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姝好则单手撑头,她已经不舒服了一整天,这时虽然胸腔塞满怒火,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至于言祈灵和明仪阳,他们两个是全程没有在视线上避讳的人。
明仪阳看到绳子的时候就知道上面肯定有个轮滑结构。
因为主厨是不可能在水里解剖人体的,那样扩散的血会弄脏“食材”,所以一定是把“食材”从水箱里捞出来后再开工。
他望着被舞台的顶端小幕布挡住的区域,很想找个办法过去看一眼。
脑子里正在罗列不同的轮滑结构时,他旁边的言祈灵朝台上的主厨温柔开口:
“什么地方都可以检查?”
被摁住的齐永新脸都气红了,咬牙切齿地喊:
“言祈灵!!!你敢碰她?!”
艾达冰冷的目光破裂,露出敢怒不敢言的憎恶。
主厨对于他的配合相当满意,发起邀请时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当然,只要您愿意,我们将完全配合。”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没想到响应这个荒唐建议的人会是言祈灵。
他笑起来如盛放的白荼蘼,正如此花的别名“佛见笑”般,自带一种风流的疏离,缥缈得没有半分俗人的欲望。
而这分明是带着阴谋的低劣邀请,他却回应了。
男人起身,假装听不到齐永新无能狂怒的大喊,将手中餐布塞给旁边的明仪阳:
“帮我拿一下。”
左手手腕被轻点两下,明仪阳欲言又止的神情微顿。
他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露出个懒散的笑,纯黑眼瞳浅浅眯起:
“好啊。”
纪从蓉虽然闭着眼,却不能阻止周围的声音传递过来。
没想到之前勾引失败的男人,此刻居然回应了如此冒犯恶心的提议!她内心痛苦难当,难堪地蜷起了脚趾。
言祈灵走到舞台上,微微仰头,凉淡的视线不带情感地觑上藏在暗处的轮滑机关,随后看向身旁的主厨,礼貌问询:
“您打算如何料理?”
主厨显然早有想法,剔骨刀在暖光中散发出锋锐的寒意: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做活体刺身,食材已经成年,有些地方不太适宜烹饪,不过也有比较娇嫩的肉质可供享用。”
“至于其它的部分,比如大腿外侧的筋肉,可以切割之后放血烧烤,再与各位分餐……对了,鉴于您是本次首个响应的客人。我会将最好的肉留给您,为您特制一道头盘!”
男人轻轻一笑,仅从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悦的端倪:
“我对你做的头盘不感兴趣,不仅是头盘,你昨天做的大部分菜都很糟糕。”
主厨愣住,就听到这个面目柔和的男人,以极端温柔的嗓音,吐出挑剔刻薄的话:
“昨晚的焗松露小盅蛋,仅在食材挑选阶段,你就犯了两个错误。”
“首先,你选取的是冷藏至少十天以上的鸡蛋。那股临期的腥气你并没有做过多的处理,直接当新鲜鸡蛋一样加水烘焙,这就导致那股腥气一直挥之不去,让人难以下口。”
“而松露的处理堪称愚蠢,二月份的过熟松露并不代表它有问题,你并不懂得欣赏食材的美妙。最好的做法是刨成松露碎洒在鸡蛋羹上,增加它的整体风味,丰富整道菜的口味。”
“你却为了强调它的存在专门蒸煮,成功地让它在你手里变成了一堆什么都不是的东西。说实话,如果不是觉得失礼,那碗鸡蛋羹,我一口都不想动。”
站在面前的主厨眼珠暴睁,握着刀的手紧得发白。
台下的人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可能会选择一刀劈死面前这个喋喋不休的食客。
但言祈灵并没有闭嘴,反而更近一步,带笑的语调也不曾动摇半点:
“说到头盘,就不得不提你昨晚做的雪梨煎鹅肝。”
“我不知道你如何处理鹅肝的,原本最好的状态应该是鹅肝在煎炸后有一层薄薄的酥脆表皮,咬破表皮之后,鹅肝的内芯应该呈现一种入口即化的状态,雪梨作为点缀祛除鹅肝的腥气。”
“但我吃到的,是味同嚼蜡的鹅肝,和随便放在旁边的雪梨。”
“你知不知道你放的那堆雪梨碎让本来就没做好的鹅肝一面甜一面咸,其它的菜我不细说,但就这样的厨艺,你居然能成为这家酒店的主厨,这难道不让你觉得可耻吗?”
他的话语不沾一句骂人的话,却单刀直入,掏骨剜肉。
主厨仿佛经历了一场严重的中年危机,原本中气十足的嗓音都有些发颤:
“……今天的烹饪,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恕我直言,从昨天对食材的细节处理来说,我不认为您能做好活体刺身。”
“鲜食的处理比可以调味的烹烤更难,一碗小小的鸡蛋羹您都处理得如此不精心,要怎么证明您能做好活体刺身?”
这位挑剔的食客睨着他,那张陶瓷般苍冷的面庞露出了堪称恶劣的温柔微笑:
“就比如,你居然让她在静止的状态泡在冷水里。”
“确实,冷水可以让食材肉质紧致,但是冻得过头,无论您怎么烹饪,吃进嘴里的就是一块无趣的死肉。真正好的做法,是让食材在冷水里游泳。”
本来已经相对平静的齐永新一听这主意就暴起大骂起来!
其它人也纷纷变了脸色,惊惧中带着无法自控的厌恶。只有西蒙不为所动地握着十字架不断祈祷。
第54章 22站:水箱
偌大的黄金乐场, 静得落针可闻。
言祈灵对那些纷杂的视线无动于衷,继续提出建议:
“你应当设法让她处于生存的危机之中,把她整个人都浸泡到水里去。当她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 体温和血液也会随之上升。”
“趁她血液奔涌最活跃的时候, 再把她从水里捞出来, 五分钟内割开她的皮肉,你才能得到当前最好的食材。”
主厨缓慢地露出一个奇异的表情:
“……多谢阁下的提醒,我明白了。”
台下齐永新的叫骂已经不堪入耳,其它人看他的目光则犹如看到魔鬼再世,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接收到主厨眼神的厨师助理面无表情地钻入舞台后的红色帷幕处, 拉下扳手。
机关平稳地将女人往水里沉, 她果然挣扎起来,哭喊着“齐
ИΑйF
永新救我”然后就被沉入水中, 冒出咕噜咕噜的水泡。
厨师助理又拉起扳手, 然而这次机关却像失灵了一样, 怎么都没法把女人从水箱里拉起来!!!
厨师助理反复操作扳手, 但无济于事。
旁观的男人发出声嘲讽的轻笑:
“这就是你对待食材的态度, 再过一分钟, 连活体刺身都没有了, 只能用死物烹饪。无论是主菜还是头盘, 你再怎么凑, 也不过是一场失败的晚餐。”
“让远道而来的贵宾们吃死掉的劣质食材,作为主厨的你,不该以死谢罪吗?”
脸色铁青的主厨登上助理们火速挪过来的梯子——那原本是在捞食材时用的,没想到现在拿来去救食材了!
助理扶住梯子, 主厨伸手进水里,试图把女人捞出来。
蛰伏的银光乍然破水而出!咻地把他捆了个结实, 哗啦一响将他完全扯进了水箱里!
主厨在水中扑腾出巨大的水花!
然而吊着女人的轮滑却恢复了作用,湿淋淋的女人呛咳着从水中平稳升起,浮动的波涛虽然泼出水箱,却没能再淹到她。
扶着梯子的两位厨师助理见情况不对,也爬上梯子查看情况。
没想到那捆着主厨的绳索陡然延长!将他们两人同时捆住扯进了水箱!!!
仅剩的厨师助理和服务员都停住了援救动作。
不仅如此,当意识到水箱里的三人彻底没救了时,他们的脸庞上竟然泛起迷醉般的红晕,用称得上是兴奋的目光看着那三人在水里吐出缺氧的气泡,直到逐渐了无声息。
高高吊起的女人发出沙哑绵长的呛咳声,水珠顺着湿透的黑色长发滚落到肌肤上,再从肌肤滑落至脚底波动的水面。
她在足下浸泡的死亡中,获得了短暂的新生。
言祈灵拉上深红色帷幕,遮住了女人的躯体,向仅剩的厨师助理问:
“你们的主厨丢下客人死了,如此不负责任的行径,难道不该向我们进行赔偿?”
厨师助理往帷幕的方向看了一眼,居然赞同了他的说法,机械地问:
“您想要什么样的赔偿。”
“将纪从蓉女士安全送回她应得的座位上,现在,她不再是食材了。”
厨师助理理解地颔首:
“如您所愿。”
两个服务员立刻上台进入帷幕,而另一个服务员松开了激动的齐永新,在他身侧加了个座位,周到地摆上了所有餐具。
厨师助理在台上深深鞠躬:
“发生今天的意外我们很抱歉,由于主厨缺席,接下来,将由我来为大家制作晚餐,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台下又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裹着毯子赤脚走出来的纪从蓉见到仍然守在舞台边的言祈灵时,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
理智上她知道言祈灵救了自己,但情感上,她无法面对用这种方式救自己的人。
他们之间过近的距离会让她的胸口燃起无法熄灭的痛苦火焰,因为太过痛苦,她甚至忍不住升起怨怼乃至憎恨的情绪。
见她安全出来,言祈灵没有再说什么,缄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习惯性忽视来自四面八方的复杂打量,仿佛无事发生般拿起篮子里的干面包掰扯成两半。
而明仪阳始终绷紧的肩膀,也在他的回归后缓慢松弛下来。
一截不起眼的银索如蛇般从帷幕的边缘游动而出,它躲进舞台下的阴影中,以最不起眼的方式顺着椅子腿爬到青年的左手边,咻地钻进他的衣袖里盘好,不动了。
水箱里的三具尸体已经沉底。
用干净的刀给面包涂了黄油和蜂蜜,言祈灵苍白的指尖垫着餐巾纸,将这块面包摆在了空盘子里,然后推给旁边的青年。
明仪阳最初有些莫名,但几秒后他反应过来,看向言祈灵不动声色的侧脸:
“怕我吃不饱?”
男人轻笑,雪亮的齿隐没在微张的唇间:
“几天不见,能把缚灵索用得那么好,辛苦了。”
明仪阳拿起那块面包,端详了一下,不在意地说:
“好东西就要让它价值最大化,要是没用出它应有的威力,我才难受。”
他咬了一口,面包烤得松软,还带着热气,黄油已经半融化进去,搭配粘稠的蜂蜜,好吃是好吃,就是吃起来稍微有点麻烦。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咀嚼着问:
“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我达到你预期了。”
“完全超出预期。”
男人叠起餐巾递到他手边,红蓝异瞳直直地望着他,不加掩饰的赞赏和愉悦自然地流淌出来,仿佛向风摇曳的雪色曼陀罗,让人恍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言祈灵低声说:
“我原本只想让你把主厨带走,没想到还捎上了两个。”
“哦……他们站得近,顺手而已。”
明仪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抓住了对方递来的柔软餐巾。
那种奇怪的滚烫感觉又来了,他别过视线,不去看对方的脸,把面包放回了盘子里,匆忙地用餐巾擦嘴上沾到的蜂蜜:
“如果剩下的人没有站太远,抓满水箱不成问题。”
他这么说着,又忍不住好奇去看对方的表情,然后精准地与那人含笑的视线对上。
明仪阳从没想过跟言祈灵对视是个那么困难的事情。
他的好奇被更深的心悸压了回去,这使得他再次撤回视线,用叉子去戳那块蘸着黄油和蜂蜜的面包。
“说实话,你要是换了别人,这信息传达得那么抽象,要理解起来还真费事,还得是我聪明。”
青年一本正经地这么说着,言祈灵竟然很赞同地微微颔首:
“你说得对。”
明仪阳很久没有脸颊带耳根都在发烫的体验。
对于脸皮厚的可以挡子弹的他来说,这种疑似害羞或者羞愧的生理反应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了。
可怜的面包很快和昨晚的鹅肝一样被戳得稀巴烂。
当时言祈灵借递餐巾布的时机点了点他的袖口,袖口之下,藏着伺机而动的缚灵索。
43/140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