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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之雨(近代现代)——娜可露露

时间:2024-04-04 08:16:53  作者:娜可露露
  记者们都愣了,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比在场记者们更震惊的是刷视频的网友,评论区热火朝天,全网一片轰动。
  奚微还记得自己很诧异,但当时有关钟慎的一切事情在他眼里都不值得在意,这种持续七年的固有思维让他习惯性不深思。
  直到晚上约会,两人照常亲热一番,事后奚微突然想起这件事——因为真人近在眼前,视频里的那个便显得遥远而虚假,对记者说的话也终于让他觉得不对劲,不像是普通的炒作。
  奚微推了推钟慎,问他:“你什么时候脱单的?在跟谁谈?”
  “……”
  如今回头想,那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其实很好:恰逢奚微事业顺利期,刚攻下一块新领域市场,心情好便对钟慎也温和,见面频率提升,每次共进晚餐后相拥热吻,床事也频繁,排除不是恋爱这一点,堪称罕见的热恋期。
  但钟慎一句“不是”让奚微很扫兴,由于不确定真假,他没发火,冷淡中带着几分刻意疏远的体贴说:“我知道你那句话不是给粉丝听,主要是说给我的。放心,如果你想追求真爱我不阻拦,我们可以和平结束。”
  钟慎似乎有话想说,但听见这句顿时沉默,两眼湿润,仿佛被他欺负了。但这神情一闪而过,钟慎转身避开,含糊地敷衍了声:“再说吧。”
  风波乍起,又转瞬结束。
  后来钟慎对外解释是玩笑,顺着上一位记者的话帮他做业绩。对奚微却是再也没提过。
  巧的是,当晚奚微还没睡着就接到一通电话,奚运成首次提起联姻,让他考虑一下。
  ——那实在是很平常的一天。
  正如每一个命运的转折都不是突然发生的,当时漫不经心挂断电话的奚微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因为联姻闹得全家震动,也不知道背对他装睡的男人其实爱了他很多年,那一刻试探失败,咽下泪水,对他会爱自己的最后一丝妄想破灭在“我们可以和平结束”里,从此越发丧失沟通的勇气,直到跳下大桥,又死而复生。
  钟慎是复生了,但好像没回到以前,他更像一只靠奚微寄生的孤魂,奚微拽着,他就活着,奚微松手,很难想象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再有几个月,他们就共度八年了。
  奚微穿好衣服,拉开窗帘,在窗前静立几分钟。
  阴天,低气压,无形之中仿佛是不幸的预兆,钟慎默然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你出去后……还回来吗?”
  现在婚是结不成了,但奚运成的怒火只增不减,就算暂时找不到下一个联姻对象,也不会允许奚微跟钟慎在一起。
  如果奚微很爱他,愿意为他争取,似乎不是无法可解。
  但奚微爱吗?
  除奚微本人谁也猜不透。
  这时甚至连猜测也是一种残忍了,钟慎只能等结果,应该不会拖过今天。
  奚微没回答他,看了一会儿窗外连绵的阴云便走出卧室,这就要离开。钟慎本能地追上他:“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再去吗?”
  “没胃口。”奚微走到玄关前,突然回头说,“如果我回来吃晚饭,会提前告诉你。”
  有这句话钟慎好受多了,但还是舍不得他走。
  只是去谈话而已,不见得不会回来,哀哀戚戚的反而有点晦气。钟慎强行挤出一个微笑,从储物格里抽出一把折叠雨伞递给心上人:“奚微,别淋雨。”
  “……”
  **
  雨是午后开始下的。
  钟慎把所有房间的窗户敞开,从高层向下眺望,细雨宛如一片灰蒙蒙的雾,模糊天地间的一切,打湿窗台,也打湿他的衣袖。
  钟慎没上网,经纪公司会第一时间做公关,不论网友怎么评价,他都没兴趣看。
  他觉得舆论风波的本质就仿佛是他在遭受九天雷刑,外人只看得见一点火星,却拿火星大做文章,把他美化或丑化,满足自己的八卦欲。
  钟慎不愤怒也不想谴责,只是无法融入,别人的情绪离他很远,而他的情绪都系在奚微身上。奚微不在,他就连表情也省了,失魂落魄地倚着窗台,静静地听雨声。
  等待很煎熬,今天格外煎熬。为排解心绪钟慎开始幻想以后。
  刚才奚微说想回到半年前,如果当时他们那种短暂的和谐状态令人满意,那今后的每一天他都会让奚微更加满意。
  前提是奚微今天回来,并且不再离开。
  然后,他们可以有真正的约会。出门旅游,逛街,去电影院,打游戏,运动……这些普通的小事他和奚微几乎一件也没做过。
  他还想买几盆花,把光秃秃的窗台装饰一下。给小黑和小白换一个新的窝,再买点玩具,带它们一起出门旅游,狗和人一样,总在一个环境里待着无聊。
  奚微或许会喜欢逛书店,买那些无人问津的外文原著。他懂德语也懂法语,钟慎想学,最好是由他亲自教,学得好请他奖励,学不好也甘愿受惩罚。怎样都行,想想就很满足。
  厨房也应该改造一下,功能不够齐全。钟慎喜欢给奚微做饭,虽然奚微好像没有特别满意过,但每次都会好好吃完,他把这理解为自己的劳动被珍惜,简略理解:奚微珍惜他。
  以前没拍过合照,以后可以补上。对镜头摆造型是他的强项,奚微大概也不会拘谨,但肯定没什么丰富的动作,肯看镜头就不错了,能笑一下更好,不笑也行,冷酷也很迷人。
  钟慎不喜欢秀恩爱,但如果有机会分享,也没必要遮掩。有些明星会在微博发结婚证,他和奚微领不到证,但可以发婚戒……
  ……婚戒,是不是想得太远了?
  钟慎沉浸在自己漫无边际的想象里,不知不觉下午都快过完,奚微却没传来一点消息。
  刚才的幻想有多温暖,此刻回神后淋湿他上衣的雨水就有多冰冷。钟慎麻木地盯着外面黑沉的天空,主动发了一条微信询问。
  “奚微,现在怎么样了?”
  没回复。
  除奚微以外,他把别人的消息都静音了。手机此刻一片死寂,但没消息也算是一种好消息,说明还没结束。
  钟慎终于把湿透的上衣脱了,换上一件干爽的。
  下午四点,他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否则煎熬得受不了,于是去做饭。
  奇怪的是,钟慎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给自己炒菜也按照奚微的口味做,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以前爱吃什么了。
  他打开冰箱,随便挑了点食材。正要清洗的时候,一直沉寂的电话突然响了。
  钟慎立刻拿起手机,来电显示却不是奚微,一个陌生号码。
  钟慎迟疑了下接起:“你好。”
  “钟慎是吗?你好。”对方嗓音柔和,自我介绍,“我是奚微的妈妈。”
  “……”
  钟慎按下意外,叫了声阿姨。
  对方温温柔柔地说:“是这样的,奚微现在很忙,暂时不能过去,所以你们之间的一些事情只好由我代他处理。”
  钟慎愣了下:“您的意思是?”
  “其实也不该我出面,但是……”对方忽然叹口气,不知是在叹谁,“我了解了你们的情况,有几句话想和你当面聊聊,你方便出来见我一面吗?”
 
 
第35章 旧雨
  人的什么情绪都有限度,摇摆也是。奚微原以为自己还没想好,但当他坐到奚运成面前,对上那双严酷得让人一看就心累的眼睛,前所未有地特别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但奚运成对他的容忍也有限度,这次喊他回来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我今年七十八了。”奚运成坐在书房的皮椅里,面前摊着一叠文件。旁边有两人作陪,一个是奚微的爸爸,一个是律师。
  奚微站在对面,听他叫了自己一声:“奚微,你觉得我还能活几年?”
  “……”
  没想到进门第一个问题就这么严峻,奚微自然是挑好听的说:“您身体硬朗,想活几年活几年。”
  “这时候知道嘴甜,早干什么去了?”奚运成冷哼一声,“我今天不跟你吵,也不想听你那套歪理废话。你爸和律师都在,等会儿把你姑也喊来,让他们都看着。”
  奚运成把桌上那叠厚厚的文件往前一推:“遗嘱,股权和财产分配,有两份不一样的版本,我今天签哪份全凭你一句话。”
  “……”
  这真是开门见山,一点铺垫也没有。
  但文件出得这么快,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不是今天气头上一时兴起的产物。
  奚微在回家路上酝酿好的满腔肺腑之言顿时哑了,沉默了下问:“有什么区别?”
  “详细的等会郑律师给你讲。”奚运成道,“简单来说,你现在听我安排,等我走后,继承权就是你的。如果不听我安排,这里的所有东西,”他点了点文件,“你一毛也分不到。”
  奚运成不怒更胜发怒,书房里一片安静。奚微看了眼父亲,后者避开他的目光,看起来要么是赞同,要么是劝过但劝不动,总之不会帮他说什么。律师暗暗地推了推眼镜,更不敢插话。
  奚微发现,他觉得自己面临的问题没严重到需要剔骨还亲,可家人却不这么想。
  他们非要把他逼到这一步,熬鹰似的,让他彻底驯服。
  “您想怎么安排我?”奚微沉声问。
  奚运成道:“结婚。周家不结就换一个人结,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呢?”
  “和钟慎断了,以后不许再跟娱乐圈的人来往,败坏门风。”
  “……”
  “第三件,整顿董事会。趁我还能管事,帮你把麻烦都收拾了,以后华运交到你手里我也放心。”
  “我只能做第三件。”奚微自进门就没动过,站在奚运成几步之外,没有靠近的意思,“没有谈的余地了吗?”
  奚运成早料到他会挣扎,果断得近乎无情:“没有。今天这份文件所有人都要签字,你必须放弃一个。”
  “……”
  “微微,这几年你什么都能做好,爷爷已经很久没教你东西了,今天再教你最后一个道理。”奚运成走出书桌,按住奚微的肩膀。
  “——人生没有两全其美,衡量什么更重要,选择放弃不重要的那个,是成熟的必经之路。”
  **
  下午五点,阴沉的天空下细雨不停。
  钟慎出门赴约。
  奚微的母亲叫蒋心如,名门出身,背景也很不凡,钟慎曾经见过她,但面谈还是第一次。
  她主动找来,约在钟慎家小区内部的一间咖啡店。
  这种封闭小区里的咖啡店人少,安全,既公开又私密,比登门拜访更合适。
  但钟慎已经无暇顾及环境问题,从接到电话开始,他悬起的心就没落下过。其实蒋心如的话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不是奚微亲口说的,他不相信。
  两人坐在最靠角落的一桌,随意点了两杯咖啡,都没心情喝。
  蒋心如客气地铺垫道:“我看过你的电影,演得很好。”
  “谢谢。”钟慎却不想听这些没意义的寒暄,直截了当,“奚微那边是什么情况?您能直接告诉我吗?”
  “……”
  蒋心如搅了搅咖啡上的拉花,无奈道:“你看我这么大年纪了,来为难你一个小辈,怪过意不去的。但我们家的情况你应该知道,奚微爷爷说一不二,谁也违抗不了。他觉得奚微不愿意结婚是受你影响……”
  “其实也是,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说没感情别人也不信。况且你那么维护他,还为他轻生过。”
  “……”
  她竟然连这也知道了,钟慎苍白不语,蒋心如说:“总之,老爷子让我来扮演一个威胁你的角色,叫你知难而退,别再影响奚微。所以我不想来也只能来了。”
  蒋心如虽然温柔客气,该说的话却都说了,语言效果一点也不弱。
  钟慎想苦笑一声,但僵硬的面部连苦笑的表情也没做成:“我对他没那么大影响,你们多虑了。”
  “我想也是。”蒋心如竟然说,“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奚微从小跟谁都不亲近,喜欢的东西都可有可无。他脑子拎得清,可能会一时叛逆,但不会在关键时刻做错误的选择。”
  “错误的选择”,钟慎心想,他连选项都算不上吧?充其量只是奚微的选项之一。
  “但他爷爷要万无一失,就算奚微选择你,你也不能和他在一起,最终还是得让他回家结婚,否则他孤家寡人,什么都得不到。”蒋心如说,“我来跟你说这些,并不想真的威胁你。但作为奚微的母亲,我出于个人私心,劝你两句。”
  “您说。”
  “钟慎,你喜欢他,他可能也有点喜欢你,但他不需要你。你懂这个道理吗?”
  她嘴上说不相信钟慎能影响奚微,却还是在劝他离开:“既然喜欢他,你也该为他考虑一下,成为他的助力而不是阻碍。”
  “……”
  “我这么说可能会伤你的心,但很抱歉,我不能不说。奚微现在被逼在家业和自由之间做选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去干傻事。传出去也丢人。”
  如果奚微不继承华运,继承权就落到他姑妈的儿子头上,这点蒋心如不能接受,但没明说。
  她喝了口咖啡:“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不用费力做什么,给奚微发一条消息就行。”
  “……发什么?”
  “说你被我威胁了,很为难,考虑之后决定不再阻碍他的家庭和事业发展,祝他幸福。”
  “……”
  钟慎沉默了足足三分钟,蒋心如也不催,耐心地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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