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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火烹日(近代现代)——澄麟

时间:2024-04-05 16:44:47  作者:澄麟
  眼看着他逐渐成家立业步入人生正轨,游洲开始默默用行动偿还老两口在自己身上的付出。
  送来补贴家用的钱逐渐积少成多,卯一丁一开始还觉得坐立难安,辗转反侧几个夜晚之后,他身上那股捣鼓的劲头故态复萌,决定拿钱再盘下一间商铺,就当作自己这个做师傅的给夫夫二人一份迟来的新婚贺礼。
  卯一丁人缘向来不错,开业那天送来庆贺的鲜花几乎排到了二里地。遗憾的是游洲却因为正在住院没能赶到,但更加不巧的是竟无人想到卯师傅患有不轻的花粉过敏,甚至就连卯一丁本人都忘记了这一点。
  于是就在开张大吉的第二天,大家都听说“玉六珍”的卯老板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师徒俩就连住院都安排得这般心照不宣,杨师娘虽然又好气又好笑,但考虑到游洲大病初愈,还是刻意把消息隐瞒了下来。
  一直到小师弟偷偷摸摸地把消息传递给了监护室里的那位,游洲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本想托时川代自己去探望一下,没想到话题停在嘴边,他却倏尔想到了一种更好的解决办法。
  “哎,都说了没什么毛病,男子汉大丈夫哪这么娇气?打几个喷嚏就能解决的事还需要你特意差人来看我?”
  师傅虽然有些瓮声瓮气,但是声音仍旧中气十足。
  “嗯嗯嗯,我知道了,不去看您还不行么?”游洲拉长音调安抚着对面的人,片刻后停顿一下,把手机屏幕拿得离自己远了些:“但是相应的,我也求您答应我一个事。”
  “您打个电话给时川好不好,就说自己在医院想让他来帮帮忙。”
  “我敢打包票,他听到消息之后肯定高兴得和什么似的。”
  游洲早就为卯一丁和时川这种以互相嘲讽代替打招呼的方式头痛不已,他常常深感自己就像个夹在婆媳之间的窝囊丈夫,按下葫芦浮起瓢,不管怎么总有一方会嚷嚷着控诉他偏心眼。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千载难逢的相处机会,他瞬间想到可以利用这次契机来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游洲对时川的了解还真没有错,果然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接到电话后肉眼可见得红光满面,笑眯眯地凑到自己的病床前,“卯师傅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你猜说的什么?”
  游洲俊眉微挑,满脸意外,“他怎么会给你打电话呢?发生什么了,说来我听听。”
  话音落下时川才意识到老婆现在也需要静养,于是含含糊糊地将接下来的话一笔带过:“没什么事......我估计小老头是想咱俩还不好意思直接说,借着见我的机会也好问问你的恢复情况。”
  “我想去看看他,对了,咱师傅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你挑的东西他应该都能喜欢,”游洲眯起眼睛想了想,然后认真叮嘱一句:“不过千万别买酒,杨师娘为了能让他戒酒都快操碎了心。”
  于是第二天下午,时川喜气洋洋地如约出现在卯一丁的病房中。他小心遵循着老婆的建议,但是临出门前却觉得糕点和水果未免显得单调,于是在绕路买了一束花。
  白色的马蹄莲,香味清新淡雅,最适合用来探望需要静养的病人。
  可惜游洲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时川的浪漫细胞会偏偏在这个时候灵光一现,卯一丁则出于诡异的自尊心,在打电话的时候隐瞒了自己是因为花粉过敏才住院的事实。
  于是当天下午,336病房爆发出了巨大而连接不断的喷嚏,卯一丁这辈子最狼狈的模样至此在时川面前暴露无疑。
  听完前因后果之后,游洲本想缓和气氛的话就此停在了嘴边。谨慎起见,他选择引入了另外一个话题。
  “哎,我刚才看见院子外面的围墙加高了一圈......怎么,最近有小偷出没吗?”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时川瞬间把它和自己那天晚上撑着墙缘翻到院子里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余光瞥见卯一丁难看的神色,时川完全笃定对方也想到了这一茬,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然后有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
  游洲的视线在二人身上轮番扫过,他猜测这似乎又是某个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心中顿时叫苦不迭。
  好在杨师娘及时赶到解了围,推着三个无话可说的人来到工作室,美其名曰带着时川体验一下手工。
  片刻后,软泥在手指间隙中渐渐成形,游洲的左右脑发育不错,做起这些东西来简直轻车熟路,不多时一个有模有样的小人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恍惚中自己又回到了那段与师父师娘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游洲在唏嘘光阴流逝的同时又生出点玩心,炫耀似地出声将卯一丁的目光吸引到自己面前。
  “师傅,您看看我做的怎么样?”
  卯一丁甚至不用看就知道自己徒弟捏的必然是身旁的这个的烦人精,但他不舍得让游洲冷场,于是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算作答复。
  “马马虎虎,算是初具雏形吧。”
  时川从小就争强好胜,不甘屈居人后的基因再度蠢蠢欲动起来。下一秒他的大嗓门响彻整间工作室。
  “卯师傅您别偏心哪,倒是也评价一下我的啊。”
  真是想瞌睡就来枕头,以时川的手艺,就算是旁边的游洲也没法硬着头皮夸出来一个“好”字。卯一丁轻飘飘地睨了眼时川的大作,倏尔冷笑一声。
  “和游洲的差不多。”
  时川瞬间喜上眉梢,然后卯师傅补上了另外半句评价:“你们俩就差一个字,他是初具雏形,你是初具畜形。”
  老头的讥笑中带着点得意,“亏你还和我们家小洲是两口子呢,这小泥人真够寒碜的,一点都看不出人家的模样。”
  游洲略微紧张地转过脸看向时川,眼睛冲着他眨动的频率要比平日里快上很多。只是没想到身侧人的竟然丝毫不恼,反倒开朗地对着卯一丁咧嘴一笑。
  “您说这小人压根都不像游洲?”他口中啧啧称奇,随声附和着举起自己的大拇指:“真不愧是老师傅,真是好眼力。”
  “因为我完全是照着您的样子捏的啊。”
  “怎么样?这次您再比对比对,像不像?”
  笑容僵在脸上的卯一丁:“......”
  游洲:“......”
 
 
第120章 拔帜易帜(三)
  时川和一狗一猫摇摇晃晃地逛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刚好晚上六点。
  昨天午休期间,时川偶然在茶水间听到了自己两个下属的谈话。其中一个叫韩蓓蓓的女员工他认识,几年前对方因为怀孕休了产假,时川在她入职的时候看过档案,考虑到韩蓓蓓的家庭情况有些困难,他额外提出将这个女人的产假延长了几周。
  如今算来女员工的女儿也有三四岁了,当年她在复工后第一时间便找到时川向总裁表示了自己的感谢,后者摆摆手表示这都是公司应该做的。没想到这几句宽慰的话却引得韩蓓蓓在办公室中落下泪来,时川知道她从小父母双亡,一步步走到今天实在不容易,所以难得没有毒舌发作,还主动表示出了对她手机上那个婴儿壁纸的兴趣。
  韩蓓蓓欢天喜地拿出一家三口新照的全家福给他看,没想到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时川浓密的眼睫下就忍不住淬出点笑意。
  虽然上流圈子里常有人议论时川的老练手段,但他当时到底也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即便面对周围成双成对的朋友也只是调侃多过羡慕。可以说,在时川五年内的人生规划中,他只希望立业,却压根没期望着自己成家。
  只是没想到这张照片却初次勾起了时川对家庭的某种遐想。
  血脉关系还真是神奇,韩蓓蓓本来就和丈夫有种莫名的夫妻相,而两口子怀里那个完全遗传爸爸的国字脸的小姑娘更是将这张全家福的喜感程度推向了全新的高度。
  彼时的年轻总裁噙着笑意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第一次在脑海中设想了一下自己结婚时会是什么模样。
  结合现实情况来看,最有可能的就是越来越看不下去的时母终于决定亲自出手,在深深扎根相亲市场后塞给儿子一大堆所谓门当户对的精英。
  虽然觉得幻想太过不切实际,但时川心底深处仍暗暗期冀着能和一个自己还算喜欢的人结婚,而当他与游洲在司仪的见证下互道婚誓的时候,这点期待也在无形中转变为某种带着玩笑意味的赌约。
  寻常人家尚且熬不过七年之痒,时川倒是想看看,自己和这个小白脸组成的搭子倒是能走到哪一步。
  事实证明两人走得要比身边的哪一对都要长远,时川近些日子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就像那个被胡萝卜叼着的驴,傻呵呵地被人牵着走了好几年,等真正停下来想歇一歇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就被钓成了翘嘴。
  午休是公司员工最为惬意的一段放松时间,时川面前的咖啡已经徐徐盈满了一杯,而茶水间里的闲谈仍在继续。
  时川没有偷听的习惯,刚准备屏息悄然离开,没想到一句带着笑意的调侃就飘进耳朵里。
  “韩姐,今天下班之后那个团建你还来参加吗?”
  “哎呦,以前我倒是有心和你们年轻人闹一闹,”韩蓓蓓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颈,露出一个幸福的笑:“现在不行啦,家里还有个小的,真够板身子的。”
  “前些天回家的时候正好碰上她爸抱着姑娘在小区门口晒太阳,小东西没多大,没想到见到我就开始咯咯笑个不停,伸手就要妈妈抱。”
  “自那天过后我这心就和长草了似的,我还哪舍得在公司里多加班,恨不得第一个打卡下班去见见我女儿。”
  ......
  说自己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资本家时川先是愧疚地反思了一下自己是时候再次调整一下公司的工作模式了,转而却重新从刚才的对话中准确捕捉到了两个字。
  “加班。”
  碰巧游洲这段时间忙得出奇,他从来不愿意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到家里,所以即便时川再三向老婆追问,最终只知道了个事情的大概。
  似乎是某个老教授仗着自己资历深,理所当然地把青年人当成了随意使唤的劳动力,在游洲之前他就有过压榨研究生的先例,平时帮他打扫卫生取快递接送孩子还不够,被他借着学术教导之名侮辱人格更是家常便饭。
  更遑论他各种阴暗操作还层出不穷,譬如去年就把一个学生辛苦完成的论文共同一作拿走给了自己儿子,而事实证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这个教授的“耳濡目染”下,他手底下的博士生不是公然将低年级的一作占为己有,就是腆着脸去蹭共同一作。
  听说去年就有一个不堪重负精神崩溃的小姑娘,当时人都已经站在天台上了,后来是游洲和学校里的保卫科好说歹说才给抱回来的。
  那次饶是好脾气如游洲也动了怒,他表面上倒是风平浪静,但却当着一屋子老师的面斯斯文文地把那个老教授怼得颜面尽失。
  虽然算是短暂地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但这个人也是彻彻底底地得罪了。
  后面的内容说得含含糊糊,因为游洲当天几乎是后半夜才回到家,整个人困倦得不行,差点含着牙刷站在原地睡着。
  时川看得好不心疼,手忙脚乱地把游洲的下巴垫在自己的肩膀上,任劳任怨地接手了牙刷柄,一边帮人里里外外地刷着牙,一边轻声询问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
  唇边还沾着白沫的游洲微微睁开眼睛,只消朝镜子里瞥上一眼,他就知道时川太阳穴鼓起的青筋代表什么。
  “你先不要插手这件事,”游洲懒洋洋地在男人宽厚的怀里蹭了蹭,无声叹息:“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打断骨头连着筋,背后利益牵扯到太多人了,我不太希望你也被牵扯进来。”
  时川至此无话可说,时川只好对老婆言听计从。
  他无论如何却也不敢再绕过游洲擅自插手对方的事,毕竟上次老婆就是因为自己的偷偷跟踪才意外受伤。那段时间的梦魇给他造成了严重的PTSD,所以即便时川亲自出手摆平这件事的意愿再强烈,他最多也不过是托个认识的朋友去了解一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可是时川如果早知道游洲自己的解决方案就是在那个糟老头子手下当受气包,他说什么也不会任由当时的老婆拒绝帮助。
  最近几天他一直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该如何诱使老婆放下工作早点回来,可怜时川没多少做狐狸精的天分,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装病这唯一一个借口。
  于是接连几天的晚上五点半,在办公室里的游老师都会准时收到一通来自家里的电话。
  第一天是串串和别的小狗打架把毛薅下来一撮,第二天是粥粥不小心吞下了一个毛球,第三天则更加夸张,按下通话键那头却无人说话,仅有一道微弱的鼻息夹在小猫小猫的哼唧之中。
  游洲歪头用肩膀和脑袋夹住手机,似笑非笑地屏息等待着对面的开场白。
  好半天才传来一个不情不愿的声音:“你今天晚上又要十二点多才回来吗......你都连续加班一个多月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电话那头一声哼笑:“今天就能。”
  时川狂喜:“真的?”
  “真的,”游洲随手在面前的文件上标了个记号,然后漫不经心地调侃道:“赶明儿我把这段通话内容卖给各大媒体,让大家都来瞧一瞧时总平日里是怎么磨老婆下班的。”
  “我猜这几秒的通话录音肯定很值钱,等我发大财之后就把工作一辞,这下就可以天天在家里呆着陪你了。”
  时川:“......”
  心情不好还要被人绕着弯调侃,时川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水,他正待好好地和电话那头的游洲发发牢骚,没想到转眼就又被人拿捏住了脾气。
  “嗯,是我不对,给你陪个不是,不生气了好不好?”游洲听着对面气呼呼的动静,笑着眯起眼睛:“不过刚才真的没骗你,最近的工作也快收尾了,今天大概六点半就能回家了。”
  一句话轻松哄得时川眉开眼笑,家里的徐阿姨听说这件事比他还要高兴,二话不说就从菜市场大包小包拎回来了一堆食材,说什么不让时川插手。
  眼看着指针渐渐向着六点的方向滑去,时川心头却蓦然回想起那两个女员工在茶水间的聊天。手上动作停顿几秒,他的唇边浮现一丝微妙笑意。
  时川招呼着串串来到自己脚边,给小狗系上背带和狗绳之后,又拿出猫包装上了粥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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