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五在心里暗骂自己大意了,压下了今天起起伏伏的心脏,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树林,提速冲了进去。
玄五现在有些后悔当初自己离开城里的时候,通报了家族。以他的身份如果一个多月不回去,虽然会引起怀疑,但是看在他这么多年忠心的份儿上,相比家族也不会对他怎么样。只是他通报了家族,家族就必然会派出人来和他一起行动,尤其是他还留下了暗信告诉家族他找到了那个叛徒,正在追缉之中。
他最初通知家族的本意,是告诉家族他马上就要立大功了,但是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让他上下不得的最初。
他这么久没有回去,家族里的人必然会沿着他追击时一路留下的痕迹追来,这么大的一摊血迹他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根本就没有办法隐藏完美,只能就这么暴露在家族的视线之内。毕竟如果他真的隐藏,却被发现了,倒霉的是他,到时候就算他如何再怎么解释人不是他杀的,也是百口莫辩。
如果说是他路上顺手杀的人,倒是可以理解,但是他就得隐藏下来这块绢布的存在。但是如果那个小鬼真的逃脱了,如果再向家族炫耀,说锦布归还,那么就是他沦落到这个小鬼的下场了。
毕竟家族的书房被毁之一炬,就连家主也不确定那个小鬼到底偷走了多少东西,这种情况之下,那个小鬼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自己如果真的藏了,哪怕那个小鬼再怎么编造,因为他问心有愧所以倒霉的还是他!
但是如果将这块锦布交还给家族,家族就知道自己曾经差一点儿就要逮住小鬼,却最终还是被他逃走了。这么汇报给家族,但是如果家族知道了这件事情,玄字辈的自己竟然还抓不到这么一个外部的小鬼头,他的未来就已经毁了。
更何况那个小鬼连字都不认就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并且还可能是最后保命的东西,怎么可能销毁。所以只交上去一份的自己,才是中间最有可能藏下的。家族虽然看在这些年自己劳苦功高的份上一时之间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但是却也难免少不了隔阂和监视。
只是这么多天的交手,玄五也已经发现了那个小鬼身上恐怕并没有携带多少家族里面的书籍。不要说是纸质易碎的书籍了,就连绢布恐怕也没有几块。只是这件事情,除了亲眼所见的他之外,说出去怕是也没有几个人信。因为那个小鬼头才不过十岁出头,没有经历过人情事故,做事怎么可能圆滑到知道要把东西藏起来!
玄五咬牙,那个小鬼还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
虽然因为时间太久了,空气中的血迹已经轻不可闻,但是以那个小鬼的伤势是逃不了多远的,他还有机会追上去。玄五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本着这种他也知道微乎其渺的希望,玄五追了出去。只是他追出去都已经有四五里地了,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不要说是血迹了,丛林中根本就没有人经过的痕迹。
夕阳渐渐下沉,玄五的心也越来越沉。
玄五远远地观望见有人在烧火,虽然不知到底是谁家学子,但也知道不会是家族里的那个小兔崽子。毕竟天都已经黑了,却这么明目张胆的烧火,就不怕把自己引过去么。虽然心里也隐隐猜测到了那个小鬼会利用自己这种心理往相反的方向套,但是本着不能放过的心态,玄五还是照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一靠近火沟旁,玄五就能够隐隐的闻见一股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气息。玄五的心微微提了一下,那个小家伙伤得很重,血腥味是盖不住的,而围着火从坐着的是两个学子,一个看起来尚未及冠,另一个年龄也相差不大,远处还有几个侍卫。青年学子往往一腔热血,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两个人救了那个小鬼头?
不比起司马一族在襄阳城的一手遮天,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和那个小鬼追追逐逐的早就出了司马一族的势力范围。眼下的地域靠近阳翟,阳翟又离颖阴很近,乃是荀家的势力。虽然以鹿门这几百年的积蓄不会怕这么一个新兴世家,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自己在其他人的地盘之上,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还是小心为妙。
想到这里,玄五也不意隐藏身份,挡了挡身上因为之前交手而被划破的地方,大大咧咧的走了出去:“在下襄阳司马武,见过两位先生!”半躬身行了一个礼,只要是颍川的人,都知这襄阳城里就这么一个司马氏,就如同颖阴就只有那么一个荀氏一般。他这么一报姓名,也相当于是把自己的身份亮了出来,并无失礼之处。
见对方已经将注意力拉了过来,还未等对方说话,玄五就已经起身,将自己想问的问题问了下去,“不知两位先生可否看见一个大约十岁的孩子?”
“先生可否仔细形容一下?”略显年轻的青衫青年先行开了口,摇了摇头神情略有不解,“此番和族叔出游,随身倒是有两名童子相伴。不知是否是童子误撞了先生,若是,在下便在这里向先生陪一个不是了!”一边说着,青衫男子起身向玄五躬身赔罪。
无功不受禄,更何况也不是对方的童子冲撞了自己。玄五一听说这两个人还有小书童相伴,又看到远处的几个家丁也是身手不凡,便是两个人非富即贵。略微侧身躲过了对方的礼,面色和蔼的解释道:“小先生莫要误会,在下说的并非是小先生的童子,而是家族里的逃奴!”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面色略微有些尴尬,“若是先生不介意,武可否问一下,小先生的两位书童,是否在此?”
略大一些的青年也起身,笑着拉了拉动作僵在那里不知进退的青年,解了围:“不瞒先生说,两小童从午时就因贪玩离开了,到现在还未归!”这个时候能在富贵人家当书童,是一项荣耀的工作,很多人抢都抢不及,所以青年完全不担心两个小孩子逃走。即便是逃走了,他也很快能够再找到书童,更何况,小孩子贪玩是难免的。
玄五的脸上闪过了一沉痛,却恰好被两个青年人抓了一个正着。
“兄台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讲无妨!”青衫学子似乎是看出了对方的为难,脸上笑的温婉,“在下荀彧,这是我侄儿荀攸,我叔侄二人在荀家还是有一言之地的。看兄台神情急切,若是兄台想在颖阴附近找什么人,在下愿助兄台一臂之力。”
听闻对方报上了身份,和记忆中听来的传言对了对,玄五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毕竟是世家的人,世家和世家之间大多是不会相互为难的,对方包庇那个小鬼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虽然对方此时也应该二十出头了,不过向他这种都快四十的还长着一张二十多的脸,他也不能对对方明显不符合年龄的脸表达什么意见不是么。
荀家这一代人比较出名的就是荀攸荀彧了,荀彧是荀子之后,其祖父荀淑知名当世,有八子,号称八龙。而荀彧年少时就颇有才名,后来南阳名士何顒见到荀彧时,就为其才华而惊叹,称其为王佐之才。玄五有的时候就能够听见二老爷叨念为什么家族里就不能出一个如同荀彧一般的人物,所以对其也是颇有了解。
至于荀攸,玄五就仅仅是听闻过了,荀攸比荀彧年龄要大,但是辈分确实小了一辈。眼下看着灰衫的青年比青衫的年龄看着就要大,心里也不再疑惑。更何况,这个年头随随便便冒充别人的身份,一旦被戳破了对对方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玄五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屑,不过就是一介文弱书生,赶到了又能有什么作用,添乱还来不及呢。更何况,如果遇上了那个狡猾的小鬼,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杀谁呢:“先生,那贱奴着实狡猾,先生仁慈极易上当,让这位侍卫前去查看就可以了。”
“在下是追这一个贱奴而来的!”玄五说起这件事情就有些脸上挂不住,“两位也莫要被那贱奴的年龄所骗,别看他小,心机却不浅最会欺瞒他人。不过才总角的年龄,为了一己私利手上却已经有了家族几十条人名了!”这话倒是不假,训练死士的时候,为了让他们能够更好地适应血腥,彼此之间都是要相互搏杀的。更何况领下名字之后,也会有相对应的暗杀任务,那个小鬼能够达到如此地步,想必杀人也不少。
“那贱奴偷了家族里的要物,所以在下一路追来,却不想那贱奴着实是狡猾,竟然用计期满了在下。”玄五脸上一红,好在天色较暗看不出来什么,“若是在下所料不错,两位先生的书童,有一个已经回不来了,另外一个十有八九也是惨遭痛手!”玄五的脸上神色沉痛,仿佛真的是在为对方打抱不平,“两位先生不知,在下一路追着逃奴而来,在山崖下见到了一个衣衫不整,死不瞑目的小孩子,才故有此问!”
“什么!”自称为荀彧的青衫青年脸色大惊,“竟然如此张狂!朱儒,你随本公子一起去看看!如果真的是,彧定要报官!”青年随手点了一个围过来的侍卫,神色有些迫切的想要跟着一起追过去。
青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在原地踱了踱步子又坐了回去:“罢了,命里既无莫强求!只是可惜了那一条鲜活的人命,那贼子着实可恶,先生如若抓住了,定要替我那无辜的书童出一口恶气!”
玄五一方面暗骂荀彧的虚伪,明明之前还是那么急,自己不过一劝就解开了心结。另一方面又在为对方的小心眼而感到可笑,读书人终究只是读书人,手无寸鸡之力就连报仇都要靠其他人。不过明面上还是应了下来。
“此番侍卫运气不错宰杀了一头鹿,已经清洗干净正在筹备了。先生要不要留下来一同享用?”荀彧指了指之前侍卫围着的那圈火从,玄五看见了周围插得的肉和不远处树下的斑斑血腥,当下明白了自己闻到的到底是什么。
“多谢先生的邀请,只是那贱奴偷走的东西着实是太过重要,在下还急着去追!就先告辞了!他日若先生得了那贱奴的消息,请务必告知襄阳司马家!”确定下来那个小兔崽子不在这里,玄五也不打算在过多做纠结,转眼就消失在了森林里。
第13章 获救
青衫青年转回身,看着挂着似笑非笑表情的灰衫人,也笑了起来。
“兄台,真的不来坐坐?”灰衫青年学着青衣人的语气,对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地方假意邀请到,“这里可是有你想要的东西呢,一只鲜嫩的小鹿。我们刚刚捕猎到的,兄台真的不看一眼就走?”
“噗哈哈!”青衫青年也笑了起来,转身坐回了原处,脸上不见当时的尴尬,反倒是多呆了一份从容和自在,“侄儿你就莫要再戏弄对方了,惹急了的兔子还尚且会咬人,更何况对方还是襄阳的司马啊。”着重的咬了襄阳司马这四个字。
“倒也是,族叔你说的不假!”被称为侄儿的荀攸也不急,“只是不知族叔何时再给侄儿生个小侄子?要知侄儿的儿子可是吵着嚷着要族叔你生个小弟弟和他玩呢,整日留恋于那等烟花风流之处,可是有违祖制啊。”
“若是文若在此,知你如此诬赖他还戳他痛处,定然会愤愤扫袖,大声呼喊着:君子不失口于人,然后又是一通教育吧!”青衫青年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出来,“可惜了,明明是君子不失色于人在先的。”
“那也是建立在文若在此,更何况你我皆知,以文若的秉性,又怎会和你这等浪子一般,天天流连于烟花场所不知所归呢。并且如若真的说起来,荀夫人又怀了一胎,是男是女尚未知晓,以文若如此君子秉性,定然是不会为难于我的。”看着青年一下子僵住的脸,灰衫青年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轻微挑了挑火篝,不再言语。
见灰衫青年不再说话,之前的青衣人也没有在言语,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坐在篝火旁,相继无言。周围仅剩下侍卫的低喃声和火篝燃起噼里啪啦的灼烧声,直到当初派出去的侍卫带着一件染血的衣服一路小跑了回来。
“公子,遇害的的确是喜儿。”侍卫脸上带着一丝嘲讽,有些不情不愿的将早已染满干枯黑血的破碎衣裳递了上去。不出意外地看见青衫青年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用袖子抵着血腥味挡住了脸,一脸不耐的示意对方赶紧将这等血腥之物拿开。
“公子,在下仔细看过了,喜儿是被一刀划开喉咙的。”侍卫的语气难免有些不快,但还是讲了自己发现的,“工具应该是较为短小的利器,而且伤口并不深,十有八九就是……”
“禁言,”灰衫人打断了侍卫,“这件衣服呢,有什么发现?”
“回公子的话,这件衣服上划口很多,并且虽然也是沾满了血迹。但是仔细看,却能够看出有些地方……”侍卫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之前自己被打断了,眼前这两个人都是只能文不能武的人,这种事情讲细了对方也不会领情,反而会有些厌烦,“按照血量,穿这件衣服的人恐怕最后会死于身上伤口太多太重而导致的失血过多。”
“是么,”青衫挑了挑眉头,“可是看出来对方是什么人了?”
“那贱奴怕是在路上换了衣服,这种衣服就是普通的农家衣物,并无特殊。不过如果真的要说是特殊,怕只有这里!”虽然知道眼前的两个都是见不得血腥的主,侍卫还是侍卫尽责的将自己发现的地方展现给了对方,不知到底是尽忠职守多一些,还是为了嗝样对方多一些,“胸口这里怕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灰衫青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同伴,接过了衣衫示意侍卫退下:“司马氏手下的逃奴么?那司马武还真当我们是傻子么,正常逃奴偷了东西也就不过是祸及家人。如若真的偷了什么贵重物品,单身匹马一人就来追那逃奴,夜未眠太说不过去了吧!能够触动那般精英的护卫前来追击的,怕是这小逃奴偷走的,不是一般的东西!”
青衫人挑了挑嘴角,对于灰衫人之前的暗示不做评价,只是心不在焉的拿起了插在地上的肉:“说起来司马一族的死士,真的应该好好学学做饭了,明明就是兔子肉,竟然看不出来!”慢慢咬了一口,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满,“老了!”
“谁让你一定要等着对方来做戏的!”灰衫人哭笑不得,“只是就这么让那人躲在马车上,盖了点儿衣物草草完事,你怎知对方不会来查?”将血衣一抛,丢进了火篝中,然后也举起了一旁的烤肉,坐了下来。
“他没时间查,”青衣人略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兔肉,撇了撇嘴见没有其他的食物,一脸勉为其难的表情继续咬了下去,“且不论他偷了什么,定然是对司马一族非常重要。那男人此时追丢了他,心情想必也不是那么愉快的!更何况,我都先入为主告诉他我带了两个小童,如果他真的想查,告诉他其中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在睡觉不就好了。”青衣人的话语里带着笑意。
看着灰衫学子明显一脸不信,青衣人笑的更愉快了:“好了,不逗你了!如果真的想要藏一个人,正常人的观念都是把一切和他有关的事情都掩盖起来,不能够有一丝一豪的联想。只是我指明了那里有一摊血迹,却又坦然的邀请他来吃饭。他情急又见我如此坦然,定然不会多思量,更何况武士本就是瞧不起文人的!”说到这里,青衫人略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侍卫,又转开了眼神,没让他们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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