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南转过头,发现是项词。
原来是他在楼上扔玻璃。
此时的他被保安抓着,衣着随意,胡子也没刮,浑身上下都乱糟糟的。
看上去肮脏又混乱,只剩眼里的神色,流露出疯狂的执着。
他不停地嚷嚷,看也不看地上躺着的池穆,好像陷入幻想中,自顾自笑着,眼眶又红又涩。
然而他笑着笑着,忽然流下眼泪,“真好,真他妈好啊!终于要死了,你知道为了这一天,我付出了多少吗!我把自己扔进泥地里,任人践踏,我和监狱里的人睡,和狱警睡,只要是能帮到我的,我就和他们睡!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具身体,既然他们想要,我就给他们。”
“为了杀你,我先把自己变成了厉鬼!是你,都是我的错!”
项词声泪俱下地说着,身体随着激烈的情绪,摇摇晃晃,像是站不稳。
突然,他又抬起头,怎么也不肯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与我无关。”顾向南淡淡地说了声,不再管他。
全副身心都放在池穆身上,看着他虚弱地合上眼,慢慢放缓呼吸,指尖的温度越来越低,感觉心脏被人用力揪起。
不禁又焦急地催促,“救护车呢,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身边的人也一遍遍打着电话。
可是貌似过来的路段有些拥堵,救护车还在半路上。
最终还是附近巡逻的警车先到一步。
在项词被带上车的刹那,顾向南听到他轻声呢喃,“可是为什么,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活在地狱里……”
心头一震。
但他并不会因此可怜他。
他现在所承受的一切,都是自己罪有应得。
顾向南陪着池穆来到最近的医院,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
手术进程十分缓慢,即使医院里的专家们都赶了过来,过了好久,里面也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顾向南坐在等候的椅子上,双手握拳,抵住下颌,目光没有焦点地垂落。
心跳快得停不下来。
正在他沉默地坐着时,由远及近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是池穆的父母赶了过来。
他们略过顾向南,直接抓住路过的护士问,路过的护士似乎也不太清楚情况,只让他们冷静一点。
池穆父亲还算淡定,皱着眉,盯着红色的信号灯,如一座沉默地山般站在那儿。池母则焦急地在手术室门外转来转去。
又过了十几分钟,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一个护士急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
池母立刻拉住她,在得到她似乎不太好的回答后,整个人往后一瘫,要不是池父眼疾手快,在后面撑住她,她可能已经倒在地上。
她垂着头,小声嘟囔着什么。
也就是在这时,她看到了坐在一旁的顾向南。
当即扑过去,举起拳头,用力往他身上打。
“都怪你!是你害死了他,要不是你,我儿子也不会变成这样!现在好了,你满意了!?他半死不活地躺在里面,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都是你!”
池母说着说着又开始哭,“为什么,你要是恨我之前那么对你,冲我来就好,为什么要动我儿子!为什么……”
池母对顾向南又打又踹,还不停骂着他,使了全力,那些击打落在顾向南身上,跟石子似的。
但他像没有知觉,不躲避也不阻止。
后来还是池父上来抱住池母,让她冷静点。
然而池母的神经早已绷到极致,一把挥开池父,指着顾向南的鼻子,厉声质问,“冷静?我怎么可能冷静!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没了他我怎么办!都怪这个灾星,和他扯上就没好事!我的阿穆因为他,都变成了什么样!”
顾向南看着池母崩溃的样子,站起来,郑重承诺,“伯母,池穆会没事的,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把他完完整整地还给您。”
“这段时间,他的一切费用都由我负责。我以顾氏作抵,无论他变成什么样,顾氏都有他的一半。”
顾向南刚刚才知道,原来顾氏从来都不是池穆的,而始终在他的名下。
也就是说这几年,池穆一直都在无偿帮顾氏打工。
他不知道池穆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想绑住自己的另一个筹码。
但说不感动是假的,他从来都没想过,池穆能为他做到这样。
以至于现在,连命都不要了!
顾向南盯着那盏刺眼的急救灯,默默在心里祈祷,只希望池穆能平安无事。
手术做了十三个小时,从黑夜到白昼,那盏红灯久久未熄。
顾向南也一直坐在椅子上,十三个小时没合眼。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怕自己一闭眼就是一辈子。
终于,手术灯在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熄灭。
顾向南几乎是在门打开的瞬间,冲了过去,“医生,他情况怎么样?”
医生满身疲惫,神情复杂地看他一眼。
他的心当即被提起,声音也不自觉加重,“你们到底有没有救活他!”
终于,医生摘掉口罩,皱着眉说,“病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颅内出血过于严重,送救又不及时,导致颅脑下方血块堆积,我们已经尽力清除了一部分,但还有一部分残留。所以……”
“所以会怎样?”
“所以可能会造成病人长时间昏迷,至于具体的清醒时间,还得看后续观察结果。”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病人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陷入无意识沉睡状态,简言之就是植物人。”
顾向南怔怔地望着医生,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空洞地回,“我知道了。”
请假条
不好意思,今天请假一天,明天一定按时更!(>人<)
第三十章
池穆被送到VIP病房后,虽然没有阻止亲属探望,但医生规定了严格的接触时间。
并且基本上每天都只能进去一个人。
池父池母年纪大了,熬不住,看到池穆脱离危险期后就先走了。
所以第一天的名额被顾向南抢到。
他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本以为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手搭上门把的瞬间,还是忍不住退缩。
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门进去。
虽然他之前也在这里住过,但现在自己变成了站着的那个人,还是觉得分外陌生。
顾向南怔怔地望着病床上被输液管插满的池穆,原本已经变干的眼眶再次涌上湿意。
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坐到椅子上,看着面目惨白的池穆,忍了好久,还是说,“池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在补偿吗?可是我都已经说了我不想再计较以前的事,你还用命来保护我,不觉得太重了吗?而且你之前明明那么讨厌我,现在又突然变成这样,为什么呢?我不相信一个人的感情会变得那么快,从讨厌到喜欢,中间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向南皱着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妄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虽然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诞,但还是心存奢望。
然而不管他怎么看,池穆都紧紧地眯着眼,脸色惨白。
顾向南伸出手,隔着空气,抚了下他的眉骨。
那个曾经面对他时,总是皱着的地方,现在终于平展地摊开。
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只要池穆能醒来,他愿意和他继续做朋友。
不再排斥他的靠近,也不再因为他而战战兢兢,他们俩,就当普通朋友。
因为探望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顾向南只坐了一会儿,就被要求出去。
出去得很慢,临走前,又祈祷地看池穆一眼。
后来几天,池父池母都守在那儿,顾向南没有进去的机会。
所以每天到医院后,他都只是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者透过小小的窗户看一眼里面躺着的人,然后再默默地离开。
就这么过了一个礼拜,池父似乎被他的坚持打动。
趁着中午池母回去休息的时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进去吧。”
顾向南这才又得到机会。
今天的池穆看起来比第一天好了许多。
虽然依旧无声无息地躺着,但顾向南觉得他有了生机。
顿时又充满希望,“睡得好吗?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你还要再继续睡下去吗?不是说要帮我打理顾氏的吗?怎么,又要出尔反尔?池穆,我知道你这么做都是出于愧疚,确实,就你之前干的那些混蛋事,我想过要永远都不原谅你。但这几天我突然发现,比起那些,我更希望你好好活着。继续做个混蛋也好,只要你活着,我都无所谓。所以池穆,你醒过来好不好?你不是总说你身体很好,刀枪不入的吗?原来都只是在说大话呀。你再这么睡下去,我就跟你的所有兄弟说,你其实特别虚,又虚又弱!”
说着说着,顾向南的眼眶越来越湿。
他小心地抓起池穆放在床的手,抚摸着他冰凉的手背,把手贴在自己的脸颊。
“你不是说再也不做我不喜欢的事了吗?我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别再做了好不好?”
后来又是护士进来催顾向南离开,他才慢慢站起来。
一连几十天,风雨无阻。
渐渐地,池母也被他感动。
当每天的探视时间延长到半小时后,池母都会给他留出十分钟,让他进去和池穆说说话。
他求之不得。
除了讲每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还会翻来覆去地说两人之前的回忆。
他怕自己要是不说,他们经历过的事,就会被逐渐淡忘。
他不想那样。
顾向南待在病房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医院几乎都快成为他的第二个家。
他感受着池穆慢慢变好的气息,心情也越来越好。
等到第三个月的时候,他还是像往常那样握住池穆的手,“你小心点哦,我耐心有限,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真的生气了。之前说原谅你的话都不算数,我还是会继续讨厌你,烦你,不想再看见你……”
他把脸贴在池穆的手背,虽然嘴上说着狠话,但声音却带着哭腔。
忽然,“哪儿有,这样的!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一道沙哑的声音吃力地响起。
像是被困沙漠,弹尽粮绝的旅人,渴了好几天后,声带都被黄沙堵住。
顾向南猛地抬起头。
是池穆的声音!
他真的醒了?
然后顾向南在一片水光中,看到一束宠溺的目光,“我醒了,你不能收回那些话。”
“嗯,”顾向南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你醒来,醒来就好。”
脸上的眼泪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当这一刻真的到来,他只觉得恍如隔世。
似乎这几十天的煎熬都不算什么,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怎样都无所谓。
池穆虚弱地眨了眨眼,抬起手指,碰了下他湿漉漉的睫毛,“这几天你都守在这儿?”
“……没有,刚好路过。”
不知道为什么,被池穆用那么炽热的目光瞧着,他突然不想承认。
顾向南垂下脸,头往另一边偏。
睫毛上的泪珠要掉不掉,活像只任人宰割的绵羊。
“怎么还不好意思承认啊?向南,我虽然不清醒,但不是毫无意识,你说的那些真情告白,我可是一字不落的,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池穆的表情温柔得不像话,虽然脸色依旧白着,但力气渐渐恢复。
抓住顾向南的手后,就再也不松开。
顾向南被他看得越来越热,“那你还问什么?”
“因为我想听你亲口说,“池穆勾了勾他的小拇指,“在我清醒的时候。”
“我,我忘了。”
支吾了很久,顾向南还是没有说出口。
池穆轻叹一声,也不再逼他,“行,既然你不肯说,那就我说——”
“我爱你,向南,比你以为的,还要爱你。”
第三十一章
他像是举着火把,直接在顾向南心里放了把火。
顾向南垂着头,没有说话。
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那个时候他以为池穆再也醒不过来了,便把所有能激起他希望的话都说了出来。但当时没怎么思考,也不知道那些话是单纯为了哄池穆,还是自己的真心话。
说实话,他自己也分不清。
池穆看着顾向南安静的样子,没有再逼他,只轻声说,“我会等你。”
“你可以考虑,也可以不回应,但希望你不要剥夺我追求你的权利。向南,我愿意和别人公平竞争。”
“你随便挑。”
顾向南被他的话惊到,猛地抬起头。
他居然说,让他挑?
把主动权让渡出来,完全依附于他的心情……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池穆吗?
顾向南望着他,抿了抿唇。
池穆又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直到各项检查都正常,才在池母的安排下出院。
那天顾向南也去了。
前一天晚上,池穆还给他发消息卖惨,【向南,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池吗?】
后面配了张咬着手帕、哭唧唧的大胖鹅表情包。
顾向南失笑。
他最近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
他知不知道自己的人设快要崩得妈都不认识了!
指尖搁在屏幕上,难得打趣地回,【你难道不知道,男人不能说自己小?】
池穆几乎立刻回复,【在你面前,我愿意伏低做小。】
顾向南:“……”
15/71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