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鲤下意识摸上自己颈间金线蛊,郑重道:“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落音点头,伸手指向不远处的行商落脚处,“走,过去看看去。”
舒鲤也下了马,二人牵着马去问路,最终确定了一个经常走这条路的景丰商行,为首之人约莫四十来岁,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瞧着也有几分侠气,待听清楚二人的意图后也没怎么纠结,爽快答应下来。
“那就麻烦你了。”落音付了钱,又拉过舒鲤再度叮嘱一番,私下里找了那领队说了几句话,这才与舒鲤分别。
“这些盘缠你拿着,路上若是遇到事了就去找领队。”落音将钱袋塞进舒鲤手中,自己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后对着舒鲤笑道:“有机会我再回镇子里去找你。”
舒鲤眼眶微酸,用力一点头。
“后会有期。”
落音粲然一笑,甩开缰绳扬尘而去。
舒鲤目送着他背影消失在远处,这才收拾好离情别绪,强打起精神来走向那领队。
领队收了钱倒也没为难他,只叮嘱了一番要注意的事情后便带着舒鲤一起上路了,眼下已然入夜,商队也不再行进,打算原地安营扎寨休整一番。
好在因着他们需要运送货物,晚间也是有人值守,舒鲤则被安排坐在离那领队最近的位置,领队正点了火堆在煮饭,见舒鲤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便主动开口道:“你去狼牙潭做什么?那儿近几年可不怎么太平啊。”
领队话中口音略重,舒鲤勉强听了好几遍才明白过来,只含糊解释道:“去找亲人。”
领队点点头,没再多问,舒鲤心中想着楚琮面上也不自觉带上了些许焦急之色,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咱们明天一早什么时候出发啊?”
领队看出他的焦急,哈哈大笑着拍了拍舒鲤的肩,蒲扇似的大手几乎快将他这具小身板都给拍地上。
“太阳出来就走,放心,半日就能到狼牙潭。”
舒鲤得了回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心中估算了一下具体时间,若是运气好,说不定楚琮他们前脚到,自己也能赶上后脚。
思及此,舒鲤也不再纠结了,与那领队说过后就自己找了个角落里缩着睡觉,领队本想喊他吃饭,但舒鲤实在没什么胃口,只能谢过好意。
半梦半醒间似有琴声传来,曲调欢快,不时又有男声哼唱着他听不懂的话,篝火燃烧着木柴,发出噼啪的爆燃声,舒鲤身上盖着领队借的毛毯,伸手握着脖颈间温热的金线蛊,仿佛还能凭借着此物感知到楚琮的体温与气息。
男人的歌声愈发悠扬,在这边陲之地乘着夜风吹入每一个角落,也吹入了舒鲤的梦中。
正如领队所说,翌日一早太阳刚刚升起,商队就已经修整好准备出发了。
舒鲤忙跟着众人洗漱好随后一道启程,狼牙潭离这里的确不远,加上商行人数众多,并未遇到什么沙匪拦路,因此只花了两个时辰就到了目的地。
舒鲤迫不及待地与商行领队道别,随后自己一人一马急匆匆地赶向狼牙潭。
狼牙潭虽以潭出名,但也有一座小城的规模,不过大多是一些行商在此逗留,因此进城盘查地也不怎么严格。
舒鲤一进城就找了家成衣铺子换了身衣服,为免被木朵那行人认出自己,毕竟依照落音的计算,木朵一行人也差不多是这几日落脚此处。
不知道楚琮有没有到这里……
舒鲤换好衣服又将马寄放在一家客栈,付了些草料钱后这才上街去打算碰碰运气。
城内人倒是不少,来来往往间十分热闹,两旁还有不少小贩,铺了个布就在叫卖货物,舒鲤从街头寻到街尾,都不曾见到熟悉的身影,心中不觉有些气馁,加之正值中午,腹中空空如也又饿得很,这才打算先找家店先行填饱肚子,此后再去打听打听。
舒鲤挑了家面摊,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瞧着像是汉人,见到舒鲤后也热络地上前招呼,舒鲤点了一碗肉丝面,正准备坐下小憩一会儿,转头的瞬间眸光却忽地凝在了街上蓦然出现的一道身影。
那不是木朵吗?!
舒鲤心底骇然,没找着楚琮反倒是先见到了这尊大佛,忙缩去了面摊最里面的一个位置,小心翼翼地朝外打量。
木朵身边跟着三四个汉子,几人从长街斜对面的一家客栈中走出,木朵脸色阴沉,一张嘴开开合合似乎在与旁边几个汉子说着什么,跟随着她的汉子俱是面露惶恐之色,只顾着低头不敢抬头多看。
一行人似乎有什么要紧之事,脚步有些匆匆,朝着街道另外一端走去,正好路过舒鲤所在的面摊。
舒鲤忙将头低下,而木朵几人却压根没往这边看,径自走了过去。
舒鲤忙起身就要去追,那面摊老板正好端了面来,眼见舒鲤要走当即大喊一声,舒鲤吓了个激灵,生怕将木朵等人召回来,忙扔了一锭银两过去。
“别找了!”
言罢,舒鲤也不去管老板说什么,急吼吼地追了上去。
木朵一行人走在前头,舒鲤遥遥缀在后面,不敢离得太近生怕被发现,如今他还没找到楚琮和萧关,若是正面对上简直羊入虎口。
就在他聚精会神偷偷摸摸地跟踪木朵时,忽地在转角处猛地被人扯了进去,力道之大几乎将他拽倒。
舒鲤心跳都顿了半拍,浑身血液差点凝固。只以为自己是被发现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耳边就蓦地响起一道压抑着的怒斥。
“谁让你跟来的!”
舒鲤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差点激动地掉下眼泪,挣扎着从身后男人怀里脱身,转头就撞入楚琮怀里,姿态依赖神情激动。
“我终于找到你了!”
楚琮浓眉蹙起,俊脸上满是烦躁之色,眼底隐隐有怒火浮现,然而目光落在舒鲤身上时却又尽数消散,化作千万般的无奈。
“你……!你太任意妄为了。”楚琮忍了又忍,还是伸手捏了舒鲤的脸,只是他手劲大,只这轻轻一捏,舒鲤的脸上就浮现了一抹薄红。
舒鲤知道楚琮不舍得罚自己,又埋首在他宽健的胸膛上蹭了蹭,主动示好道:“我追了你好久,萧关呢?他去哪里了,怎么不和你一起行动。”
楚琮自然也能看出舒鲤眼下的青黑与满脸是疲色,自是心疼,闻言道:“我与他分头行动,他去城外山脉处寻找据点,我则在城内找他们的下落,日落时分城外会和。”
说到这里舒鲤忽地精神一振,“我刚刚看到木朵了!他们朝那边去了,咱们快跟上,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据点呢?”
楚琮点头道:“我也发现了,正准备跟上就看到你了,差点没把我吓死。”
舒鲤扬起一抹笑容,催促着楚琮赶紧动身,楚琮见他这幅不知者无畏的模样简直气得牙痒痒,但既然舒鲤已经来了,那自然是带在自己身边来的保险。
二人也不再耽搁,很快便重打精神循着木朵的身影追踪而去,楚琮一路带着舒鲤躲藏,眼见那一行人出了城直直地朝不远处的山脉走去。
直至木朵等人走进一处山寨,楚琮才在几里外停下。
“这……这么大?!”舒鲤有些惊讶,他原以为木朵等人会找个隐蔽些的地方藏身,未料到竟然就这么大咧咧地在城外扎了营寨,甚至还有不少人在外巡逻,俨然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
楚琮似乎也有些意外,细细打量一番后才道:“应当是以前的某个匪寨,被清扫后留了下来。”
“怎么办?要进去吗?”舒鲤好奇道。
楚琮薄唇微抿,眸光定了片刻,像是在考量着什么,“岛主应该就在此处,只不过具体藏在哪里还不知道,如今我们不了解营寨内部的布置,贸贸然进去容易落了下风。”
舒鲤想到久未露面的萧关,“让萧关去做点什么,引开里面人的注意呢?然后我们再混进去。”
楚琮颔首,“萧关应当就在不远处,我去寻他,你在此处不要走动。”
舒鲤听闻楚琮要走,当即一把抓住他衣袖,生怕又将自己丢下。
楚琮哪能不知他心思,略作安抚地笑了笑道:“马上就回来。”
舒鲤这才稍稍放下心,松手让他走了。
楚琮身形迅疾,动作也利落,很快便没入林间不见了踪影,舒鲤一人蹲在石块后,悄悄探着脑袋去打量那营寨,趁着外面换班的间隙也粗略地估算了一番人数。
大概能看见的就有一百多号人。
舒鲤不由咂舌,也不知道楚琮和萧关打算怎么办。
少顷,楚琮回来了。
“安排好了,待会儿你跟着我,我们趁乱进去。”楚琮一回来就将舒鲤那不安分朝外打探的脑袋给按了回去。
“你们打算怎么办?”
“放火。”楚琮半蹲身子在地上捡石块,又对舒鲤叮嘱道:“多捡点手指大小的石头,待会儿有用。”
舒鲤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但一想到楚琮就在身边,原本躁动不安的心绪竟也逐渐稳定下来,足下也悄悄往男人那边挪了挪。
楚琮含笑看着舒鲤的动作,大掌轻轻握住舒鲤的手,两人指尖交错着握住,宛若锁扣一般紧紧相牵。
不多时,营寨内遥遥传来几声呼喊,紧接着东南角便升起冲天的黑烟,整个营寨如同一锅煮沸的水般瞬间沸腾起来,原本在外巡逻的人纷纷跑了进去,口中高呼着“走水了!”四散跑开。
楚琮见此时机,当即一拉舒鲤的手臂,二人迅速冲进了混乱的人群之中,舒鲤一颗心怦怦直跳,眼前俱是乱糟糟一团的人,若非手臂上那只紧紧箍着他的手,舒鲤恐怕早已晕头转向不知跑哪儿去了。
楚琮一边拽着他跑,一边对身边慌乱的人群喊道:“快去找首领!”
周遭人纷纷应声跑开,丝毫没有察觉出不对劲。
很快旁边又跑来一道人影,舒鲤定眼看去,发觉正是萧关!
萧关换了身灰褐色的短打,混在人群中和舒鲤二人会和。
“找到地方了,在后山。”
萧关低声说了句,随后率先朝后山跑去。
楚琮也没犹豫,拉着舒鲤也跟着往后跑,很快三人便拨开人群径直赶向后山。
后山只有一个极为惹眼的洞穴,洞口两侧竖着木杆,杆子上绑着几个火把,萧关想也不想上前就取了两个,沾上火油又在一旁的木柴余烬中点燃,交给楚琮一把。
“外面着火了那女人都没出来,应该不在前面,这儿有刚刚烧过的木柴痕迹,想必是在山洞里。”
楚琮接过火把,“我打头阵,你走后面。”
萧关抽出腰间匕首,随手递给舒鲤,“你自己拿着防身,要是看到不对劲的就直接去刺,随便乱砍就行。”
舒鲤忙接过匕首,三人排成一列由楚琮走在最前方开路。
洞穴内阴森破败,舒鲤紧紧跟在楚琮身后,目光不敢乱看,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洞穴幽深而曲折,但好在没什么岔道口,三人也不知走了多久,都不曾看到、乃至于听到任何动静。
舒鲤忍不住伸手拽住楚琮的衣摆,掌心也浸出冷汗。
楚琮正要开口,忽地黑暗中传来一声极为突兀的锁链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锁链捆着在暗处动了一下。
舒鲤瞬间头皮都要炸了开来,整个人抖了一下。
楚琮与萧关则动作十分迅速,几乎在瞬间就确定了那声音的来源,二人齐齐手执利刃面向那声音源头。
火把的光芒照亮四周岩壁,舒鲤依稀能看见一道身影。
是人的身影。
洞内一阵阴风吹过,火焰轻轻颤了一下,将那人影拉扯地鬼气森森,就这么缩在角落里仿若盘桓在暗处的野兽,静静盯着几人。
“是小鲤吗?”
黑暗中,蓦然响起一道粗嘎嘶哑的声音,落在三人耳中却俱是变了脸色。
楚琮率先收回匕首,萧关也松懈下来,转身将手上的火把随意插在岩壁上的挂钩处。
“你知道我?”舒鲤话刚出口便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努力地想要看清楚说话那人的容貌,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却尽是黑暗。
楚琮牵着他上前几步去举起火把,火光瞬间将那暗处照地透亮,也让舒鲤得以分辨清楚角落处的人。
角落里的男人低低笑了起来,他一身黑衣头发披垂,背靠着墙壁被关在一座监牢里,处境虽落魄,形容却自得。
男人盘膝坐着,身姿挺拔,双手自然下垂搭在膝盖上,面白蓄须,因长时间被困而面色有些苍白,但依稀能看出他昔日年轻时的俊逸风姿。
“小荷给我写过信,告知了你的存在。”男人眸色温柔,仿若一泓静水般静静地看着舒鲤,明明只是第一眼,却像是久别重逢。
舒鲤呼吸蓦地急促起来,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抖,“小荷?不……我娘叫林月……”
“你娘姓林名唤弄荷,你有一个姨娘,名为弄月。”男人提及过往,声音中也不自觉带了些许笑意,“你娘自小就喜欢以月为名,常常以此来捉弄他人。”
楚琮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忍不住紧了紧二人相握的手,却感觉到舒鲤掌心已然汗湿一片。
“你娘的事……我的确很失职,她离开时我并不知道她怀有身孕,她也留书一封不许我去找她。”男人继续说着。
“所以。”舒鲤激动的心绪在楚琮的气息下逐渐平复,随后席卷而来的就是那莫名的酸涩,“你就当真十几年都不去找她……?”
男人沉默片刻,才长叹一声,“我找过,但她那个时候已经嫁人了。直到她去时,我才收到她的信,信中言明了你的存在,但都为时已晚。”
“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世,又为何一直不来找我。”舒鲤只觉得心酸,他在舒家这十多年来,起先有母亲陪伴倒也不觉得什么,但母亲过世后的几年间他更是受尽冷眼排挤,明明男人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能坐视不管地让自己就这么流落在外。
男人沉默稍许,“我那段时日也是内忧外患……罢了,我让楚琮与萧关去找你并非一定要你认我这个父亲,哪怕你仇视我也无妨,我只是想尽力补偿于你。”
舒鲤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哽道:“不用了,你不欠我什么,我也没打算认你做爹。等把你救出去后,咱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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