱过的西洲歌谣,站在一旁哭的不能自已的岁鸢愣了一瞬,随后也带着浓重的鼻音与孤烟重一齐为准勒清送行,而溯年只是沉着声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江逾白与雁北之战硬生生改了东琊的国运,一些地方的百姓不愿再以他人为王,便自立起来,一时之间东琊分崩离析成了三洲之地,而此时江逾白始终坚持的战场也被扭转,不少能人之士都加入了江逾白的阵营,局势顷刻间朝江逾白这边倾倒。
此时身在深宫的雁北正为静静躺在冰床上的人梳着头,古辰的脸色苍白,脖颈间赫然入目一道血痕,幸得深冬,古辰的尸身保存完整了。
“报——敌方已兵至城下!”
“报——京城正门被破了!”
“报——……”
身后不断有消息传来,可雁北都是视若无睹,他看着躺着病床上的古辰,这些日子他总会想起古辰自杀那日在墙上写下的血字,古辰的死时刻在提醒他以往过去种种,皆是他错。
大厦将倾,他也没必要与江逾白斗争到底了。
“雁北,你永远不明白我们在坚持什么。”
此刻的雁北似乎明白了,原来是他眼界狭窄,原来是他忘记了初衷,他弑父与大王子联手都是为了坐稳这个位置,可最终他连最重要的人都失去了,如今这一切早已没有意义了。
当臣霜闯入宫中时却见不少士兵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自愿归顺,她擦了把脸上迸溅的血迹坡着脚朝殿中的雁北而去。
自从得知宋照诗死后的消息,臣霜便一直等着一个机会破开城门直取雁北头颅,此次她只带了几个人硬闯入皇宫,面对几千名顽抗不屈的士兵,臣霜都未退后一步,她强行将自己与大军拉开了距离,直朝雁北而去。
当门被推开时,昏暗的大殿终于有了一律光,雁北靠坐在古辰的冰床上,看着朝他走来的臣霜,呢喃道:“烽阳来了,我要去陪你了。”
东琊六年,江逾白与雁北持续了半年的战争蔓延至全国,人心惶惶的百姓只好拿起刀剑保护自己。
东琊七年初春,江逾白携三洲之兵力破雁北大军,长驱直入占领京城。大战终是落下帷幕。
东琊七年夏,东琊已成三洲之势,雁北被除皇位制度因此也被江逾白废黜。江逾白自占一洲与其他二洲签订和平契约,自此天下太平。
今年夏日的江王府被柳花燃种满了鲜花,柳花燃虽是看着这些花心旷神怡,江逾白倒是苦不堪言,这鲜花招来不少蜜蜂蚊子,叫他夜晚与心上人赏月都不得安宁。
柳花燃躺在摇椅上乘着树荫好不自在,他咳嗽了几声拎起一旁的凉茶,连茶杯都未放置就此喝了起来。
“身子不好还喝凉茶,”刚从议事厅出来的江逾白说着抢过柳花燃手中的茶壶,看着躺在椅子上悠然自得的柳花燃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来。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吃吃喝喝,不吃美食品美酒还有什么意思?是吧?”柳花燃惯会用这套哄的江逾白不知南北东西,直至现在这套对江逾白还管用,江逾白有些无奈的笑着将凉茶倒进一旁早准备好的茶杯,说:“你啊,给你备好了茶杯也不用,喝这么急做什么。”说着他神色还带着宠溺的笑容。
柳花燃喝下杯中的凉茶叹谓道:“好天好景好人,幸甚至哉啊!”话落时眼神却是有些落寞,此情此景身边却少了个人,随后柳花燃又叹了口气。
江逾白知他在想什么,安慰道:“书戮在夷州城为陈翊立了碑,离我家祖坟不远,等你回来我就带你去看他。”
柳花燃缓缓点头随后起身,只见不远处孤烟重抱着一个不小的罐子道:“二殿下该走了!”
闻言柳花燃朝江逾白抬抬下巴:“我走啦,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江逾白摸了摸他的头:“自然。”
望着柳花燃离开的背影,逐渐不见了踪迹,他转身坐在方才柳花燃坐的摇椅上,抬头看着沙沙作响的绿叶。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椅子,只听后面的人道:“在这坐着着凉。”
江逾白起身拉过柳花燃的小手道:“很舒服的!你试试!”
江逾白喝了口凉茶,心笑:还好花期未逾。
第一百七十一章 番外·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这日送别准勒清后柳花燃刚要回身进营帐,只见孤烟重走来递给他一个镜子。
“这是?”柳花燃看着手中模样别致的镜子忽然想起什么来问:“这是唤魂镜?”
孤烟重通红着眼点点头说:“这面镜子是我最近寻到的,可能世上真的有神仙吧,只是这镜子我看不了,你若是与它有缘或许可以看到些什么。”话落孤烟重便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柳花燃摩挲着手中的镜子转身进了营帐,江逾白在不远处看见了柳花燃的异样,却未轻易上前,只是默默跟上了柳花燃,路过的许连竹看到站在柳花燃营帐口的江逾白有些诧异,刚要说话江逾白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许连竹只好离开了,一边走还一步三回头。
回了营帐内的柳花燃坐在椅子上,细细看着手中的镜子,片刻后他便毫不犹豫的拿出腰间的扇子,扇骨处锋利的刃顷刻间刺入他的手指,血缓缓低落在唤魂镜上。
下一刻柳花燃便猛然挺直了背脊,站在营帐外的江逾白见状迅速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他抬手轻轻扶在柳花燃背脊上,眼睁睁的看着柳花燃的瞳孔开始涣散,桌上的唤魂镜逐渐显现出一些画面来,只是转眼的功夫,柳花燃的眼眸便成了灰白色。
江逾白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的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了柳花燃出现些变数。
据孤烟重所说唤魂镜谁都没能开启,但柳花燃却能轻易开启,想起先前互住柳花燃心脉的那股强大内力,与补回柳花燃体内那股真气,与他们修炼的任何功法都大有不同,或许便是悄悄救了柳花燃的人给他渡入的真气。
江逾白未胡思乱想多长时间,便看见唤魂镜那模糊的镜面,缓缓浮现出一些画面来。
入目便是遍地尸体,柳花燃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摸上自己的脖颈,抬头看着被夕阳映的烧红的城门,不断有士兵把尸体从他身边运走,这一切都发生在六年前,那场雁恒和江谋联手杀掉江卿的计划,终是落下帷幕那日。
“死这么多人。”闻声柳花燃转头看向一旁,只见有两个人与他并肩而立,其中一人白发一人黑发,运着尸体的士兵直直的朝他三人身体穿过。
柳花燃愣了一瞬有些没反应过来:“我死了?”
“看来还没傻,”白发人转头看向他,腰间挎着的长剑隐隐透着一股不同于以往世人所见的金光,柳花燃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也发生了某些变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极为轻巧,体内也有远远不断的力量涌了进来,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冒着金光的身子有些惶恐:“我这是怎么了?”
“你要飞升了,”一旁的黑发人指指柳花燃脚底四处聚过来的金光道:“那是神仙所运用的灵力,应该跟你们的内力真气的差不多。”
柳花燃看着身边这二人一脸严肃,不觉笑了起来:“不是两位兄友,这、这有些许离谱吧?”
“人死了就不离谱了,”白发人的眼神缓缓落在不远处被砍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身上道:“神披泽,造福人,千万年来的演变魔已所剩无几,但神仙一直存在,如果你这生前所做之事造福了人,那便会被天道所看见,飞升成仙,成仙后灵力多少起源于你死前功法多高。”
听着柳花燃诧异的神情逐渐平静下来,他哦了一声说:“意思就是死了之后还要给别人干活?我不干,有什么办法再死一次吗?”
白发人看着他卡巴了两下眼很是意外道:“你就不想飞升成上仙吗?上仙和神可就差一步距离,他日成上神是指日可待,为何不想?”
闻言柳花燃就着金光一屁股坐了下去道:“你们说我造福人,我造福什么了?我不就是为……他死了一次,怎么就造福人了。”
“许多变数是不可言说的,”白发人大手一挥便让他看见了未来几十年南华的演变,若是柳花燃并未救下江逾白,那未来很久南华都会陷入长久的战争中,可柳花燃拼死救下了江逾白便也延绵了南华的气运,自然也造福了不少百姓。
柳花燃看着这几段画面忽得笑了一声说:“人占卜算卦想窥见日后命运,神仙大手一挥就能看到几十年之后。”言语间有些讽刺的意味。黑发人想开口说什么却被白发人拦住了。
“你还想回到他身边吗?”白发人的话让柳花燃瞬间打起了精神,他立马起了身问:“我能死而复生?”
白发人点点头:“当然,”只见他上前手中捏了个柳花燃看不懂的诀问:“选择回到他身边你的神格会消散,若是你以后成功留在他身边了,便会失去成为神仙的资格,散去一身仙力,入轮回可能也会受些影响,当然,亏损的还有你的元神,用你们凡人的话来说,便是灵魂。”
话刚落柳花燃便重重点头:“可以!”
“重生后你的身体会慢慢适应,而后会继承你这一世的伤病。”
“可以。”
“即便日后你可能会死,死后入不了轮回,也成不了神仙,再也遇不到他,你也愿意?”
柳花燃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神色中不减丝毫胆怯,反而还有一丝兴奋。
“为了比存在的下辈子就舍弃这辈子的可能,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柳花燃笑了一声道:“我是个聪明人。”
“云亭,你真的要帮他?”黑发人有些担忧的看着白发人,吞吞吐吐说着:“若是天界那帮家伙知道……还有你如今神力也……”
“多嘴,”白发人松开两指,那诀便化作一缕金光入了柳花燃体内,白发人又做了手势道:“方才那倒诀能在你灵魂上落下印记,方便日后你出现不测我好寻你,接下来这道会让你回到两年前,过了两年若是今**还是做此决定,那便是又死一次,灵魂便多消减一分,若是成功那便失了成神的机会,你若想好……”
“我想好了!”柳花燃还未等白发人说完话,就一头朝白发人手上的诀撞了过去,下一刻他便顿觉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裂开来,转眼间便又回到了两年前。
“我好像忘了一件事,”白发人想了想忽然拍手道:“忘记告诉他重生也会忘记上一世的事情。”
重活又一世柳花燃依旧选择了第一次的结局,仿佛是个死局一般,再次见到眼前这二人时柳花燃长叹了口气说:“第四次了还没成功,我们两个人怕是缘分已尽了。”
“那我便送你到五年后,”白发人笑了笑再未做任何说法,便大手一挥将他送到了五年后。
周遭一切事物过得飞快,柳花燃被这时间的洪流席卷的不知所措,下一刻却又安静了下来。
“看来你成功了,”又是那极为熟悉的声音。
柳花燃脑海中过往种种才逐渐浮现出来,原来他重活了五世,原来他追逐了江逾白如此久的时间,他看着自己逐渐便真实的手问:“我这算成功了吗?”
“并非,你还有一道劫难未跨过,不过如今看来你的成功是必然的了。”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帮我?”
“不愿见你向命运臣服而已,我名曰未云亭,他叫南谈朝,日后我们二人与你便是过眼云烟了,望柳公子不要向旁人提及坏了你的气运。”
柳花燃轻轻点头:“自然,多谢二位。”
江逾白看着桌上镜子呈现出的一切,扶着柳花燃的手也有些不稳了,他望着眼眸缓缓聚起来的柳花燃,在他醒来之际便转身离开了。
醒来后的柳花燃看着桌上静静躺着的镜子静默了片刻,随后他便将镜子收好,当做一切事情都未发生一般。
可江逾白那边却是波涛汹涌。
进了营帐后的江逾白坐下后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抽泣了一声,有些忍不住想落泪的冲动。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柳花燃已经为他努力过那么多次了,本有成神的机会却还是选择亏损自己的灵魂留在他身边,此刻的他才明白为何如今的柳花燃身体状况下滑的如此之快,为何连救治的机会都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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