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么两圈跑下来,顾向南整个人都像在水里泡过一样,不但浑身是汗,脸更是惨白得吓人。
越过终点,他直接脚步一软,瘫倒在了草地上。
同学们都以为他晕过去了,纷纷聚过来看他有没有事。
耳边是嗡嗡的轰鸣声,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汗流进眼里也抬不动手去擦,顾向南只感到天地都在旋转。
“大家让开。”
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重喝,议论声慢慢远去,顾向南游离的思绪也逐渐回聚。
接着他便感觉到手臂被人抓住,然后身子往上一提,他被人背在了背上。
十二月的风已经有些许凉意,和着凝固的汗水吹在身上,使顾向南不停的轻颤。
察觉到他的颤抖,池穆扭过头焦急地问:“很难受吗?头晕吗?要吐吗?叫你不要逞强,你可好,跑得比谁都凶残,后面是有狼在追你吗?”
顾向南握了握环在他脖颈的手,把脸贴在他的后背,安心地听着他急剧鼓动的心跳。
后面没有狼,但是,后面有你啊。
所有努力的目标,不过是想向你靠拢罢了。毕竟,你是那么优秀。
也正因为这样,他散漫的作风才会让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以严格肃穆著称的一中里,还能染了头发而不被处分。
听到这些,顾向南震惊的同时还有一丝黯淡。
原来,他那么厉害。
浅浅的情愫不断在心里发酵,无处排遣便只能把它转化为向前的动力。多么希望将来有一天能站在他面前,自信满满地笑:嘿,池穆,我也不差吧。
“停,停一下,放我下来。”喉咙被铁锈味道充斥,嘴唇干涩得甚至连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
此时池穆正好背着顾向南来到一个拐角,他把他放到树下的长椅,蹲在他面前,紧锁着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顾向南缩了缩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从小到大,只有他爸妈这么背过他,也只有他们会这么关心他。
他没什么不舒服,他只是,害羞了。
池穆不知道他的想法,双手放在他的膝侧,湿漉漉的目光紧紧地攫住他,额头布满汗珠也浑然不知。
“我没事,”顾向南抬起手帮他擦了擦汗,“谢谢你,池穆。”
第一百零六章
自从上次情不自禁地给池穆擦汗后,顾向南觉得,他整个人都开始飘了……
比如,他忘记把英语作业带回家,不得不第二天来学校抄时,会一脸无辜地扬着脸,”就这一次,给我看一下嘛。”
卖萌的同时还不忘扭扭脖子。
顾向南扶额,忍无可忍地用作业本把他的脸拍回去。
又比如,为了趁着午休时间去打会儿篮球,没时间吃饭,想让顾向南帮他带饭时,他又会一脸矫情地在那儿嘟囔,“如果我中午不吃饭,我就会没力气,如果我没力气,我就会读不好书,如果我读不好书……”
顾向南受不了他这个样子,最后只能默默帮他把饭买回来。
生活被一点一滴的快乐所填满,在他还未意识到的时候,时光就已悠悠跨过了一季。
他们班准备在即将到来的元旦晚会上唱五月天的《倔强》。
主唱是池穆。
顾向南觉得这首歌很适合他。
每天都很倔强地耍赖。
12月31号晚上,每个人都很明显地无心学习。班主任看在眼里,只说了句“不要太放肆”就作罢。
池穆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搭配黑色牛仔裤,帅气得令人挪不开眼。深栗色的头发固定在额前,颈间的项链忽闪忽闪,顾向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早早地就把作业扔在了一边,半倚着顾向南的桌子,专心致志地和他聊天。
“等会儿我上台的时候,你一定要看仔细!虽然台上人很多,但我一定是最帅的!”
嗯,我知道。尽管也在心里默默认同,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鄙夷。
“大会堂里那么黑,人还那么多,你一定要喊得大点声,这样我才能找到你。”
顾向南漠然的目光一顿,“你找我干嘛?”
“当然是唱给你听啊!本来我报名时就只想唱给你一个人,谁知道人那么多……到时候灯一暗,还离得那么远,是男是女都分不出……”
池穆越说越气愤,最后直接嘟嘟囔囔地转过了身。
黑色的墨水在纸上洇染开一片重重的痕迹,周遭的吵闹声瞬时间全部消退,耳畔只留下那一道闷闷的声音:当然是唱给你听啊。
原来,是唱给我的啊。
表演很成功,池穆刚唱第一句,底下就响起了一片欢呼声。顾向南为他开心的同时不免感到小小的骄傲。
这首歌,是他唱给我的。
因为我,他才站上了这个舞台。
结束后,跟随人流走出大会堂。
顾向南的衣角突然被人扯了扯,回头,看到池穆灿烂的笑容。
“怎么样,唱得不错吧。”
明明说的是肯定句,却还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应答。
“嗯,很好听。”池穆更加开怀。
“真有眼光。以后你如果还想听,可以……”
池穆说到一半没了声音,顾向南奇怪地扭过头看他。
他表情严肃,声线低沉,“下学期我可能要去竞赛班上课,就不能再……”
就不能再天天见到你。
顾向南听说过学校里的竞赛班,里面会聚了一帮“天赋异禀”的人,从高二下学期,就开始为一年后的全国竞赛做准备。
目光霎时黯淡。
“那挺好的。”
“好什么呀!”池穆急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教学楼的后面,微不可见几个人影。
“这样我就见不到你了!”
顾向南的眼睛又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缓过神后,凝视着他一脸恳切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已经把话都说完了,他还可以说什么。
月光下,两人的眼里都倒映着比星星还璀璨的光芒,厚重的云层压抑不住蓬勃的幼苗。
最后的元旦夜,是他们的元旦夜啊。
不久就放寒假了,假期结束以后,顾向南果然很难再见到他。
只有偶尔在去食堂的路上相遇时,他会不甚在意地揉揉他的脑袋,然后吃饭时就会发现口袋里多了两颗阿尔卑斯糖;
或是经过他的班级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两眼,在与他目光相遇时,慨然一笑;
又或者是在大课间跑操的时候,他会在排队等候的空隙,悄悄地挪到他的边上,扣着他的小拇指,似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他们间的约定。
每次都很害怕被别人看到,面上一阵惊慌,催促着他快离开,但天知道,当时他的心里有多高兴。
即使不在一个班,细小的满足仍无时无刻不包裹着他。
听别人说,即使到了竞赛班,他的成绩也很靠前;
听别人说,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下课不再和人打闹,每天都坐在座位上写题;
听别人说,他变得沉默寡言,变得不再容易让人靠近。
听别人说了很多很多……顾向南一直低着头,状似毫不在意,但渐渐升起的颧骨却泄露了他的喜悦。
他变得努力,是因为与他有了承诺;
他变得冷淡,是因为全部的温柔都给了他啊。
春去秋来,虽然没有他陪在身边,但前方的灯塔,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闪耀和温暖。
几天后,是顾向南去参加自主招生考试的日子。就在前几天,池穆代表学校去北京参加全国物理竞赛了。
临走前,他显得有些踌躇,坐在奶茶店里紧抿着唇。顾向南知道他不是在怀疑自己的实力,他只是对那个未来,太渴望了。
所以,他也不能落后太多啊。
等顾向南从考场出来,正往书包里装准考证,甫一抬头,就看见了等在马路对面的池穆。
连包都来不及拉,扯着它便急急地跑了过去。
自然地抓住他的袖口,“竞赛怎么样?”
“挺好的。”池穆面带宠溺,理了理他微乱的刘海,“你呢,考得还行吗?”
“嗯。”顾向南闻言也仰起脸笑。
阳光尽数被他敛在身后,投下阴影的同时也使他的脸部轮廓更加分明,他的眼中盛着满满的光华,轻轻浅浅为他们的青春画上一个休止符。
喜爱地揉揉他的头发,向着街边环视一圈后。
“我带你去吃包子怎么样?“
“好啊。”
“想吃什么陷儿的?”
“梅菜扣肉,香菇青菜,还有豆沙的。”
“要不梅菜扣肉就算了吧,那味道太重了。”
“嗳?开始的时候你不是说很好吃吗?”
“……”
那时哪知什么好吃不好吃,只要是你给的,又有什么不好吃。
阳光微移,人影交叠,年轻的背影,渐行渐远。
第一百零七章
后来顾向南和池穆上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
某天食堂里碰到,顾向南买好早饭正准备走人,池穆突然拽住他的手,细嚼慢咽地吃下一口面条,悠悠开口,“等我。”
??
“我载你过去。”
但当顾向南看到池穆那辆虽然拉风但后没座前没筐的山地自行车时,他想骂人。
所以您是准备把我放在车把上还是前面的杠上?
池穆跨上车,瞥了眼依旧站在原地哼哼出气的顾向南,嘴角上扬,“后轮有两个火箭筒,踩在那上面。”
顿了顿,“不会让你坐杠上。”
……他刚才到底为什么要等他?
小心翼翼地搭上池穆瘦削的肩,谨慎站稳后,不得不承认,除去紧张诱发的心跳,激烈跳动的背后是一直以来的渴望与期待。
于是此时虽然貌似不放心地说着“骑稳点”,但就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池穆用余光望了眼顾向南虚放在肩上的手,轻笑一声,“好。”
去四教的路上有一段下坡路,池穆的叮嘱“扶好”尚在风中兜兜转转,顾向南就已经“啊”的一声圈住了他的脖子。
一股清甜的气息霎时环绕住他。耳边的风声变大,但那道清清浅浅的呼吸却不断地钻进耳朵里。
顾向南的脸贴在池穆的脖颈处,肌肤的熨帖让他的耳廓逐渐攀红。
“慢一点啊。”顾向南弯着身子,提高分贝。
闻言,池穆默默松开了原本还按着刹车的手。
路况趋于平坦,站直平复心跳的同时,顾向南的手也回到原本的虚扶状态,池穆不禁压了压眉。
这下坡路怎么这么短?
两人虽然同为金融专业,但细分下的小方向却不同,除了一些公共课,其余的课都不一样。
到了四教门口,顾向南撂下一句“谢谢”就想离开。
池穆叫住他,“下课送你回去?”
顾向南抽抽鼻子,心有余悸地摇头。
望着顾向南跑走的背影,池穆搔了搔太阳穴。
看来得加个后座了。
Z大作为Z市的招牌,除了资金雄厚资源充足,其他做派更是不拘一格。大学城里的其他大学开学不久都进行了军训,只有Z大愣是要上一周课才开始。校方美其名曰考虑到大家的身体素质,想等太阳不那么晒天气不那么热。
但等讲台上的教授说完“过两天就要军训了,课讲太多之后也得忘,今天咱们就看一部关于二战时期资本运作的电影吧”,顾向南还是忍不住腹诽,“既然要等天凉,怎么不干脆国庆回来再训?”
旁边的室友闭着眼睛,晃了晃脑袋,“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虽然用一星期囤了各种军训神器,并且在上“烤场”之前,特意请教了学长学姐各类军训指南,但面对惨无人道的阳光时,顾向南的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最后你要记住,如果太阳太猛,气温太高,直接闭眼,不要挣扎!有时候,能晕也是一种幸福啊我亲爱的朋友。”
于是在两眼发黑身体下倒前,顾向南深深感叹:学长学姐诚不欺我哉!
昏迷和苏醒之间往往只隔着一个激灵。
被班长扛来校医室的路上颠了几下,顾向南就已经开始清醒,始终闭着眼睛,只是贪恋这以前不懂得珍惜的凉爽。
但他没想到池穆这厮居然也过来了?打死他也不信他那博尔特一样的身体素质会被这区区35摄氏度所折服。
“你怎么来了?”班长率先提出顾向南的疑问。
池穆和顾向南一样都是团支书,辅导员在给各班班委安排工作时大家都见过,所以班长也认识他。
池穆的眼睑很深,眼窝下陷,睫毛又密又长仿佛自带眼线,垂眼看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压迫感。
目光停留在床上人活跃的眼皮上,池穆松开从刚才就一直抿着的嘴唇,摘下帽子扫了下头发。
“我低血糖。”
班长立刻睁大眼睛关切地在他脸上巡视。
他的肤色本就冷调偏白,再加上在太阳下曝晒一个多小时,此时更是白得发光。班长没有注意到他唇上的挤压痕迹,只觉得没有血色,于是愈发肯定他现在很虚弱。
池穆适时卷起墨绿斑块的袖子,用手臂揩掉脸上的汗。
他不太容易出汗,所以相比起班长的满头大汗,发鬓处的少许汗液看起来更像是低血糖引发的冷汗。
班长见状立刻从旁边挪过一把椅子,“那你快坐。”然后就去校医那儿给他拿葡萄糖。
“谢谢。”池穆也不客气,拉过椅子坐在顾向南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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