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布鞋啪地掉在地上,几秒过后,浑身红装的女人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她的脸被一层湿淋淋的麻布遮盖,姣好的声音如泣如诉,缥缈似云:
“金簪是槐枝,小盒是槐??子……我淳于棼这总是醒了。”
“人间君臣眷属,蝼蚁何疏。一切苦乐兴衰,南柯无二。等为梦境,何处升天。小生一向痴迷也——”
她身化残红飞去,无数金光飞射,驱散坟头周遭厉鬼,顿时天明云阔,阴沉气氛肃然一清,给人神清气爽之感。
而那金光的源头,是一只小小的,在空中漂浮的锦盒。
明仪阳放下姒姝好,从怀里拿出那支另有玄机的金簪,插入锦盒锁孔,将其打开。
一颗鲜红宝珠晃出强烈眩光,让周围的众人都难以直视。
明仪阳的瞳眸中散射出钻石碎光。
这宝珠仿佛有生命般突突跳动。
这一刻,明仪阳看到人世轮转,喜怒哀乐,交织的情绪起伏不定,如走马灯般在周身缠绕。
自从打开清都紫薇阴阳瞳的禁制之后,这还是明仪阳首次被幻觉困住!
他很快明白,这应当就是玄级无间主的核心,只是没想到居然藏在这里!
可是,清都紫薇阴阳瞳堪破世间一切幻象,他又怎么会被这种东西困住?!
“你认为是幻觉?”
五零的嗓音从外界清晰地传来,随后,那颗宝珠被对方伸出的手握住,突然狠狠一捏。
周围幻象散去,五零含笑看着他:
“清都紫薇阴阳瞳能堪破幻象是不错,但如果,不是幻象呢?”
五零毫无预兆地把那颗宝珠吞入腹中!
属于尧昆锐的表象瞬间消退,属于言祈灵的那张面孔再度出现,倾倒的湖蓝在眼瞳中缓慢流淌,就连嗓音,都恢复成清泠玉色:
“此物名为显化宝珠,是百年前那蜈蚣鬼私自吞下藏匿起来的东西。父亲大度,把它关入十九层莲花塔中就不再约束,但这正是我需要的东西。”
明仪阳首次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言……祈灵?”
“啊,无需顾虑,你当然可以这样叫我。之前我还担心这枚显化宝珠有没有传说中的威力,但你开启清都紫薇阴阳瞳都堪不破它,说明它确有奇效。”
这个顶着言祈灵面孔的男人望着天顶挂着的圆月,唐装乍然随不知来处的风舞动:
“好了,生祭阵法已成,我得走……”
银色缚灵索系住了男人的手腕,另一端被紫瞳的青年扯在手中。
明仪阳直直看着这人,问:
“你帮我开启阴阳瞳,该不会是为了今天吧?”
“你怎么会那么想?”
明仪阳心中刚吐出半口气,蓝瞳的男人呵呵一笑:
“无论是引导你开启阴阳瞳,还是答应佘凌霜陪你进玄级世界,这所有的所有,都是为了今天啊。我做了那么多的铺垫,你怎么只提阴阳瞳呢?”
明仪阳面上的表情颤抖一霎,随后悉数淡去。
他仍然扣住男人的手腕,不肯松开缚灵索:
“你不可能算得那么准,玄级无间主虽然少,但封狱列车怎么可能那么巧可以把你送到目标地点。”
“封狱列车当然不可能,但是我可以啊。”
男人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在嘲讽他孱弱的天真:
“你真信封狱列车之外的夜色天幕,是玄级无间主能做到的手笔?它要是有这种本事,你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活到现在。”
“那片黑色是我用来限制封狱列车的方向的,既然它要把我们带去玄级无间主哪里,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想要去的玄级无间主的空间?”
“哦,你一定会问,我之前为什么不用这种手段。”
男人自问自答地露出一个标准化的微笑:
“因为时机未到。”
“我不是说了吗,我希望下次跟某些人的见面,可以更加愉快。为此我筹备了许多手法和手段,但这些技巧都需要验证,况且,有些宝物我也得拿。就比如这颗显化宝珠。”
“在没做好准备之前,没有暴露自己的必要。”
男人发出声轻笑:
“但现在,一切刚刚好。”
缚灵索毫无征兆地乍然松开,男人转瞬间化作一缕乱风缠绕的红线消失在原地,了无影踪。
只留下一道残音:
“粟薄就任由你们处置,还有,注意哦,天要倒下来了!”
粟薄面色苍白,之前她被割开的后颈并没有得到治疗,在剧烈的逃命过程中,血潺潺淌出,已经浸透了她的衣领和后背的衬衣。
作为刚刚差点遇害的被害人,姒姝好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管她的心情,而是看向明仪阳:
“刚才五零说的那些话是怎么意思?”
明仪阳也没法回答。
因为,那枚原本号称只有去三清山才能摘下来的尾戒。
在五零离开的时候。
碎了。
它似星尘银屑般陨落而去,在微小的世界里下了场残酷的流星雨。
明仪阳的内心犹如冰火两重天。
他记忆里总是对他与众不同的言祈灵,和刚才那个笑容残忍的言祈灵叠加,又割裂。
这让他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近似于疼痛的滋味。
这种痛意来得又猛又快,几乎没有任何止息的方法。
如果可以,他也想像抢救割喉那样,根据现有情况按住大动脉上的出血点,至少暂缓自己死去的速度。
可现在他毫无经验,也没有任何典籍可供考据。
没有人教过他,到了这时候,要怎么办。
不过现实也没有给他多少思考的余地。
天地突然大动!
随着头顶圆月的倾斜,大家猛然发现,天,居然真的要倒下来了!!!
所有人顾不上谈论任何细节,玩命地往前跑。
在这个倾倒的世界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可是,当他们越跑越倾斜时,面前的路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下坡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坡度越来越陡,而那倒下的圆月,也随着他们的奔跑愈发靠近。
廖新雅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
“月亮!月亮是出口!!!”
希望重新在所有人的眼眸中燃起!除了沉默着的明仪阳。
在坡道彻底变成一条九十度垂直线之前,他们在碎石滚砂中艰难地到达了月亮的面前。
一辆列车呼啸而来,所有人都在内心雀跃。
明仪阳摸向自己怀里的内袋,那里空空如也,就像自己此刻体内的空洞。
他感觉到自己某个地方可能被什么东西打穿了,有种迟钝的痛感。
直到姒姝好发出声惊叫:
“明仪阳,你的腿!!!”
他低头看去,左腿的小肚子正往外淌血,那暖的液体已经顺着裤子往下涌入鞋子里,可是自己之前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快上车!”
少女来拉他,担心地看着他腿上的伤口:
“啊,这要怎么处理啊,要是言祈灵在就好了……你说他怎么还没回来啊,五零到底是不是言祈灵的人?如果是的话,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两个同时出现……?”
明仪阳只是低头望着腿。
他当然知道自己最正确的做法是立刻上车,然后五分钟之后下车回到现实,立刻打开医药箱紧急处理,去医院挂号治疗。
言祈灵无须担心,这人是天级无间主,在玄级无间主的空间吃不了亏。
更何况现在的一切都是对方算计来的,求仁得仁,他作为被利用的棋子,担心棋手,他有这个资格吗?
明仪阳抬脚往列车的方向走了两步,小腿牵扯的疼痛一跳一跳地鼓动着他的神经。
忽然之中,他伸手抚向自己脸上包的那块纱布。
他愣了一下,随后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转身把姒姝好塞上了车:
“你先上车,不要下来。”
姒姝好没来得及应答,就看到明仪阳一把撕下脸上的纱布,然后毫不犹豫地往后跑去!
她瞪大了双目!仿佛重新目睹第二个世界里,属于尧昆锐的疯狂。
而现在,这个疯掉的人是明仪阳。
明仪阳疯了!!!
第112章 23站:箴言
翻越过已经崩裂成小山包的青石板, 明仪阳一瘸一拐地走向无数碎片涌去的天梯处。
很快,他发现,周围的风正在变大, 而他原本沉重到有些无法移动的身体, 也被某种气流充气般托起。
像是台风来临的前兆。
越靠近暴风的中心, 他身体里求生的本能就在拽着他,千万不要迈入那明显异常的氛围当中。
这是一种动物般的直觉,这种直觉曾经无数次挽救过他的生命。
但明仪阳遏制住了转身离去的冲动,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心情,迈入了危险的境地之中。
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些情感小说里主角常做的, 失去理智般的行为。
有一种脑干缺失的行为艺术美。
但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做。
这件事。
做了会后悔。
不做也会后悔。
他只能选其中一个方向选择。
此刻, 他依靠着某种孩子般单纯的预感。
他确信言祈灵不会真的伤害他,那曾经快速愈合的伤口就是明证。
那么多的伤, 只是一个晚上就愈合得连疤痕都没有, 这可能吗?
况且,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亚拉腊山酒店的时候也是, 他腰间被划开的那么长一道伤口, 在言祈灵包扎以后, 快速恢复如初。
那时明仪阳只是觉得奇怪, 从来没有深想过。
言祈灵不是个会做多余事情的人, 但这个人总是在自己身上投注过多的精力。
多到, 会令人自作多情的程度。
青年拖着左腿避开迎面飞来的碎片,虽然动脉已经扎好,但腿上的残血仍然在地上流淌。
明仪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
他尝试跟那个人拥抱、亲吻,将对方纳入自己所能触碰到的领域。
他能感觉到言祈灵推拒之下的犹疑, 那就像一条把他拽往深渊的铁锁,牢牢地拴住了他, 以通行证的方式,将他不断地牵引向这个人的世界。
他想要更近一步地靠近对方,尽管他从来不知道言祈灵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四周碎片飞溅,明仪阳抽出木刀将周身护起,开始慢慢意识到池子鹤当初担忧的告诫是什么意思。
那个被反复强调,提起的“无间主”三个字,不仅仅是一个称呼那么简单。
尤其是当他直面这几乎足够与大自然相抗衡的恐怖力量时。
他忽然意识到,无间主和人类,虽然看上去都披着同一副皮囊。
但无间主本身,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从生物结构上来看,也跟人天差地别。
这注定了祂们的思维方式将脱离一般人类可以理解的范畴。
冰冷的身体,伪装的呼吸,虚假的皮肤,空掉的内脏。
祂们仍然活着。
但不是人。
言祈灵并不无害,相反,这人非常危险,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走到这里,明仪阳知道,自己可以回头。
但他只是顶着飓风,沉默地继续往前走。
除了盲目的自信以外,他还有一种难以具体描述的不安。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如果现在不去找言祈灵的话,以后就没有办法再见到这个人了。
对方会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里,就此永别。
明仪阳以为自己要走到把血流干净才能找到言祈灵。
就在他因为失血头昏眼花打算坐下来休息会儿时,无数红线乍然出现在他周围,把他像茧子一样包裹了起来!
明仪阳:?!
朦胧中,他看到了满脸溅血,面无表情的言祈灵。
男人没有惯常的假笑,犹如沾染了邪恶的白荼蘼,于纯净中展现出一种无情的冷酷,有种非人的邪恶魅力。
他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面颊,两颗宝石般的鸳鸯瞳先是盯了面前的青年一会儿,然后偏过头去,似乎跟旁边的什么人说话。
随后,言祈灵叠好手帕,将其抛于空中,手帕瞬间碎得连粉都找不到。
他靠近了红茧,以不容抗拒的姿态。
男人苍白的手毫无障碍地穿过重重红线伸入进来,明仪阳原本被屏蔽的听力似乎在这一刻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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